罗曼€€罗兰喝咖啡的动作微微一顿,差点没有把自己的咖啡给直接喷出来,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一脸诡异地看向旅行家:
“等等?什么家庭?”
“呃,我是说卢梭先生和两个朋友的关系真是复杂。不过查理的确性格很好的样子,似乎也没有罗兰说的那么没有人情味嘛。”
北原和枫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干脆打了个哈哈,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蒙混过关。
不过孟德斯鸠虽然看上去很冷淡,但的确是在尽自己努力地去庇护着卢梭了。甚至按照他话里的意思,就算是卢梭惹出了天大的事情,也是由他来准备赔偿。
相当于为了保障卢梭和他的朋友关系,孟德斯鸠主动把卢梭本应该承担的责任全部背到了自己身上,以此来减少双方的矛盾冲突。
只能说……这家伙果然就是个外硬内软的大椰子呢。
“不,我听到了。北原你说的就是家庭吧!”
本来就算委屈得要命也不敢吱声,只敢在边上吃自己的四分之一个橘子的卢梭发出了抗议的声音:“谁和伏尔泰是家庭关系了!我们连朋友都不算好吗?”
罗兰把自己的最后一点咖啡就着橘子喝完,站起身打算离开,顺便还在边上插了一句嘴:
“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卢梭先生。”
卢梭:“?”
等等,难道今年的普罗旺斯就没有温情存在了吗?你们不应该同情一下被伏尔泰那个伪君子和被好朋友狠狠伤害了的让-雅克€€卢梭么?为什么一个个都是看戏的态度啊!
气抖冷jpg
第159章 化蝶
最后还是北原和枫揉了把卢梭的脑袋,把人拖走,一起到隔壁的山脚下散步去了。
作为以阳光著名的南法的一部分,普罗旺斯的太阳一般都很灿烂。尤其是在这种偏热的天气里,很少能够看到下雨或者阴云。
有时候,太阳简直会热烈到让你感觉已经来到了盛夏,连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这刺目的光芒下变得缓慢而又悠长。
就在这样快要等到困的日子里,时光不紧不慢地踱步到了四月。
郁金香在四月份开始的时候已经开始开花了。深红色的一片花海,虽然比不上荷兰那样的盛大和富丽堂皇,但也处处透着独属于普罗旺斯的潇洒可爱的风致。
北原和枫喜欢到那个地方画画,用大片的红色颜料,随便什么红色,一层层地往上抹。有时候画出来的也不是郁金香,而是鲜红的玫瑰,或者是红色的太阳和月亮。
有时候是深夜的原野,红色的月亮卧在一座起伏平缓的山上,它的影子是一汪玫瑰的泉水,花瓣被泼洒得到处都是,黑色的天空都是带着甜蜜的粉。
普罗旺斯就是这样一个甜蜜慵懒的地方。在乡间没有巴黎那种大城市里面的多事,而是像是一条平静的小溪,潺潺地就这样溜下去。
偶尔溅出的那点水花,也足够做为大家生活的调味剂了。
在这段时间里,因为孟德斯鸠总是会时不时打一个电话过来问问卢梭最近怎么样,北原和枫和他的关系也变得熟悉了起来。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在之前,我可从来没有想到那座不伦不类的大教堂有一天在笔下会这么美。”孟德斯鸠说道。
他现在正在一边听着北原和枫念《巴黎圣母院》里面的一段,一边批改着自己学生的法律作业€€€€他和德国的歌德与康德一样,都有着大学教授的兼职。
“因为它们本身就长得完完全全不一样。不过……这大概就是雨果先生眼里巴黎圣母院的模样吧。温柔,庄严,美丽,肃穆。”
北原和枫笑着回答,同时在自己买的便携式笔记本电脑上面迅速地敲字,把自己脑子里法语版的《巴黎圣母院》复刻下来。
€€€€这里必须要感谢科技的进步,感谢歌德天天拖着费奥多尔加班,感谢他们的高新科技公司总算是走上了正轨。
众所周知,研究新的技术是建立在对旧技术的了解上的。这台笔记本电脑就是他们从别的公司买来,打算做研究分析的样机之一。
而他们前几天彻底研究完这个电脑后,就把它重新组装好送了过来,美鸣其曰叫做“晚来的新年礼物”。
但北原和枫严重怀疑,这是某只俄罗斯大仓鼠在变着方法催自己码字,但是谁在乎呢?反正他一点也不想再尝试一天手写几万字的感觉了。
“巴黎公社的社长么……”
孟德斯鸠思考了几秒,回答道“我和伏尔泰的职务都和异能者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也不经常和他打交道,不过这样一看,他应该是一个很浪漫的人。”
“卢梭很喜欢和这种人待在一起。”
在房间内的北原和枫正在通过电话和孟德斯鸠聊天的时候,法布尔正趴在桌子上面,蔫头耷脑地看着上面放着的三个蝶蛹。
它们都有着明亮耀眼的闪光,像是金子所制成的工艺品,但是有不少地方都已经变得晦暗,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的灯光。
“已经是化蛹的第十天了……”
法布尔嘟囔着“一般也就是七到十天就能变成蝴蝶,但现在都没什么动静,不会真的出问题了吧。还是说从热带雨林到了法国,有点水土不服?”
