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世界环游手札 第318章

“咳,等等。”

旅行家突然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赶紧跟了上去,同时提醒对方注意自己的国籍:

“伦敦先生,我只是路过这里旅游的。”

伦敦很绅士地眨了一下眼睛,接着才用缓慢且笃定的语气说道:“没有人能从渡鸦这里拿走亮闪闪的宝石。”

“……您的真实种族真的不是龙吗?”

“哦,很久很久以前是白龙,再往后一点的时间里是狮子,现在是渡鸦。”

伦敦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在前面落下等着旅行家走过来,语气依旧是优雅的:“你应该知道亚瑟王的故事。”

北原和枫稍微回忆了一下,结果越想越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在亚瑟王的故事中,曾经出现过一个红龙击败白龙的预言。红龙代表的是威尔逊人,白龙则代表撒克逊人。

现在的英格兰则是当年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后裔,而伦敦这座城市除了是英国首都,也算是英格兰的首府。四舍五入,伦敦的城市意志还真有可能当过白龙。

但北原和枫还是感觉很头疼:“虽然出于种族原因,我对您的想法表示尊重,但是……”

“你是东京人?”伦敦看旅行家跟了上来,再一次起飞,同时突然问道。

北原和枫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是啊。”

伦敦点了点头,翅膀张了张,很有一种对搞事跃跃欲试的愉快感:“那我回头去把那只白毛狐狸揍一遍,啄它一条尾巴下来给你当扫帚。它肯定不会对你换了个家说什么的。”

“?”

北原和枫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该说不愧是欧洲搅……咳,只能说不愧是渡鸦,果然看到什么都想要去啄一尾巴。

但他还是想要挣扎一下:“但国籍是一种很实际的事情,我觉得不能这么违心,吧?”

“你就不能嫁到伦敦然后顺便改个国籍吗?”

伦敦对此嗤之以鼻,并且熟练地报出了一大堆贵族们习惯的黑暗交易与勾心斗角的方式,最后矜持又骄傲地说道:

“王尔德那个家伙就不错,我还没有出场,结果他已经快要白给了。也怨不得都柏林整天都自闭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哈,连自家的孩子都看不住的笨蛋。”

北原和枫难得沉默了一会儿。

很突然的,他感觉自己连到时候见到王尔德时要说的话都想好了。

……王尔德,讲个恐怖故事,你在面对道格拉斯先生时的白给速度已经给都柏林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而且说不定已经被全不列颠群岛的城市意志都知道了。

第254章 好久不见,画家先生

“哇!哇哇!”

几只渡鸦从十八九世纪复杂的古典楼房之间优雅地穿过,陆陆续续地落在最高的一个建筑上面站成一排,低下头看着人类。

北原和枫就在下面,跟着在他前方指路的伦敦,有些艰难地翻过倒塌的房梁或者承重柱,目光扫过四周高耸的危楼,以及被奇形怪状的楼房挤压到显得异常狭小的天空。

虽然这里是东区,但人却是罕见的少。

四周也没有那么多随意摆放的垃圾废品,没有危险的裸露钢筋、扎在地上的碎玻璃渣,连无处不在的地下臭水都异常少见。

只有大大小小铺满了地面的断壁残垣,在被取走了美丽装饰后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地面,倾颓的钟楼上只存在着表盘和僵硬的时钟。

但四周本来没有什么地方可说的墙壁上却被画着涂鸦,绿色的涂鸦。

那些漂亮的颜料近乎是被人用有些浪费和任性的姿态铺上去的,在建筑物投下的阴影里保持着溅射的状态,如同在试图跃出死寂的那一刻被相机定格。

是与四周建筑格格不入的美丽与鲜活。

“这些都是王尔德画的吗?”

