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荒原》,想到《空心人》,想到三次元
人们在艾略特以及他里程碑似的作品的引导下写出来的数不胜数的现代诗。
我们是迷惘的,是找不到坐标的人。
€€€€诗人们如是说。
我们找不到归处,我们不知道该从哪里寻找到未来。我们看不到活着的意义,我们茫然地注视着死亡。我们什么都得不到,只有遗失。
“写点诗吧。我也会为你写诗的,艾略特。”
北原和枫把手塞到这位朋友的怀里,看着对方似乎还带着些许犹豫的眼睛,伸手拂过对方的眉眼,微笑着说道。
艾略特看着北原和枫,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握着笔,好像他拿着的是从天使的翅膀上面掉落下来的羽毛。
“……好。”
北原和枫于是弯了弯那对橘金色的眼睛,看向窗户外面的雾气,巴黎乳白色的、正在翻涌着的雾气,像是大海的波涛被剥夺了声响,正在上演着一场被放慢速度的默剧。
他看到下面有一位小姐正在和一位先生正在往这座旅馆走进来,不断地发出几乎被雾气稀释殆尽的争吵声。
女子华丽的衣裙在风中像是百合花一样地盛开着,头发微微扬起,就像是在深海里依靠着水波与不可见的海浪的美人鱼。
而男士叽叽喳喳的,语气听上去则像是在水里面也没有放弃叽叽喳喳的小鸟。
北原和枫看着下方,忍了忍笑,突然想到了棕头鸦雀这种常见而又活泼得要命的小家伙。
“奥斯汀小姐要回来了。”
他把窗户关起来,笑着说道。
“但我也要陪你,或者你要陪着我,北原。”
艾略特写下了诗歌的第一个单词,接着抬起眼眸,很认真地说道。
“是的,我当然会陪着你。”
旅行家走到房门前,打算给自己新来的访客们开门,闻言露出一个微笑:“我答应过你的,而且还可以答应你无数遍。”
门打开了。
北原和枫朝边上望过去,果然看到了刚刚来到走廊的奥斯汀小姐……以及狄更斯。
“下午好啊,北原。”
简€€奥斯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那对桃红色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旅行家,同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拎着狄更斯衣领的手,很柔和地微笑起来。
狄更斯默默地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感觉自己最近真的非常、非常倒霉。
“下午好,好久不见,简……”
北原和枫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面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微微皱眉,有些担心地看向她:“你这几天状况不太好吗?”
“只是去了一躺伦敦郊外。”
简小姐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是微笑,但是漂亮的桃红色眼睛里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看上去只是单纯的肌肉运动拼凑成的表情:“只是去了一趟郊外而已。”
狄更斯在边上咳嗽了一声,对着北原和枫摇了摇头,做出了一个口型。
来自钟塔侍从的青年人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疲惫与叹息意味,复杂到没有人能够辨认出他此刻的心情。
€€€€不要提伦敦城外的东西,旅行家。
他叹了口气,如是说。
第257章 查尔斯€€狄更斯
“是……洗脑?”
北原和枫在看着今天显得格外疲倦和面色苍白的简€€奥斯汀小姐在沙发上困倦地睡着后,目光就转移到了狄更斯身上,有些不确定地向这位可能的知情人询问道。
“不,是催眠。”
狄更斯停止住了喝姜汁啤酒的动作€€€€他在有人睡觉的时候总能保持十分难得的安静,抬起眼眸,用带着酒水气味的声音低声回答。
“只是为了防止特殊情况,暂时地将某些东西封存起来而已。”
这位超越者很好脾气地眯起眼睛,像是一只懒洋洋的棕头鸦雀正在小憩,只是身上还滴着潮湿的水汽,好像才从盛夏的一场暴雨里飞过来。
艾略特写诗写不出来,于是干脆警觉地盯着对方,有点怀疑这只不按常规出牌的鸟会在下一秒把自己的朋友给叼走:仿佛狄更斯不是什么小型的棕头鸦雀,而是只巨大的金雕。
他听到了北原和枫和狄更斯关于“洗脑”的谈话,但是并不在意€€€€即使他就是钟塔侍从里面那个负责洗脑的人也一样。
艾略特没有什么道德上的负罪感,就算曾经有过这种东西,他也早就忘掉了。现在这个工作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职业。
“因为去了伦敦郊外?”
北原和枫没有听到自己想象中那个最糟糕的结果,微微呼出一口气,接着手指下意识地按了按书桌边上被光明正大安放的监控摄像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监控摄像头内的艾伯特有些沉默,然后默默地把这一条线路的镜头转播切掉,置换成了虚假的数据。
作为钟塔侍从的人工智能,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渡鸦不能够离开伦敦塔吗?”