罗兰双手抱胸,一脸黑线地看着桌子上面的蝶蛹“道理我都懂,但是你带着这群家伙来我这里干什么?我又不是昆虫医生,你难道还要我弹一首曲子给他们助助兴吗?”
“诶,好主意!说不定它们听到音乐就会飞出来了!”
法布尔眼睛一亮,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兴奋地扑上去,幸福地蹭蹭“我就说每次待在罗兰家的时候运气都特别好!”
“好个鬼啊!每次你来我就要倒霉!给这群家伙弹钢琴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吗?”
“罗兰€€€€我不允许你污蔑你自己!明明这个主意听起来就超级有意思!说不定有用呢?”
房间内。
北原和枫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然后好奇地问道“对了。我总感觉你对卢梭的交友问题很担心,是我的错觉吗?”
“他的确让人很担心。”孟德斯鸠的语气有点无奈,“他当年第一次遇见伏尔泰的时候,他甚至差点……他之所以讨厌男同性恋,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意识到对方省略内容的北原和枫愣了一下,很久都没有敲下一个字。
“这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故事。”旅行家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
“的确很糟糕。他很容易被人骗,这些人就是他认为的朋友。比如……有时候他会突然狂热地想要旅行,然后那些人就会在路上把他的钱全拿走,让他流落街头。”
孟德斯鸠的语气似乎是在讽刺,但说到最后的最后,就连他自己都沉默了,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不笨,所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情。情感这种东西对于他的影响太大了。”
这位总是被卢梭亲昵地用“查理椰”“查理椰”喊来喊去的人听上去有点沮丧,语气也低落了下来“是的,他总是惹麻烦。但我没有办法及时地帮助他,告诉他该怎么办,这也是我的错。”
可这明明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错。
北原和枫很想这么说,但又觉得这句话单薄到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也许如果真的要找一个错误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复杂而矛盾的世界。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世界上有一条法律,来保护那些被朋友伤害的人,来庇佑一些人狂妄而不理智的梦想,其实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孟德斯鸠用一种叹息般的声音说道“这样我就不用那么担心他了。”
“这样的话,我总觉得伏尔泰和卢梭也许会作为典型反面案例第一个被判。”
北原和枫吐槽了一句,同时很刻意地打了个哈欠,努力想要让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摆脱这种无能为力的沉闷和忧郁
“唔,重新说到我们之前的正题上€€€€查理先生,你觉得巴黎圣母院通过这种方式重新修建的可能性大吗?”
“这得看这本书出版后,到底在社会上能形成多大的轰动效果。不仅仅是在法国境内,也是在国外,甚至整个欧洲。”
孟德斯鸠眨眨眼睛,也看出来了旅行家岔开话题的目的,于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开口道“具体原因我不说你应该也明白。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很希望这件事能够成功的。”
北原和枫“嗯”了一声,继续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敲着字,同时认真地听着对方接下来必然会有的解释
也许是当教授当久了,孟德斯鸠往往不会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话,正相反,他很喜欢解释自己某些念头和期待的来源。
房间外。
罗兰仗着自己个子比较高,一把子捉住了法布尔,同时看向桌子上的三个蝶蛹,忍不住挑了下眉“我说,刚刚是不是有一个动了?”
