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诶?”西格玛这回终于反应了过来,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头发,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
也不说话,反正就兔子一样地跑走了。
不过现在还在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的西格玛,倒是真的很像是一只从兔子洞里怯生生冒出脑袋来的小兔子。虽然没那么慌张不安了,但长耳朵还是机敏地竖着。
北原和枫这么想着,很快就又笑了起来,跟着一起去修篱笆,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再给对方的篱笆稍微加固一点。
事情不算太繁重,两个人很快就喝到了果然加了不少蜂蜜的羊奶,然后又去帮隔壁的邻居修他好像又出了点问题的小提琴。
“沙漠里这种乐器很容易积灰。”小提琴的主人嘟嘟囔囔着,“幸好我喜欢的不是管乐器……上次有个吹萨克斯的倒霉鬼,一吹就从管道里吹出了一捧沙子。”
“这就是弦断了的理由?”北原和枫半开玩笑地说道,看到对方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好吧,好吧。”他心虚地说,“其实我是发现音色出了问题,但是没想到是积灰,只是在反复用力地拨弦€€€€嘿!我只是一时间没想到,真的不是故意的!”
北原和枫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但是他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他和西格玛可能还要帮对方修很多次琴弦。
报酬是两块烘烤好的方糕,吃起来不像是石头,反而有些软糯,上面撒着椰枣,红彤彤的很给人以食欲。
菲利普斯忙完自己的事情后还跑过来看了几眼,坐在修好的篱笆上面津津有味地尝着刚刚做出来的冰淇淋,一只手撑着下巴好奇看着,同时煞有其事地指指点点起来:
“西格玛,你不能这么抱这么小的羊,羊应该小心翼翼一点,等等,我觉得你大可以把它的蹄子架起来……”
“菲利普斯。”把一只小羊羔抱在怀里的北原和枫无奈地抬起头,“西格玛现在连手都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北原!它、它会动!我我我我……”
西格玛明显被想要抱起来的柔软羊羔吓了一跳,也不敢松开手,更不知道怎么动作,只能看着对方胡乱地拱着,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茫然又慌乱。
旅行家咳嗽了一声,给怀里的羊羔拍拍脑袋后就放了下来,顺手从紧张得快要飞起来的西格玛手里接过这个软绵绵的小家伙,安抚着它同样被吓得不轻的情绪。
“咩!咩!”小羊很委屈地叫唤着,拿脑袋蹭着北原和枫的手,不理解之前抱着自己的那个人为什么手那么抖,吓得它以为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掉下去。
西格玛也躲到旅行家后面,看了一眼咩咩叫的羊羔,内心也有些愧疚,但同时也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毫无章法地乱跳。
抱着一个脆弱的、温热的、柔软的生命的感觉对于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件值得恐惧和紧张的事情:
他担心自己让这只羊感觉不舒服,担心它因为不适而叫唤,担心手臂力量不支后让它掉下来€€€€这是一个柔软的生命,而它就被这样不靠谱的自己抱着,而且自己根本做不到最基本的保护和负责。
就像是很少有毛手毛脚的人敢接手抱住一个母
亲怀里的孩子一样:婴儿的柔软和脆弱足够让他们感到坐立不安了。
“好啦好啦,就算不敢抱,但也可以蹲着喂给它们一些青草的,对吗?”
北原和枫回过头看了一眼垂头耷脑、似乎正在沮丧着的西格玛,忍不住笑了一声,把人从身后拉过来。
接着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看上去味道不差的根茎植物,主动塞到青年的掌心,语气轻快地说道:“喏,现在到你好好和它们打交道的时候了。”
炼金术师也笑了笑,接着甩着自己的黑色衣角消失在了夜色下。
男孩和少女坐在一棵棕榈树下互相握着手,看着旅行家和西格玛一起逗他们家小绵羊的样子,眉眼也弯弯的,凑在一起聊着今天的晚餐,还有沙漠深处传来的铃铛声。
今天是旅行家在这片绿洲停留的最后一天。
西格玛不清楚这一点,只是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被喂食后高高兴兴舔着他掌心的小羊羔,伸手摸了摸对方身上蜷曲的羊毛。
北原和枫则是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往自己的手心哈了口气,半张脸都缩在了围巾里面,只露出一对眼睛朝外看着。
橘金色的眼眸远处伴随着太阳的下落而依次升起的灯火,倒映出如同琥珀般的光。
说起来,沙漠会下雪吗?
旅行家抬头看着夜空,有些无端地想着。
如果不会下雪的话,但他分明感觉自己的睫毛上落满了夜晚清冷的风,就像是在伦敦的雪天里沾着雪的眼睫。
但如果会下雪……
“北原!”
