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世界环游手札 第268章

“我家乡那里有一百万颗星星,又闪又亮地挂在植物上面,我们就趴在星星上面睡觉。星星里面还有鱼呢……”

精灵飞来飞去地嘟囔着,一副很不高兴地沉浸在回忆里的样子:“于是就有一个银河系那么大的猫推着星星跑走了。”

乔伊斯和北原和枫在边上眨眨眼睛,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被精灵气恼地扇了一翅膀。

“不不不,我是说你的家乡真的很美。”

“而且也很可爱。”

“真的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

外面是模糊的雨声,里面是故事清晰的叙述声。一个小精灵充当着灯盏,在这个狭小逼仄的庇护所里面漂浮着,好像把一切的不安、黑暗和恐怖都阻隔在了外面。

两三个人,挤在一个地方拥抱着,在雨夜里互相述话,说着那些寻常的故事,好像便觉有一室温热的夏气蒸腾。

“夏天到了呀。”

有一个精灵在晃着铃铛,举着叶子做的伞看向窗外的时候,突然用轻快的语气这么说。

第218章 离别

爱尔兰在下雨后很常出现彩虹。

这大概是因为爱尔兰的精灵们实在是贪玩的性格:他们总是闲不住的,而且尤其喜欢在夏天的雨后,趁着新鲜的空气放“彩虹”。

这就是他们世界的风筝。估计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绚烂、最梦幻、也最虚无缥缈的风筝了。

“嗨!快过来帮忙拉一拉这条线!”

一个精灵拽着透明的丝线,努力地在云朵间拍打着自己的翅膀,朝着自己的同伴喊道,声音清清亮亮的:“风太大啦!而且今天的彩虹有一点轻,它马上要飞走了€€€€”

“我们都在努力拉了!”

“可是我感觉也要飞走了!”

“风好大,听不清!”

“好困……能在这上面睡觉吗?”

别的精灵们在下面七嘴八舌地回答着,其中不免混入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

但总的来说,这一幕场景还是赏心悦目的:这些小家伙在这条长长的线上面挂了一串,齐心协力地想要“风筝”飘得正常一点,看上去就像是一串有着七彩光晕的铃铛。

甚至他们同样能在空气里发出动人的音响。

最后他们还是没能拉住自己的风筝,只能遗憾地看着那条七彩的虹朝着上方飞过去,朝着白云的深处飞过去,飞到遥不可知的宇宙里。

“又飞走了……”

他们沮丧地齐齐叹了口气,但是在下一秒就重新打起精神,变得快活起来,嘻嘻哈哈地手拉着手飞去苹果园里面玩了。

王尔德就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看着他们飞来飞去的快活样子,然后笑着在画布上画上今天的最后一抹颜料。

一笔像是彩虹一样清澈又美丽的金色,像是还没有被分解成七彩模样的阳光。

接着,这位画家就用保护措施把它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和自己其余早就收拾好的东西都放在一起。

€€€€他马上就要出发了,在这个夏天。

不是去都柏林,而是回伦敦。

是的,“回”伦敦。

王尔德收拾东西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好像陷入了对那个城市的某种回忆之中。

那里是奢靡的舞会与上流社会的觥筹交错,是船只来来往往的泰晤士河,是黑乌鸦与白天鹅,是那座高高在上地监控着所有人的钟塔。

是浓罩着这座城市无数个世纪的大雾,也是一年四季都见不到几次的太阳。

王尔德眯起眼睛,抬头又透过窗子看了一眼爱尔兰夏日耀眼的日光。在无数的苹果树间,它们灿烂到几乎让四周的场景失真,似乎最平凡的物品也被渲染出了属于自己的光彩来。

今天的太阳真好啊。

回到伦敦后,他估计就再也看不到这么好的阳光了。

画家一时间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安静地沉默着,注视着这片与伦敦截然不同的翡翠之国。

