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和枫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发现编曲候选人上面竟然还有着“卢梭”后,微微弯起眼睛,勾了下嘴角,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比如说刚刚的司汤达先生,其实性格就很像公鸡来着。”
“司汤达可是高卢的雄鸡哦。”
雨果歪了一下头,想到自己家正好处于叛逆期的崽子,于是也跟着笑起来:
“这孩子很喜欢权力带来的掌控感,就是太骄傲、太不安了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以后把巴黎公社交到他手上,总比交给那群对权力一点也不关心的小家伙们要强。”
北原和枫无奈地抬眸,看着一脸“我家崽子们就是世界上最棒最可爱的人”的骄傲表情的雨果,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吐槽道:
“说起来,我总觉得社长你要是把这些话给他当面说上一遍,估计司汤达先生也不至于会这么生气。”
“我也想这样,可是他每次都不让我把话说完啊。”
雨果擦了擦自己的单片眼镜,蓝紫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无奈:
“你知道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很麻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只能这样了。”
巴黎公社的社长垂下眼眸,看着北原和枫手中拿着的计划书,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于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社长?”
北原和枫抬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对方此刻低落的状态有点像是一位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天南地北的空巢老人。
也像是把自己所有学生都送走毕业那一天的老师,独自一个人落寞地想着过去的、没有一个人会记得的日子。
€€€€当年的孩子都长大了啊。
“我知道,也许他们总有一天会不需要我,不需要我继续庇护着他们。就像是巴黎、巴黎圣母院也许在未来也不会欢迎我一样。”
雨果喝完一口咖啡,把杯子放下来,声音像是被咖啡的苦浸润过,带着种温柔的怅然。
那对蓝紫色眼睛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咖啡杯上面的热气,就像是注视着一个在过去不愿意醒过来的故事,一个不想承认幼稚的梦。
“好吧,也许我也知道他们已经长大了。”
他叹了口气,用很轻的声音说:“只是我还不想承认这一点而已。”
他们怎么就长大了呢?
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明明还有很多童年的遗憾没有帮这群孩子弥补,明明他还亏欠着他们很多很多的承诺。
好像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他们已经长大到了不需要这些东西的年纪,早就忘了当年把他们带回来的人还没有完成的承诺,也不再需要那些属于小孩子的廉价快乐。
“等等,这也不是你一直想要带着魏尔伦去游乐园的理由吧?”
北原和枫无语地撑住了自己的额头,打断了对方这短暂的伤感:“人家除了年龄,到底哪里像是小孩子了啊?”
“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他才多大啊!”
雨果瞪大眼睛,委屈地嘟囔了一声,然后抱住自己的咖啡杯哼哼了两声,俨然一副耍赖的大人样子:“反正我要他在动画里面陪我去一次游乐园,我才不管呢。”
行叭,雨果先生开心就好。
北原和枫默默地在心里想,顺便真诚地祝福了一下远在日本的魏尔伦。
在这里,他真切地希望魏尔伦没有机会看到这个动画播出。
想想吧,本来就很有既视感€€€€基本上可以说是取材于巴黎公社生活日常的剧情,再加上动画结束之后那一串长长的眼熟名单:
像是什么导演雨果,支持单位巴黎公社,编剧巴尔扎克和北原和枫,配乐罗曼€€罗兰……
魏尔伦真的会杀回巴黎吧?
“我决定了!这部动画的名字就叫《保尔》好了!魏尔伦就是故事的主角,一个以寻找友谊和自我定位的故事!”
雨果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突然高兴地一击掌,打断了北原和枫脑子里的脑补,眼神期待地看向了他:“北原,你说这部动画会成为风靡全球的那种吗?这样魏尔伦这个孩子就是人气角色了诶!肯定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他的!”
“呃,那挺好的?”
北原和枫看着雨果,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吧,他觉得魏尔伦就算缺爱,大概率像缺的也不是这种……但好歹这也是雨果社长的一片苦心。嗯,苦心嘛。
阿门。
此刻,远在横滨的魏尔伦突然打了个喷嚏,被自己身边的兰波担心地看了一眼。
“你是不是感冒了?”
兰波望着他,有些担心地伸出手靠了靠对方的额头,被横滨的空气冷得打了个哆嗦,又蜷缩起来,脸上却是笑着的:“嗯,没事。”
“……兰波。”
魏尔伦有些不自在地扭了一下头,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我们去找中也吧。”
或者说他自从遇见兰波之后,一直都是这种不自在的状态。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失去记忆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喊我阿蒂尔就可以了,保尔。”
兰波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那对动人的绿色眼睛注视着金发的男人,然后笑起来:
“对啦,如果你有弟弟的话,那他应该喊我什么?嫂子吗?”