旅行家低头看着这些看不出具体轮廓与描述的画,突然有了一种“自己朋友过了一年就成功进修抽象艺术”的错觉,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很满意他给我添上的新装饰。”

在前面飞的伦敦落在一块断裂的墙壁上,扶了扶自己的羽冠礼帽,打量了一眼四周,从口中发出矜持的声音。

这已经相当于承认了。

北原和枫努力地抿了抿唇忍笑,视线触及到从那些高楼的房子里蔓延出的藤蔓,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它们并不算是涂鸦的一份子。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挑了一下眉,继续跟着伦敦的指引往前面走,一路上看到了更多更多的渡鸦从各个刁钻的角落冒出来,对他探头探脑地发出各种各样的叫声。

“你好,你好。”

北原和枫好脾气地和他们打招呼,结果被一只调皮的乌鸦俯冲下来啄走了两三根头发,气得伦敦飞起来啄掉了这个捣蛋鬼一撮羽毛。

“这是我的宝石。”

伦敦先生嘟哝着,没好气地看着四周很是桀骜不驯的渡鸦,跳到了北原和枫的头顶。

€€€€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被私有财产”的北原和枫无奈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很想告诉伦敦渡鸦的体重并不算轻,所以最好不要随便落在人的头上……

但他最后还是很从心地没有选择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跟着对方的指示继续朝着前方走去,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贫民区人很少吗?这里看起来很少有人来。”

的确没人。甚至大自然已经自由自在地让墙缝和地面上长出来了蓬草一样浅黄苍白互相交错的杂草,一如河畔边的芦苇,在风中翻出起伏的波浪和粼粼的水色阳光。

“因为这里是渡鸦们主要的巢穴,附近的建筑状态也很危险,曾经倒了好几次。再加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和落脚的地方,曲折得像是个迷宫,所以很少有人来。”

伦敦拍了拍自己的翅膀,落在一处从阳台斜斜生长出的栏杆上,低头用褐色的眼睛看着旅行家,不急不缓地为着人类解释。

接着伦敦像是又想起来了什么,把目光投向不远的一个角落,微笑着补充了一句:“除了你和王尔德。”

北原和枫愣了愣,跟着对方的视线一起看过去,接着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王尔德?”

金发的画家就在不远处的一个转角,缩在角落里面闭着眼睛,看上去似乎已经睡着了。

等等,这个家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够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窝在墙边上睡觉的?

北原和枫皱了皱眉,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刚刚他都有一瞬间怀疑这里的是一具尸体了,毕竟活着的王尔德么……

不是说他有洁癖,而是这个处处追求优雅的贵族实在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情。

旅行家翻过中间堆叠在一起的砖石,跑过去有些担心地碰了碰自己的朋友,但很快就发现这个人大概是真的睡着了,仔细闻闻还能嗅到相当浓烈的酒气。

是喝醉后在回自己住处的路上昏倒了吗?

北原和枫迅速地得出了这个结论,眼神变得有些无奈起来,干脆抱住对方,帮这个人拍了拍衣服上面的灰尘,重新整理好衣襟,就和他以前照顾王尔德时一样。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这位任性的画家醒过来之后肯定要是生气的,说不定还要喋喋不休地烦他一个下午。

在这样的语言攻势中,如果还有什么让人觉得安慰的话,那大概是王尔德只会对他在乎的人才会把这种攻击性表现出来。

就像是那句话说的那样,猫猫缠着你咪咪叫地制造噪音是喜欢你,要是真讨厌的话,人家早就一爪子就挠上来了。

“不过果然还是睡着的样子比较可爱……”

北原和枫看着睡着后显得异常乖巧和安静,只是面孔上带着浓重疲惫的王尔德,微微叹了口气,将对方脸上的疲色抚平,这才笑着说道。

他没有尝试白费力气地把一米九的王尔德抱起来,也没有打扰这个看起来很累的人,只是给对方睡的地方换了一个位置,顺便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和外套解下来,给对方披上。

