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可以走啦!它啾啾地这么说道。
它是从雪莱死亡的倒影里诞生的一段幻影,拥有着类似的预言能力,所以早早地就在撞岛之前顺着路线折返回去,找到了能够来荒岛之上帮忙带走他们的人。
“现在他们离这座岛的距离不远,应该在中午之前就可以到了。”
云雀用它属于鸟雀的好听嗓音这么说道,接着尖尖的嘴巴戳了戳旅行家的手指,蹦蹦跳跳地活泼喊着:“拜伦呢,拜伦在哪里?”
北原和枫弯弯眼睛,忍不住在喉咙里低低地笑了一声,双手拢住这只小小的飞鸟,像是捧着一团软软糯糯的白汤圆,放在了边上睡着的拜伦胸口处。
“好好休息吧,辛苦你飞这么久。”
他轻声地说道,伸手摸了摸,得到了一声带着欢快意味的软绵绵的鸟鸣。
白色的小云雀收敛翅膀,在拜伦的胸口蜷缩成小小的一只,紧贴着对方的心脏。
它睡着了。
北原和枫则是站起身,打算趁着早上的晨光去洗漱一下,顺便给这些人准备在荒岛上面最后的早餐。
这一天的早餐里,他特地煎了两根席勒最喜欢的烤肠,用面包夹着,加上了香喷喷的黄油和沙拉酱。还有用煎得金黄的鸟蛋、切达干酪、麦芽酒和面包一起制作出来的英国传统名菜威尔士兔子。以及才采摘不久,清新可口的浆果。
在几个人欢快地消灭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早餐的时候,北原和枫一边啃着在火堆里面烤好的红薯,一边言简意赅地宣布了他们今天就要走的消息:
“总之,如果来接我们的那艘船速度能够一点的话,今天中午就能到了。”
“啊呜,说起来,我都不知道北原你什么时候联系的外面诶。”
拜伦张嘴咬住一大块吐司面包,表情有一瞬间似乎带着惊讶,不过很快就变成了摆烂似的无所谓,甚至懒洋洋地蹭了蹭旅行家的衣服:
“不过能早点走也好。我们也不可能要在这座岛上待二十年,对吧?”
“所以笛福你打算走吗?”
席勒很挑剔地把烤肠先拽出来吃掉,接着把浆果塞进去,开始咬自己口中的面包,语气含含糊糊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你不走的话,我就继续留在这。反正我们的小麦种子还没有发芽呢。”
正在吃着浆果的笛福抬起头,茫然地“啊?”了一声,逃避现实的心理几乎溢于言表。
“我,咳,我的意思是。”
这位同样有着一头红发,只是发尾泛着橘色的异能者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又不像是你们。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离开这座荒岛,我估计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待着。所以还不如就待在这上面。”
早晨灿烂的阳光从洞穴口照进来,在人的身上浅浅地洒下一捧淡金色的尘埃。
“席勒你就不用担心我啦。”
笛福抬起头,很明亮地笑起来:“我自己一个人生活也很开心。所以回去找自己的朋友吧,你要是因为我留下来的话,我从今往后可是会感到愧疚的折磨的。”
但这一次席勒没有说话,只是用一深一浅的红色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
拜伦似乎注意到了气氛哪里不太对劲,于是也乖乖巧巧地闭上嘴,窝在北原和枫身边继续吃着自己的豪华升级版奶酪吐司。
“我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笛福的声音有点轻,也显得有一点缓慢,目光注视着下面的土地€€€€这片他用异能一点点改造出来的土地:“我们今天所爱的,往往是明天所恨的;今天所追求的,往往是明天所逃避的;我们今天所期冀的,常常是我们所害怕的,甚至会害怕得心惊胆战。”
“所以我必须要做好这种准备,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都不喜欢不确定的冒险。因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渴望和热爱它们。”
青年抿抿嘴唇,在脸上拉扯出一个有些疲惫的微笑:“让我在这座没有人的孤岛上好好做一个梦吧,席勒。这样至少那个遥远的人类社会永远都是我所渴望的美梦。”
虽然不管在哪个地方,他都是在为生活庸庸碌碌地奔波着,但是在这里,他至少还可以不被人谴责和催促地对着海风和阳光出神,可以不用那么在乎父亲口中所提的金钱。
他还可以把所有最美好的期待与想象送给那一片遥远的陆地,想象着那里和平繁盛,人们和谐美好地生活,在梦想的驱使下快活地前行。
还可以想象自己故乡伦敦那里难得升起了一次暖融融的太阳,家里窗前摆着的一盆盆栽终于开了花,邻居们还在那里吵吵嚷嚷地住着,炸鱼薯条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或许在某个未来,他还可以想象,人类终于打算住在那个美丽的月亮或者别的什么星球上。自己要是愿意出去的话,可以成为人类星系开拓计划的重要一员……
多好啊。即使知道这种事情实现的可能几乎是无限小,但只要他没有真实地触碰到这一切,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认为这是正在发生的。
“笨蛋。”
但是很显然,席勒没有领他的情,只是虚着眼睛吐出来了这个单词。看上去拜伦还很认同地在边上点了好几个头。
北原和枫则是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只团起来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刺猬。
“为什么要担心这么多啊,你当我连你出去之后最基本的安排都没有准备好吗?”
