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和枫无奈地歪了歪头,这么回答道,同时嗅了嗅肉汤浓香的味道,橘金色的眼睛微微一亮,感觉里面加了不少用来提鲜的草药。至少香味变得丰富了不少。
“味道很不错诶。”他嘟囔了几声。
“那当然,这可是我最近研究出来的新炼金配……我是说菜谱。”
菲利普斯得意地哼哼了两声,但在发现自己似乎泄露了什么,咳嗽几声后就把心虚地把目光挪了开来。
“好吧,其实也差不多?”炼金术师有些小声地说道。
北原和枫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菲利普斯煮贤者之石也是一副煮汤的架势,他对此已经早有预料,而且他上辈子的妹妹早就尝试过比炼金术做饭更可怕的火焰爆炸做饭法了。
“那个孩子呢?”
北原和枫很自觉地从帐篷里面拿了碗和刀叉勺子,出门蹲在菲利普斯身边,一边很熟练地盛着汤,一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因为要往北走,又经过了撒哈拉大沙漠,所以打算来这里看一看自己的朋友们,顺便再住上几天。
“人家刚刚结婚,当然是陪自己的新婚妻子喽。”菲利普斯随口说道,“他们打算拿宝藏的钱换一大批羊群,然后在这里生活。现在人家可是绿洲里面首屈一指的富豪。”
他拣起一块不知道来自于什么动物的肉,随意地咀嚼着,声音听上去含含糊糊的:“怎么,这么关心那个小子?虽然他的确算是我们两个人的徒弟……”
北原和枫抬头看了一眼刺眼的阳光,眼眸中倒映出如同正在灼烧的苍白火焰,闻言语气轻快地说道:“哦,我就是想看看那个孩子现在生活得怎么样。说起来,他到底有没有因为金字塔的事情找你?”
“这有什么好找的,天命的路上,最重要的除了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不就是金字塔了么。”
炼金术师咳嗽了一声,嘀嘀咕咕地把玩里面的肉汤喝掉,接着站起身:“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去办,你自己在绿洲里面逛逛吧。”
虽然他平时的日子足够闲,但最近还真的有一些事情要干:之前准备的药都用完了,作为部落的巫师,他还要再去找点药材和金属用来制作药膏。
防高温晒伤的药,防中暑的药,治疗伤口的药,治疗蛇毒的药……在沙漠里生活的人需要的药膏数量往往很惊人,今天他还是特意挤了时间才能过来给北原和枫炫耀自己学会的新炼金配、菜谱的。
嗯,只是炫耀而已,顺便一洗“猫头鹰煮汤”的前耻。
“菲利普斯。”
炼金术师非常迅速地转过头,动作迅速得就像是他早早地就在等这个声音,声调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怎么了?”
看吧,他就知道沙丘猫就算放养几个月也是很粘人的!
“噗嗤。”
旅行家似乎在愣了一下后笑起来,橘金色的眼眸里面带着柔软明亮的笑意,下巴埋在浅金色的半透明围巾里面,给人的感觉比实际的年龄还要小一点,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身上本来就有一种孩子般的纯粹和稚气,就算是岁月本身也无法磨灭。
“你当初离开开罗的时候,是不是找了伊西斯或者巴斯特女神?”