王尔德在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总是显得有些忧郁,好像某种复杂的情绪铭刻在他的身上,固执而又古怪地困扰着他。

这个擅长伪装自己的人类本身就是一个解不开的结,所以他也被自己身上的死结深深地困扰着。而且这种不算愉快的思考将永远徘徊在他的灵魂深处。

“爱尔兰的太阳太晒了……”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嘟囔了一声,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安慰自己的方法,于是重新笑起来,把自己收拾好的东西都一个个搬出去。

外面有人在等着他。

王尔德走出房子,看到外面草坪上的长椅有三个人坐着,好像都在等待着什么€€€€姑且认为他们齐聚一堂是在等待着什么好了。

乔伊斯拿着一束百合花,很严肃地坐在房屋外面的长椅上,浅蓝色的眼睛透着澄澈的天光,脑子里思考的东西估计已经从花朵的基因表达变成了宇宙大爆炸和熵增说。

北原和枫还在属于他的那个枫叶本子上面涂涂改改,也不知道是画画还是写字€€€€画家曾经抱着很不情愿的姿态在上面签了名:其实他更希望旅行家给自己准备一个专门单独的本子,但他知道,对方是不会搞特殊对待的。

而萧伯纳则是正在看自己的计划表,准备着苹果树花期之后的紧锣密鼓的事项。打理果园的事情是很繁忙的,而且对于不怎么想要雇佣人的萧伯纳来说也是个体力活。

虽然王尔德也不知道萧伯纳作为一个超越者级别的异能者,为什么会在这里打理果园,但他也无所谓:他自己都还只是个画家呢!

“诸君早安,我要走了。”

王尔德按了按自己头顶的画家帽,挑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看上去傲慢优雅得就像是玫瑰和百合花:“怎么,不打算在我走之前祝一句一路顺风吗?”

“我还以为你会在走之前挨个来告别。”

北原和枫把手里的本子合上,没有继续自己随手画在本子的一角的王尔德速写,抬眸看着自己眼前站在阳光下的画家,橘金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毕竟你似乎不怎么能够应付这种场面。”

“喂喂,你说谁不怎么能够面对呢?北原。”

王尔德下意识地虚起眼睛,露出一副自己被小瞧了的不满表情,但却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嘟哝起来:“而且一个一个地告别未免也太惨了点。把一场分别拆成三个流程肯定是凌迟的衍生应用吧……”

正在规划的萧伯纳撑着下巴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挺有意思的,但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呛对方一句。

而乔伊斯抱着自己怀里面的百合,依旧在思考熵增说的问题,而且思绪已经不知不觉间在朝着人类思维的长度这一哲学话题靠拢了。

王尔德有些不自在起来,不过他把自己内心的情绪都按了下去,像个真正的贵族那样礼貌地微笑着,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贵族是一种擅长伪装自己的生物,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虽然他比起这样精致的伪装,更喜欢那些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然后哼哼唧唧地假装生气,好让别人来安慰自己的日子。

“奥斯卡!”

就在这个时候,乔伊斯终于把自己的思路拉了回来,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朋友,跑过去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呼喊。

他本来有些沉静的表情瞬间就变得鲜活了起来,亲昵地拥抱住对方的手臂,接着把怀里面雪白的百合递过去,凑到王尔德的脸边上。

“给你的,也是给道格拉斯先生的。”

乔伊斯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快,似乎一点和没有被离别时的气氛影响。他只是用明亮而又柔和的目光看着王尔德,声音听上去带着柔和而又神秘的诗意:

“放心,我们不会分别。只要你还是都柏林的子民,只要你还在做梦,我们就能在现实与梦境的间隙里相见。”

这位爱尔兰的超越者用真诚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朋友,然后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尽管他害怕打雷,害怕狗和老鼠,有时候性格显得脆弱又怯懦,但是他依旧是都柏林的守护者,庇护着每一个都柏林人。