狄更斯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对旅行家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惊讶,只是看向了伦敦外面好像云雾一样厚重的水汽,突兀地询问道。
伦敦有一场经年不散的雾。
同时,这座城市似乎也存在着一场经年不散的雨,雨中偶尔会看到黑色渡鸦在苍白天空一闪而逝的羽毛。
“在以前,为了不让伦敦塔上的渡鸦飞走,它们是会被剪掉一部分飞羽的€€€€当然,现在并不是这样了。”
狄更斯嗅了嗅杯子里剩下来的酱汁啤酒,一口气全部喝掉,感觉自己快要因为伦敦的雾气长出蘑菇的身子总算是暖和了一点,橘色的眼眸也惬意地微微眯起。
伦敦塔隐藏在雾气里,浓白色的雾,今天的雾气似乎格外大,大到连渡鸦的影子都看不到。
但北原和枫还是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知道对方所指的是什么,是那个流传于英国的、奥斯汀曾经和他提起过的传说。
€€€€在伦敦塔上必须有渡鸦停留,否则大英帝国即将面临巨大的危机。
所以渡鸦伴随着伦敦塔一直从帝国时代生活到了今天,人们剪下乌鸦的飞羽,增加乌鸦的数量,设置专门饲养乌鸦的职位,让渡鸦全部飞离伦敦塔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直到今天,人们不再剪去它们的羽毛,但也学会了用更加聪明的方式束缚这些同样智慧的飞鸟,让它们心满意足地停留在这里生活。
“英国的超越者有很多,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来到钟塔侍从,北原。”
艾略特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旅行家,似乎注意到了友人突然的沉默,于是主动凑过去蹭了蹭,眨着眼小声地解释起来。
“的确。其实很多人只是因为战争燃烧起的民族情绪才临时编入接受派遣的,但是奥威尔先生可不愿意把人放走,对吧?”
狄更斯把玻璃杯放下来,笑了一声,在边上补充道。
“被伦敦选中的人不可能离开伦敦,就连伦敦
自己也不行。”
北原和枫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靠在沙发上面睡着的简小姐,看着这个傲慢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姑娘,看着她此刻难得不加掩饰的脆弱与疲倦姿态。
于是他突然想到了托尔斯泰,想到了那个很温柔的、守护在莫斯科的超越者,以及俄罗斯此刻可能还没有完全从树枝和墙头融化的冬雪。
€€€€旅行家合上眼睛,几乎是有些突然地想到了那些从来没有资格踏上一次旅程的人。
“我知道。”
北原和枫没有叹息,也没有表达同情,而是抬起头,微微地感慨了一句:“只不过我觉得这种做法有点太……”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摸了摸正在担心地看着他的艾略特的脑袋,让这个人专心地去干自己的事情。
“极端、残忍、专断,以及毫无必要?”
然而狄更斯替他说了出来,随之那对橘色眼睛被愉快地眯起,眸子里面明亮的笑意:
“但是你没有办法否认,钟塔侍从是异能者最为集中的欧洲最强大的异能组织之一,也是所有官方组织里面最听官方话的一把刀。”
“我们的奥威尔先生本身就很有控制欲,他不介意保险越来越多,或者说,束缚一只乌鸦不离开伦敦塔的措施本来就是越多越好。”
狄更斯摊了摊手,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嘴角却依旧勾勒着弧度,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一种他特有的幽默和嘲讽:
“当然,很多人不会喜欢。比如我这种人就不喜欢为了正确而枉顾人性,但是谁叫我还想在伦敦混日子呢?而且还可以借钟塔侍从的名义拉一两个社会公益项目,发展一下兴趣爱好,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所以就待着呗。”
艾略特也点了点头,不过他是真的觉得无所谓,甚至有点不太理解北原和枫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表现得有点执着。
但正在学习着情感的超越者还是主动用手贴了贴旅行家的脸,漆黑的眼眸无声地望着对方橘金色的眼睛,试图安慰自己的朋友。
北原和枫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于是对着面前的人笑了笑,得到了艾略特的一个主动的黏糊糊的拥抱。
狄更斯在边上看着,与北原和枫有几分相似的橘色眼眸微微一亮,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也抱一下我呗,艾略特?”
艾略特看了狄更斯一眼,接着很有独占欲地把北原和枫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一点也不客气地回答:“不要,你又不是我的朋友。”
在他的心里,只有朋友才是值得这么被对待的,才是重要的€€€€北原和枫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重要的那个人。
狄更斯很受伤地睁大了那对漂亮的眼睛,随后叹了口气,有些酸溜溜地抱怨起来:
“好吧好吧,当你来问我怎么让自己的朋友离不开自己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真怀念你当时跟在我后面拽着衣角的时候。”
艾略特想了想,翻出来了这一段记忆。
那是他还没有对太多事情习以为常,也没有遗忘掉太多感情的时候。当时的他总是会缩在狄更斯的身后,亮晶晶地看着对方演讲的样子。
艾略特眨了下眼睛€€€€他已经完全不知道当时内心是什么感觉了,也不觉得狄更斯热情洋溢的演讲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现在喜欢的人是北原和枫,喜欢的是和同类相处时安心感,是对方身上缠绕着的、浓郁而又温柔的幸福。
但是艾略特抬头看了一眼北原和枫在听到这句话后带着惊讶和复杂意味的眼睛,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对不起。”
没写过一首诗的诗人,不懂得人心的超越者用缺乏情感的平淡语气说道,目光注视着狄更斯那对橘色的眼睛。
狄更斯歪过头
,受宠若惊地“哇哦”了一声,稍微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坏心眼的棕头鸦雀有些遗憾地放弃了脑海中“扑过去吓艾略特这个人际交往格外保守的家伙一跳”的想法,而是借着醉意打了个哈欠,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北原和枫。
他能够感觉得到,艾略特之所以会向自己道歉,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原因大概是自己和对方有着几分相似的眼睛。
北原和枫也在好奇地打量着狄更斯,这位懂得催眠的超越者,看起来性格活活泼泼又跳脱得没有半分架子的家伙。
€€€€光是这种随意懒散,没有半点贵族包袱和矜持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和钟塔侍从的其余人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莎士比亚和艾略特都这么喜欢的人。”
狄更斯很好奇地偏过头,打量着旅行家,接着弯起眼睛,愉快地笑了笑:“我可是认认真真地教了这两个笨蛋怎么和你打交道的人哦,是不是很惊讶?不过肯定还是我更惊讶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