席勒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一副自己被什么东西侮辱了的样子:“我可是当年七个背叛者里面的智力担当好吗?用你的笨蛋脑壳想一想都知道什么概念吧?”
“是啊是啊,把我们的首相都骗到他们地盘的七个背叛者诶。”
拜伦在旁边一本正经地添油加醋,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戳了戳心虚地团在一边的笛福,把人一脸懵圈地推倒在了席勒的怀里。
笛福迷茫地望望四周,下意识地想要跑掉,结果被席勒毫不客气地拽住了脸侧的一缕长发,紧紧地抱住,只好委屈又无辜地缩起来,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北原和枫。
“席勒他自己都不在乎带着你了。”
北原和枫用手指戳了一下对方的额头,笑着回答道。他能看得出来笛福内心真正的想法,所以对席勒的行为没有什么不赞同的:“不要害怕啦,丹尼尔。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拿出点异能者的傲气来啊。”
“你的灵魂本就不是为了沉寂而诞生的,与任何人相比,你都是与众不同。”
旅行家很认真地说道,然后眯起眼睛,在阳光下笑得灿烂:“所以和席勒走吧。我相信席勒他在处理各种胆小鬼上有着丰富的经验。”
毕竟连歌德都没有办法应付席勒,别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就算是你不想走,我也要绑你走的。”
席勒哼哼了两声,把挣扎着的笛福按在自己的怀里,语气带着慵懒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可是还不容易才想到了说服歌德为什么自己朋友回来时是‘买一赠一’状态的说辞,才不可能把你放走呢!”
“呜啊!所以为什么你这么快就把说辞给想好了啊!这又不是我让你想的!”
“你给我闭嘴,我这不是担心你嘛!笛福你不好好反思自己,还好意思谴责我?”
拜伦歪着脑袋,把自己半个人挂在北原和枫的身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闹剧,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只是看着看着,那对薄荷绿色的眼睛里似乎也泛起了追忆似的惆怅。
他想起了雪莱,近乎无端的。
明明雪莱和那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怎么相似,明明他们也不是这么相处的,但他就是想到了自己那位葬身于风暴的友人。
想起自己骄傲放纵而又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对方去做这做那;想起对方对自己的各种突发奇想总是无奈而温柔地答应的样子。
想起自己站在阳光下对那个人伸出手;想起对方拉着自己的手,在丛林里笑着小步快跑,一路上违反了至少七八条学院戒律。
想起他们相处的时候总是那么热闹,又那么安静,总是这样相互依靠和拥抱;想起……
“乔治?”北原和枫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让拜伦愣了愣,停止自己漫无边际的想象,望向那一对带着温暖和关切的橘金色眼睛。
“北原!”他眨眨眼睛,像是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欢快地喊了一声,“我们是不是应该收拾收拾东西了?”