“如果你高兴的话,随时都能回来看看的。”

他松开自己握着百合花茎的手,很认真地强调道,浅蓝色的眼睛里面好像有着晃荡的星星正在闪烁:

“都柏林有很多很多星星,有一整个人类的历史呢。如果你愿意给这座城市的艺术方案增加一点自己的建议就更好了。我很喜欢你的画,真的是这样的,奥斯卡。”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只留下了原地欲言又止地张着嘴的王尔德。

王尔德很想说这是百合花不一定能够盛开到他回到伦敦的那一天,也很想说自己这么急匆匆地回去就是想逃离越来越近的都柏林,还想说他其实不是那么喜欢……

但是他只是抱紧了怀里面似乎还沾着露水的百合花,什么都没有说。

那对翡翠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这种娇弱而又纯洁美丽的花束,好像倒映着皎洁的月光。

一如在他的灵魂光辉里,那一轮被囚禁着的雪白色月亮。

北原和枫眨了一下眼睛,用近乎有些无奈的目光看着王尔德,最后主动站起身,走过去拉住了对方的手,接着回头对萧伯纳笑道:

“对了,萧伯纳先生,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们这位即将要走的画家说吗?”

好像一直都是对这件事表示得漠不关心的苹果园的主人挑了一下眉毛,语气显得有点漫不经心:“我?我想说的东西在他当年走之前已经说完了,如果这位王尔德先生的记性不算差的话,他应该还记得我说的内容。”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客气,但是那对番石榴色的眼睛却显露出一种难得的温和这显得有些矛盾,但是没有人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所有人都清楚一点:萧伯纳和王尔德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复杂到他们两个人都不愿意提起,也没有人能够在他们之间插嘴的地步。

这绝对不仅仅是“实用主义者”与“艺术无用论”的追奉者之间理念上的矛盾,也不只是生活习惯上的摩擦,而是某些更加一团乱麻的纠葛。

“……不管怎么说。”

萧伯纳看着突然沉默的画家,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平静了下来,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到了心平气和的程度:

“你既然因为画家而拒绝了作为超越者的责任,那就去好好画你的画,王尔德。你至少得认真地画些什么€€€€作为一个画家。”

“当然,我就是一个画家。”

王尔德几乎是下意识地抿了下唇,接着就像以往那样讽刺了回去,绿色的眼睛里显现出高傲的神色:“我甚至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画家之一,这一点可要不了你操心。绘画的事业和超越者的事业一样伟大。”

没错,王尔德是一个优秀的画家。他能创造出那些最动人的作品,能够捕捉到一个人内心的思绪与全部的情绪,在画里通过一个侧面描绘出对方复杂的人格。

画家傲慢地昂了昂脑袋:是的,他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已经做到了足够“优秀”。

然而一直注视着他的北原和枫则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看出来了王尔德在这个刻意为之的动作下所掩饰的心虚。

萧伯纳也看出来了。

所以他只是用嘲弄的语气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好吧,足够优秀的画家。希望你能在这个世界上创造出一星半点的价值,能够不靠弄虚作假让后世的人高看自己一眼。”

说实在的,这句话实在不太像在告别里面能够说出来的。不过萧伯纳本人就不怎么在乎所谓告别的气氛,他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不太喜欢迎合完全没有必要的伤感。

但他对于这位自己认识了很久的人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包容的,于是开口问道:

“北原,你要去送他一程吗?”

“嗯。反正平时的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干,不是吗?我也有很多话想要说。”

北原和枫看了似乎已经郁闷起来了的王尔德一眼,有些轻松地笑起来,伸手去帮对方拉起沉重的行李箱拖杆。

“走吧。”

旅行家拽了一把因为行李被“抢走”,眼睛都迷茫地睁大了的王尔德,清朗的声音里带着调侃的意味:“接下来你要赶的火车可不会等你,我们伟大的画家。我们得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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