但很快,这位喝过酒的画家眉宇很快又皱了起来,缩着肩膀像是有些不安地往北原和枫的怀里钻了钻,直到被旅行家抱住才勉强安稳下来,只是嘴里偶尔还会冒出某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北原和枫则是很耐心地再一次抚平对方的眉眼,把人抱在怀里,也没有管对方身上粘上去的颜料刺激性的味道和灰尘味,微微闭上眼睛,和对方一起感受着东区偶尔经过的阳光。

伦敦梳理自己羽毛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向这一幕,接着像是突然有了决定,于是无声地拍动了一下翅膀。

有一阵风吹过。

天上的云彩似乎离太阳稍微远了一点,阳光更加灿烂地照射到了这片大地上,把芦苇似的苍白野草照射得闪闪发光€€€€就像是渡鸦最喜欢的闪闪发光的宝石那样。

也照亮了四周本隐藏于阴暗处的涂鸦。

北原和枫抬起眼眸,认真地看过去,眼睛中倒映出街头涂鸦特有的明亮颜色。

“谢谢。”他的声音微微放缓,像是不想打扰还在睡梦中的那个人一样,语气显得异常柔和。

伦敦突然想到了吹过泰晤士河的晚风,于是微微抖了抖自己脖子上面的羽毛,让自己的脖子看上去膨胀了一圈。

“没事。”它很矜持地挪了两下爪子,说道。

北原和枫勾唇笑了一下,接着偏了偏头,橘金色的眼睛看向更远的地方,似乎想要从那些泼洒而出的颜料里寻找到画家作画时的某些心情,看到更多有关于这幅画的信息与全貌。

无边无际的绿色,攀援而上的绿色,肆意挥洒出的绿色,细腻处就像是泰晤士河畔天鹅绒羽的绿色,还有月亮……绿色的月亮。

它在最高处,在钟楼的侧后方。

那是盈润润的绿,带着灰色的质地,在已经掉色的钟塔上很柔和的明亮着,如同大地上残破的灯塔,其中的火焰正在如水般的燃烧。

旅行家有些出神地看着,觉得这个月亮看上去像极了一首诗,也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触。

“我有时候会猜……他在画都柏林。”

伦敦似乎注意到了北原和枫正在看什么,微微抬起头,声音温和地解释道:

“都柏林是一汪绿色的明月,它在每一条河流里,在每一个井口里,在每一碗清澈的水里,也在每个都柏林人的眼睛和梦中。”

“但是他应该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都柏林。”

渡鸦似乎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开口道,语气连它自己都有点不太确定。

是的,没有人见过都柏林。因为它本身就是水中之月,镜中之月,是城市意志这种虚幻存在中更加虚幻的存在。

但王尔德的的确确画出了那一轮月亮,碧绿色的,莹润得像是从水里刚刚打捞出来。

“也许因为他是王尔德。”

北原和枫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温声地开口,垂下眼眸看着怀里睡去的画家,橘金色的眼睛里似乎流淌过了叹息:“而奥斯卡€€王尔德一向擅长创造美的奇迹。”

伦敦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太阳光线下默默地注视着那一轮月亮,好像那抹碧绿的色泽有什么莫大的魅力一样。

直到旅行家怀里的那个人发出带着醉意的含糊声音,手指拽住身边人的袖口,流露出将要醒来的样子。

“王尔德?”北原和枫用手指试了试对方额头的温度,轻声喊对方的名字,结果得到了画家更加不清晰的抱怨,于是也只好耐心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画家才终于有了一点清醒的意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最后一把子将旅行家拉进了他的怀里。

“北原……”

他眯着自己的双眸,口中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像是抱着一场梦一样地抱着自己的朋友,声音听上去有种断断续续的梦幻感。

北原和枫愣了愣,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而是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同时安抚似的拍着对方的后背。

“北原,北原,北原。”

画家把脸埋在旅行家的肩上,发出一声疲惫不堪的叹息,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抱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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