“我说过,我们不是爱人。”
魏尔伦抿了抿唇,努力用认真的语气回答道。可惜他的话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听上去干巴巴的,在兰波的耳朵里没有半点的说服力。
“可是在我失踪了七年后,你还从巴黎来找我。你不用拿找你弟弟的理由来说服我,我知道你之前也在找‘阿蒂尔€€兰波’。”
兰波也很认真地说道,他觉得自己的思路很合理:“如果我们不是爱人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在这么久之后找到我呢?”
魏尔伦不说话了。
因为他突然觉得要解释这个问题很麻烦,说不定还要把他们两个人谍报员的身份说一遍,而他正好一点也不想提这个。
直到他们走到擂钵街的时候,魏尔伦才再一次开了口。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魏尔伦很疑惑地说道,湛蓝色的眼睛看着兰波:“你不觉得我在七年之后才找你,才来找我的弟弟是很不合理的事情吗?”
“我也不知道啊。”
兰波眨了一下眼睛,手指碰了碰自己毛茸茸的新耳罩,露出一个很轻的笑:“只是这里,有一个声音和我说:你可以相信他的,你可以相信这个人的。”
“而且,你和这个帽子看起来很配。”
他歪过头,看着魏尔伦头顶的那一顶帽子,微笑起来:“还有,你知道我很怕冷,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样的甜品,知道我喜欢诗……比现在的我还要清楚。”
兰波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让魏尔伦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但是对方柔和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所以我为什么不能信任你呢,保尔?”
第166章 以此来铭刻时光
最近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北原和枫和雨果天天往巴尔扎克的家里跑,到最后甚至熟络把那个万年不出门的写作宅男给拖了出来,带着他一起去欺负自助餐老板去了。
波德莱尔也有自己的事情,他最近好像在进行什么秘密的计划,只是得意的表情怎么也掩盖不住,让路过的大仲马看了都想揍他。
至于大仲马本人?他是一直很忙的代表:忙着在财务部当吉祥物,忙着给自家最好的雨果社长当吉祥物,忙着当宴会吉祥物……
这年头吉祥物要跑的片场只多不少,尤其是这种身上真的带点黄金律的家伙,每天的档期都是排满的。
萨特和加缪这两个倒霉鬼终于出院了,正在被司汤达压迫着补他们欠了半年的任务,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波伏娃则是一点不想看到这两个家伙在她眼皮底下晃,干脆接了个出差的任务跑路了。
“所以现在还在巴黎的公社成员,真的就我一个还没有事情干了啊。”
普鲁斯特在心里默默地数了一遍,最后叹了口气,把自己在椅子上面团起来,抬头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色。
冬天光秃秃的枝干在一点点地冒出新鲜的绿意,准备着在哪个清晨开出一朵美丽的花,就像是时间夹缝里温柔的眼睛。
温柔得像是来自遥远的过往。
普鲁斯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碰碰这朵美丽的花。
但是在下一秒幻觉就消失了。
他的指尖在穿过重重的幻想后,只是接触到了冰凉而坚硬的玻璃,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迅速消散的雪白雾气。
“……”
某种意义上还是孩子的超越者失落地歪了一下脑袋,干脆把自己的脸贴在了玻璃上,隔着窗户往外面看。
外面是巴黎。
在普鲁斯特的眼睛里,这个地方可以是十五世纪的一个屠宰场,可以是十六世纪的破旧贫民窟,可以是十七世纪乱七八糟的垃圾堆放处。
还可以是十八世纪的下流妓院,十九世纪的落魄砖墙,二十世纪的古旧小院,二十一世纪在巴黎普普通通的别墅区。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上面所有发生的过去。不同的时间在他的世界里都被密密麻麻地交叠在同一个空间里面,没有过去也没有现在,更谈不上未来。
“好无聊。”
他低垂着眼睛,对这座城市抱怨道:
“二十一世纪太无聊啦。我本来是想听一听在十八世纪的那个妓女唱的歌是什么样的,可是屠宰场的声音真的很大……”
巴黎没有回答他。于是他就孩子气地看着天空,看着这座沉默的城市。
他看不见巴黎上方的花树,但能够感觉到在那无边无际的时间里,有一个永恒的东西存在于巴黎的上空,沉默地注视着。
“他们都忙起来了。”
普鲁斯特伸出手,指尖抚过光滑到单调的玻璃,语气逐渐低落了下去:“所以我也想要给他们做点事情,还有给你准备礼物。”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他自己在房间里很认真很认真地说话:“他们说我的哮喘症状越来越严重了,三十五岁之后就不建议出门,最好一直待在家里面。”
“也许再过几年,我就只能这么和你隔着屋子说话啦。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要给你写一个故事:一个和我们有关的故事,怎么样?”
巴黎安静地看着这个孩子,安静地听着他说着自己伟大的目标和理想。
于是普鲁斯特就继续说:
“我想要把故事留下来:那些正在发生的、已经发生的一切鲜活的故事,我都想要把它们留在巴黎。留在我的回忆里。”
“那些真的值得珍藏的回忆,那些最美好最美好的似水年华。”
“我一直有一个伟大的想法。”他看着巴黎,轻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