€€€€这是北原和枫本来想要问的问题。
但是在看到自己朋友那对明亮到好像有火焰在瞳孔中燃烧的眼眸后,他突然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无所谓了。
有的事情不需要被说出口,因为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于是旅行家扬起微笑,张开手臂抱住表情有些茫然的菲利普斯,靠在对方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是当初他们在撒哈拉的夜晚互相依靠着注视着星星一样。
“谢谢。”他用很轻的声音说。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炼金术师“诶”了一声,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反抱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垂下眼眸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应该表现出的态度。
“没必要这样啦。”
他揉乱旅行家的头发,随后有些潇洒地松开手,眼睛轻快地眯起,姿态有着和几百年前那位浪迹欧洲的帕拉塞尔苏斯一般无二的洒脱。
“我才应该谢谢你呢。至少证明了我在沙漠里待的几百年是有价值的:我的生命等待着一个非常可爱的朋友,而我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遇到了他。这就足够了。”
北原和枫按了按自己的头发,闻言也露出一个微笑,轻轻地“嗯”了一声,抬头看着没有白云的碧蓝天空,声音轻盈:“我知道的。”
今天有着一个很美的蓝天,万事万物在如苍白火焰般的阳光里默然伫立,彩色的帐篷与黄色的沙子、碧绿的棕榈树与椰枣树构成浓绿滴水的颜色。这样高饱和的画面构成名为“文明”的最朴素的冲击,勾勒在人的眼前。
没有人知道今天的沙漠究竟藏了一个什么样子的秘密,她只是在太阳底下垂眸微微地笑着,身上的沙子如同披纱扬起,吸引来一大群风叽叽喳喳的吵闹。
“maktub。”北原和枫看着眼前的风景,突然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对吗?”
炼金术师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只是招朝着北原和枫一招手,转头离开。
天上的苍鹰伴随着一声口哨飞了下来,落到主人的肩上。
北原和枫也笑了,随后在太阳私下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橘金色的眼睛弯成一条缝隙,继续慢吞吞地喝着剩下来的汤,七分饱后就缩在棕榈树的阴影下面眯着眼休息。
像是一只在太阳底下抱着自己的猫粮打盹儿的猫,安安逸逸地享受着自己的岁月静好。
直到一只鸟的羽毛从树顶上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鼻尖上,让半梦半醒间的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打破了这段安静的时光。
“啊秋!”
北原和枫有些迷糊地打了个喷嚏,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缓缓滑落下去的羽毛,下意识伸手后还是被灵巧地躲了过去。
是有鸟飞过去了吗?
旅行家捉了好一会儿才把这根羽毛面前捞到手心,犹豫了几秒后就塞到了口袋里,同时抬头看向不远处乌泱泱一大片人聚集的地方,有些好奇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个倒在沙漠里面的人被发现了,捡回来的还是我们刚刚说的那对小夫妻。”
正在北原和枫打算去看看的时候,炼金术师的声音响起,语气中还透着几分古怪:“有一说一,被捡回来的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北原和枫回过头,一点也不惊讶地看着菲利普斯,只是好奇地重复了一遍。
“嗯。”
炼金术师双手抱胸,一脸的深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发色这么像我以前吃的一款冰淇淋,看到的时候差点就饿了。”
北原和枫:“?”
等等,为什么你看到别人的发色会饿啊?
“无所谓啦。炼金术师也是魔法的一种,魔法追求的又不是因果,而是相似律和相关律,理论上这么像冰淇淋的头发作为媒介,做出真的冰淇淋也不是不行……”
菲利普斯似乎知道北原和枫在想什么,含含糊糊地嘟哝了一声:“最重要的不是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吗?而且身上没有任何电子设备,也不会当地语言。看上去既不像是本地人,也不像是游客。”
“你没问过风?”
北原和枫随口问了一句,打算去看一看:他会的语言也不少了,如果这里有一个人能够和对方交流,估计也只有他。
“风说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就像他是瞬间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一样。”
菲利普斯呼出一口气,表情有些无奈,语气听上去就像是为不靠谱老板打工的心酸打工人:“世界之心倒是肯定知道,但是我总感觉它是在装死,阿嚏!”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吗?”
北原和枫抿了抿唇角,别过头努力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主动走到人群里面,打算看一看这位意外来到绿洲的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站在人群正中,表情怎么看怎么茫然无措的年轻人,紫色和白色五五开的飘逸长发显得十分显眼。
北原和枫愣了一下。
首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的不是“等等,我是不是看到刚出生的西格玛了”这类的话,而是十分突兀的:
€€€€原来菲利普斯你吃的冰淇淋是香草香芋双拼的冰淇淋吗?