“嗯?动了吗?”法布尔努力挣脱开,继续趴下去仔细观察,“没错!凯尔动了,然后是赛丽尔和洛斯……好耶,它们都在挣脱出蛹!”
“虽然已经避开了死在里面的威胁,但是接下来的危险还是很大……要是没有力气,它们可能要闷死在里面了。”
昆虫学家很担心地望着,直到一个金色的蛹破开了第一条缝隙。
罗兰也难得没有说什么“讨厌昆虫”的话,即使这只正在钻出来的蝴蝶狼狈得要命,全身皱巴巴的、漆黑一片,看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翅膀。
它用力地喘息着,努力地向着外面挣扎,几乎是要把自己往外面拔。
光是看着就能想象这花费了多大的力气。
门内。
“按照我们国家的潜规则,在发生的事情有过相关先例的情况下,可以根据先例的处理情况进行处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德斯鸠的声音里面带着些微的笑意“其实我也想要干一件差不多的事情。都是通过舆论倒逼政府。现在想想,书籍可能就是一个很好的方式。”
那法兰西政府可就太惨了,一个两个都想用民意来牵制它€€€€简直干得漂亮。
北原和枫挑了下眉,在心里饶有兴趣地想到,甚至还想吃个新鲜的瓜。
“原因其实很简单。我不知道雨果社长有没有和你讲过纪德的事情……当年这件事情在法国知情的异能者里影响很大。抛弃为国家浴血奋战的军人,哈。”
孟德斯鸠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显然对当年的那个决定很是不以为然“总之当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多异能者都站在一起为纪德他们说话,所以从死刑改成了流放。但你也知道,法兰西是不会放任这群黑历史在外面跑的。”
“所以他们现在还没有被捉住,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转移得够快?”
北原和枫回忆了一下自己记忆里的iic,猜测道。
“是啊。每次他们基本上都只能扑一个空。不得不说,纪德作为一个军队领袖,在战术战略上还是很厉害的。”
孟德斯鸠简短地对这位军人夸赞了一句,然后继续说着他想要干的事情“我不打算让这些军人继续流落在外。事实上,也有很多法国异能者现在还在为他们而努力。”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出于公道与正义,也许是出于兔死狐悲的感伤,也许是因为内心的不忍,也许是那个军队里有他们曾经认识的人,也许只是单纯为了给政府添堵……”
孟德斯鸠的声音很轻“但我们都想试着再去尝试一次,再去尝试挽回当年没有办法挽回的悲剧,通过文艺与舆论,通过民意和政治博弈再次寻找到一条路。”
枪所屈服的东西,亦将在笔的面前屈服。
听上去是一件很浪漫、很蠢、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在这个浪漫而自由的国度里面,从来都不缺干这个事情的傻瓜。
再不可能的事情,经由这些浪漫主义者的嘴里说出来,好像都有着光明的可能性,好像必然有一天会在这个世界上成为现实。
“罗兰罗兰,它的翅膀出来了。”
法布尔激动地一把子掐住了罗兰的胳膊,眼睛亮得像是在发光“你看,多漂亮的翅膀!”
我的评价是,不如它的蛹好看。
罗兰面无表情地这么想。
这只蝴蝶的翅膀依旧是皱着的,扭曲得不像个样子,只能勉强看出是由单调的黑色和橙色构成的,怎么看也不是只漂亮的蝴蝶。
但这只蝴蝶很显然不在乎自己有多好看,它只是用力地拍打着,往外挣扎,最后€€€€很狼狈地彻底脱离了蛹,滚落在桌子上,颤抖着试图伸展它薄薄的翅膀。
“很多蝴蝶会倒在这一部,它们的翅膀没法让自己飞起来,真的很可惜……”
法布尔这么说,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这第一只出来的蝴蝶。
屋子里面没有风,它在干燥的空气里努力地扇着它的可怜的小翅膀,一点点让它变得干燥轻盈,最后漂亮地拖在自己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