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和枫无奈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和自己家的孩子吐槽道。
他可以习惯甚至看淡悲剧的诞生,但永远无法无视那些在悲剧中挣扎的人所付出的努力。
——他们需要一个人拉一把,于是他就这么做了。毕竟也只是拉一把而已。
“毕竟也只是拉一下而已……可惜,这个世界就是古怪到很多人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愿意拉他们一下的人。”
北原和枫这么说着,把手伸到口袋里,从里面抓出对方塞进去的小小的一捧种子,还有一张纸条。
“蓝雪花种子。北原要记得种下去哦,这样你看到花的时候就能想到我啦!”
旅行家看着这一行字,忍不住勾了下唇角,橘金色的眼睛里面流露出分明的笑意。
“好啦。”他转过头,催促起小王子,“快点去火车站,卢梭都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安东尼咬着糖果,怀里抱着他的玫瑰,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巴黎天空的那棵树,这才拉住了大人的手:“我们是要回普罗旺斯看花海吗?”
“嗯,去看薰衣草和向日葵,还有晚上的萤火虫。法布尔一直对这个念念叨叨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法布尔先生还想把罗兰先生的钢琴搬到院子里,开露天音乐会呢!”
“放心吧。我打赌罗兰死都不会同意的,他能答应来看萤火虫已经很奇迹了……”
普鲁斯特是什么呢?
他是渴望交流和爱的人,普鲁斯特是宁愿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辈子都不和人打交道的人。普鲁斯特是一个糟糕的好人,是一个有着成年人全部生活经验的孩子。
疾病就像是菟丝子一样在他的身上缠绕,吸取着他的生命和活力,但也带给了他超乎常人的敏感和在想象世界与时空里往来的能力,让他永远幼稚又温柔,忧郁又固执。
就像是蓝雪花那矛盾的花语:
忧郁与平静,勇敢与率真。
第167章 夏日的花海
临行前,卢梭在火车站上呜呜咽咽地和孟德斯鸠抱了很久——“很久”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边上阴阳怪气的伏尔泰的话,可能还会更久一点。
最后还是后来到场的北原和枫一脸无奈地把人从孟德斯鸠的怀里面拖了出来,简直就像是一只“被迫和妈妈分开的幼崽”——伏尔泰语。
“瞧瞧我们可怜的小卢梭,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啊,你就要进化成四肢爬行、嚷嚷着要喝妈妈的奶的野兽了。”
伏尔泰别过头,一脸不屑地看着依依不舍的卢梭,一开口就是贵族式拉满仇恨的腔调:“上帝竟然没有把你得更愚蠢、更无知、更不幸,这真是让我吃惊。”
这位异能者的模样更偏向于柔和与精致,耳朵边上插着一根羽毛的发饰,带着点灰黄色的白色柔软卷发别在耳后,看上去总是会给人一种温温柔柔的错觉。
当然,也只是错觉了。至少被骂的卢梭是不这么觉得的。
“伏尔泰!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还在说什么呢?像你这样靠着外表伪装自己的人渣给我离查理椰远一点啊喂!”
孟德斯鸠望望北原和枫。
北原和枫也望望孟德斯鸠
“其实伏尔泰平时不是这样的。”孟德斯鸠想了想,用很严肃的语气说道,“只是他每次看到卢梭都有点激动。他其实很喜欢卢梭的。”
“可是他们要打起来了诶。”
安东尼有些担心地看过去:“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放心,在我面前死不了。”孟德斯鸠低下头,看着这位小小的旅行家,微笑着伸手递过去一包糖果。
“谢谢查理椰——!”
金发的孩子仰起脸,开心地抱住对方的手,眼睛亮亮地看着对方。
“我不叫查理椰。还有,其实我也应该说句谢谢。”孟德斯鸠咳嗽了一声,那对金红色的眼睛很真挚地看着旅行家。
“这段时间可能是我记忆里和朋友们相处最愉快的日子。我可能平时真的太忽略了他们的感受……伏尔泰说的对,我能遇到愿意包容我、和我做朋友的人真的很幸运。”
孟德斯鸠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说道,毫不犹豫地对视上北原和枫那对橘金色的眼睛,露出一个干净明亮的笑:
“当然,我的朋友也包括你。”
北原和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有点无奈的表情,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伸手给了对方一个用力的拥抱。
“这下可轮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查理先生。”他有些无奈地回答,“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真挚的……法国人。”
说完这句话,他就忍不住笑了:
“但很高兴能认识你,查理。”
孟德斯鸠没有说话,他只是再次抱了抱这位旅行家——他们两个都知道,在离别之后,他们就很难再次真的见面了。
“我可能不太了解人,但是我还记得你告诉给我的方法。”
孟德斯鸠垂下眼眸,很认真地说:“当没有话可以说的时候,可以尝试拥抱对方,尤其是你觉得有必要的时候。”
“相信我,大多数人都会很喜欢被自己喜欢的人拥抱的感觉的。”