没有从“冰淇淋”联想到西格玛的旅行家咳嗽了一声,突然联想到了在法国遇见的铁观音和抹茶双拼的冰淇淋……啊不对,是香水百合色与黄绿色双拼的法布尔。
可能还有巧克力和香草味双拼的黑白冰淇淋梦野久作:不过黑白经典配色还是奥利奥吧?
“咳咳,大家稍微让一让,我看看我能不能和他交流一下。”
北原和枫喊了声,四周的人都好奇地转过头看了几眼,发现是这位来了绿洲好几次、而且对待人都非常友善的旅行家后,基本上都善意地点了点头,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
旅行家稍微走近了一点,抬眸看向这个眼睛茫然得就像是刚刚破壳的雏鸟一样的青年。
对方穿着一身已经破破旧旧的衣服,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是紧紧握着,抓着一张皱巴巴的车票,愣愣地看着上面的字眼。
一种格格不入的孤独萦绕在他的眼睛里。
北原和枫能够感受到,所以他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用日文说道:“你好?”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西格玛会不会,但是未来的西格玛肯定是知道怎么说日文的,实在不行他还可以试一试英语、俄语、法语等一堆语言。
西格玛身子似乎抖了一下,眼中浮现出真实的惊喜,转过头看着北原和枫,好像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同乡。
有时候找到认同感可能真的只需要一个熟悉的语言,一个熟悉的语音,唯一的问题是……
北原和枫叹了口气。
在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名为悲伤的音乐。
西格玛在这个世界上是究极的异邦人。
如果说他好歹有一个家乡,只是再也不能回去的话,那么西格玛就是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
西格玛下意识地攥紧自己的车票,有些惊喜地跑过来看着旅行家,激动得脸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结巴巴,几乎组织不出什么有效的句子:
“那个……你,我……”
“北原和枫。”
旅行家在心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后伸出一只手,对着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睛,用尽可能轻快的语气说道:“一个旅行家。”
“啊,啊?我叫西格玛。”
西格玛看了一眼写着自己名字的车票,也学着露出一个微笑,接着有些慌里慌张地把自己的车票递过去,灰色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北原和枫,有些紧张地说道:
“那个,我一醒来就出现在沙漠里面,大概是失忆了。我也不记得我怎么来到这里的,反正身上只有这张车票……我们的语言一样,应该是一个国家的人吧,请问你知道,呃,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吗?”
这个时候的西格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世的真相。因为在沙漠里出现没几天就由于世界线变动被捡了回来治疗,他也没有充分地意识到人间险恶。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回家,想要离开这片代表着死亡之地的沙漠。什么都不记得的他在这种残酷的生存环境下生活只感觉委屈得要命,想要回到一个可以包容他、接纳他,让他拥有足够安全感的地方。
不能算是多坚强,但这是一个凡人所能做出的最真实的反应。
北原和枫叹了口气,沉默地接过车票,突然感觉自己有点不忍心打破这个人对于未来亮闪闪的期待。
西格玛有些紧张不安地打量着,看到旅行家很久没有开口,于是有些游移不定地问道:“北原,先生?这个地方很罕见吗?”
北原和枫抿了抿唇,看到了车票上面西格玛的名字,还有站点的名称:起始点是“无法回顾的过去”,终点站是“还未写下的未来”。
一个完全不像是站名的站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也找不到的名字。
“抱歉,我得好好想一下,毕竟去过太多地方了,容易记混。”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当众说出来,而是微笑着说道:“不介意过一会儿我再告诉你吧,西格玛先生?”
“诶?不,不介意!”
西格玛的声音一下子太高了好几个度,接着猛松一口气,看样子比之前轻松了不少,似乎是看到了某种希望。
他忙不迭地拿住北原和枫递过来的车票,小心翼翼地放好这个唯一和他的过去有所关联的小东西,脸上也浮现出高兴的笑容。
四周的人看到这个样子,也都猜到事情解决了,于是暂时抑制了凑热闹的优良传统,叽叽喳喳地吵闹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