“嗯,的确。一起去准备吧。”
旅行家站起身,看着云雀飞到拜伦的肩膀上继续窝着,为这个人“啾啾啾”地唱歌,忍不住笑出了一声:“而且还要准备点别的。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我们要在海上过圣诞节。”
到时候圣诞节的浆果和槲寄生还得在这个岛上面找一找,毕竟生活也是需要仪式感的嘛。
“北原,你等等我€€€€”
拜伦蹦蹦跳跳地跟上对方的脚步,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已经贴到一起开始互相安慰的席勒和笛福,得意洋洋地挽住自己朋友的手:“我知道这座岛上哪里有槲寄生哦。”
雪莱已经离开了。
红发的超越者无比清晰地了解这一点,只是每次看到大海,看到鱼,看到朋友间热热闹闹的场景时还会感到些微的怀念。
但人终究还要朝前看,朝前飞,不可停下也不可流泪。更何况还是性格那样骄傲,甚至于骄傲到傲慢的拜伦。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再一次找到了可以包容自己、拉住自己的友人。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雪莱:我的云雀,我银色翅膀的天使,我那为人类最浪漫的理想而奋斗的朋友。
你未完成的理想我会替你背负,你未尽的道路我会替你飞完,你的家人玛丽我也会照顾,而我也被另外一个人拉在正确的路径上。
拜伦抬头看着天空,突然觉得这一天的阳光真的很好。
“北原!”
“嗯?”
“没事,就是想喊喊你名字:北原北原北原北原!哈哈哈哈!”
“……好吧,那你就随便喊,反正我都会回答你的。”
等所有东西都准备完毕,在正午的时光里,四个人都在沙滩上等着的时候,有一艘双桅帆船终于慢悠悠地从大海上面行驶而来。
它第一眼瞧上去依旧是拜伦和北原和枫所熟悉的样子,只是上面没了海盗的标志,也没有之前看上去那样脏污。
曾经的海盗船长,现在的永无岛的主人站在船头,看着眼前的荒岛,朝着沙滩上面的人们挥了挥手,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
“拜伦!北原!我来了!”
云雀在拜伦肩头发出一声清亮的啼鸣,振翅飞起,从高空掠过。
在海底,一只娇小的美人鱼甩了甩自己漂亮得如同钻石般璀璨的尾巴,悄悄地趁着船只抛锚的间隙,透过浪花探了探头。
然后就看到了那只告诉自己,让自己把永无岛的新主人带到这里来的云雀。
“一起来唱歌啊!”云雀欢快地说道,于是美人鱼也笑了,又有点害羞地沉到海底,轻轻地哼唱起一首在美人鱼的家族里流传的歌。
在海面上,几位朋友也再次遇到了一起,激动地互相拥抱了好一会儿。
“永无岛边上住着的美人鱼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呢。不过我想着,要是我不答应的话,彼得一定会很生气。”
詹姆斯€€巴里,曾经的胡克船长笑着朝着自己的朋友挥了挥铁钩,那对深蓝色眼睛里的忧郁似乎比过往要少了一点,似乎在这段收拾永无岛的过程中获得了欢乐。
“所以我就来了。”他声音听上去还是那样低沉而沉稳,不过在按上自己心脏的时候,眼眸中也有柔和的神采一闪而逝。
“那这回还真该谢谢彼得。”
旅行家看了对方心脏的位置一眼,调侃似的挑了一下眉,然后介绍起了其他人:“这是约翰€€克里斯托弗€€弗里德里希€€冯€€席勒。这是丹尼尔€€笛福。他们都打算去德国。”
“当然啦,我个人的意见是:趁着我们还在比斯开湾,把他们丢到法国去,剩下的路要他们自己走好了。”
“哈,那我要在法国靠刷北原你的脸一路蹭吃蹭喝过去。”
席勒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理直气壮€€€€他在为阻止战争而谋划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不要脸了:“讲真的,我还没有尝试过这样狗仗人势、为虎作伥、狐假虎威……”
“等等!用词越来越奇怪了啊喂!”
一直到傍晚,几个人基本都安置好,各自在这艘宽阔的双桅帆船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鸡飞狗跳的局面才算是勉强安生了一点。
笛福虽然离开了自己的岛,但也没有感到有太伤心,顶多有些怅然,不过很快就被这艘船上放着的各种儿童积木玩具吸引了注意力。
拜伦自然去跑去和人闹腾了,巴里去指挥船员启航,最后只剩下了北原和枫与席勒待在一起安详地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