北原和枫眨眨眼睛,故意用很愉快的语气回答道,然后在火车到站之前主动松开了手。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米黄色丝绸围巾,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抱着玫瑰花的安东尼。
有风把人们的发梢吹起,也吹起了围巾的一角,柔软的黄色好像在太阳底下发着光。
“以后可以打电话。”
孟德斯鸠简单地说了一句,拉住正要冲上去和卢梭打架的伏尔泰的手,在火车即将到来的时间里说道。
“嗯,我知道。”旅行家笑着回答。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火车所发出的巨大鸣笛声里,像是一朵被灰雾掩盖的云。但是孟德斯鸠还是听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卢梭和伏尔泰最后还是没有打起来,至少在孟德斯鸠面前没有。
结果只是卢梭踩了一脚伏尔泰,然后自己跑到了火车上,任对方在那里跳脚而已。
伏尔泰愤愤不平地嘟哝了一句,但也没有抱怨太久,而是看向了旅行家。
“那个。”他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说道,“记得照顾好那个家伙,别死就行。”
里面的情绪说不上是厌恶,也说不上是对朋友的关心,反倒是有点让人惊讶的复杂意味。
他也没有对此进行解释的想法。在说完这句立场不明的话后,这位异能者就像只骄傲的白天鹅,说完就高高地仰着自己的脖子,矜持地转头离开了。
某种意义上也很别扭,而且是别扭到家了。
对此北原和枫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带着小王子上了火车。
在登上火车的那一刻,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在火车站边的那个人。
他在对着他们微笑。
这一天法律教授的穿着依旧是一身宽松的卫衣,上面甚至有着圆头圆脑的小黄鸭子,看上去和他认真到不近人情的气场有点格格不入。
但他在笑起来时,眉眼的确是柔软的。
像是一只有着毛蓬蓬的羽毛的白鹳,安静地伫立在钢铁的森林与水泥的城市里,有一种属于画的、与现实格格不入的美。
再见。
他隔着遥远的距离说,那对赤金色的眼眸里带着祝福的味道。
回去普罗旺斯看五月份的向日葵吧,这些花都应该已经盛开了。梵高在那里画过画,画中的生命在这个时代依旧燃烧。
去看看六七月的薰衣草吧,它们开遍了普罗旺斯的原野。那是在刺目到消解了一切朦胧美感的阳光下依旧盛开的梦境,是每年如期而至的动人与辉煌。
那里有着法兰西最浪漫的一部分。
有关于童话与幻想、追求与热爱的故事都生活在普罗旺斯的原野上,生生不息。
“普罗旺斯是法国最大的浪漫。”
罗曼罗兰依靠在葡萄架子下面,举着一本书在看,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任何在夏天来到普罗旺斯的人都不会否认这一点。它的美的确可以让你忘记一切。”
“除了太阳有点刺眼,其实哪里都挺好的。”
北原和枫打了个哈欠,一边用手中的扇子给自己扇着风,一边这么说道。
他手中拿的是一把简单的折扇,扇面微微打开,露出了上面蓝色与绿色交织的水纹。
层层复层层,叠叠复叠叠地荡漾着。
好像只要轻轻一扇就能带起深谭里带着幽幽的雾水,把一瞬的凉意浸润眼睫,湿润盛夏里一个人的鬓角与发梢。
葡萄架上开着花,很小很小的,瑟缩在黄色与绿色之间的地带,闻不出什么香气。葡萄叶倒是很活泼地贴在一起,和飞到架子上的鸟玩。
很快就要结出小葡萄了。
北原和枫就这样看着普罗旺斯,橘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花,倒映着浓密的葡萄架,倒映着葡萄架外面透过来的刺眼阳光。
“罗兰。”他把扇子折了起来,笑吟吟地点在自己的下巴上面,扭过头去看在边上犯懒的音乐家,提议道,“要不要去河边看看?”
“才不呢。我能出来就不错了好吗,普罗旺斯虽然好看,但太阳真的能晒死人。”
罗曼罗兰没好气地说道,顺手把手里的书合上,紫丁香色的眼睛看着远处,吐槽道:
“话说那两个人怎么一点也不怕晒?他们真的不会中暑吗?”
远处,小王子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抱着自己的玫瑰花欢快地笑着、喊叫着。
法布尔也跟着他笑——这位和孩子似的博物学家负责在后面推秋千,把秋千架子高高地甩起来,一下一下地把孩子送得很高。
“法布尔先生,我要看到远处的那棵树了!那上面还有一只小鸟!”
安东尼一只手抓着秋千的缆绳,一边搂紧着自己的玫瑰花,兴奋地看着远方喊道。
“还有什么吗——”法布尔在后面兴致勃勃地喊,“有没有什么可爱的小昆虫?”
“我看到白色的蝴蝶了!还有一只好漂亮好漂亮的鸟。啊!还有蜜蜂!”
安东尼目不暇接地看着四周的一切,时不时就惊喜地喊叫出声,直到秋千伴着这一阵愉快的笑声又重重地把他甩回地面。
这个孩子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宽大衣服,薄薄的布料在阳光下反射出好看的光彩来,大大的袖子在风中轻盈的鼓动着,就像是安琪儿雪白的翅膀。
而玫瑰则是他手中的冠冕,是纯洁的心脏。
“北原!罗兰!”
法布尔再次把安东尼送上天空后,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群在葡萄架下面躲阴凉的人,于是有些兴奋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你们要不要也来玩——超级有意思的!”
“别了。”罗兰抬了下眼眸,凑到旅行家的边上蹭了几阵凉风,语气听上去有种懒散的味道。
“我打算拉着北原在这边练练口风琴,你和安东尼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