西格玛好不容易让这些过于热情的小羊明白自己身上其实没有那么多食物,被热情轰炸得有些狼狈地跑到旅行家身边,在他身旁坐下来。
“那个,我……”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突然停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只点缀着星星的漆黑夜幕,然后看到了天幕中粲然炸开的烟花。
那是成千上万的烟花盛开在沙漠里,一路迸溅着无数的光线与热量,最后在顶部轰然炸开,如同瀑布一样无比壮观地垂落。
然后无比清晰地倒映在西格玛那对灰色的眼睛里。
仿佛灰白黑的世界里突然多出了色彩,所有的东西都升腾成了让人不可直视的热量与绚烂,永远有光在黑夜里不断地高飞、高飞,就像是直上云霄的飞鸟。
€€€€飞翔。
光与飞行或许是人类永恒的浪漫,而烟花恰恰两者都有,又恰好出现在了最黑的夜色里。
西格玛仰着头,有些出神地看着,任由烟花绽放出的光辉在他的面孔上流淌。
这是他记忆里第一次看到这样璀璨而又美丽的光:飞起时像是一万只飞鸟,跌落时就像是一万只蝴蝶的合唱,不断坠落,不断飞翔。
真的很美……
“原来是烟花雪啊。”
旅行家在他的身边笑着开口,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感慨的意味,橘金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好像盛放着满溢的天光。
“雪?”西格玛有些疑惑地问道,然后就被揉了脑袋,赶紧不说话了,耳朵红红地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半张脸也藏在了自己的臂弯里,但反而被“得寸进尺”地戳了脸。
“噗,好啦,别这样。”旅行家笑得咳嗽了一声,接着在烟花不绝于耳的声响里端正了表情,认真说道,“西格玛,心里想着你最想要知道的东西,然后……”
最想要知道的东西?
当然是我的家在哪里啊。
西格玛有些茫然地想着,接着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对方握住。
再然后,好像有什么发动了。
某种讯息如同水一般流淌入他的脑海。
€€€€“不知
道。”
西格玛愣了愣,接着几乎瞬间福至心灵般地明白了这是从北原和枫身上得来的消息。
异能?他想到了这个词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为这个自己早就有所准备的答案感到失望。
与此同时,北原和枫也在边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最喜欢的曲奇是巧克力曲奇?”
西格玛:“诶诶诶?”
旅行家眨了一下眼睛:“其实我心里想的是你最喜欢的曲奇是什么。”
“为什么你最想知道的是这个啊……”
西格玛的脸已经彻底红了,蜷缩成一团,有些气弱地嘀嘀咕咕着。
他在用这个异能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它具体的作用,大概是在接触条件下互换彼此最想要知道的情报。
但是他真的没想到北原和枫最想要知道的东西是自己喜欢吃什么曲奇€€€€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的用法吧!
“你应该知道了吧,关于那两个车站的地理位置,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北原和枫稍微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同时转移了话题:“所以你打算去找吗?”
他宁愿暴露自己知道对方的异能,也不想自己亲口告诉对方这个有些过于残忍的真相。
“我……”西格玛愣了一下,在呼啸的烟花声里有些怔愣地注视着天空。
他的家有那么、那么遥远,遥远到就像是烟花,让人感觉触不可及。
“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发。”
北原和枫很认真地说道:“我还打算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看很多很多的风景,说不定其中就有你的家。”
“可是,”西格玛明显犹豫了一下,“如果一个地方都不是呢?如果那两个车站永远都没有办法找到呢?”
“那就自己给自己找个家吧。”
北原和枫揉了揉他的头发,在烟花中温柔地开口,眼眸微微垂下,看着眼前的青年,最后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对于人来说,家不仅仅是住所,不仅仅是出生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安放一个人无所适从的心与灵魂。”
“在旅行的路上,如果觉得累了,找到了一个让心和灵魂安稳下来的地方,那就在那里停下来吧。不管是雪山还是海岛,都市还是小镇,亦或者只是一片茫茫的原野……”
“这说明你已经找到家了,西格玛。”
第308章 哥伦比亚
其实西格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跟着对方走。
但在看到北原和枫那对神色温柔、但好像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味道的眼睛时,还是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对方所说的话,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结伴总比自己独自一个人寻找要好,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提起“家”这个词的时候有这一种让他感到熟悉的惆怅€€€€同为流浪者的惆怅……
但更多的,估计只是因为当时有烟花绽放在旅行家橘金色的眼睛里,瞬间点亮,接着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
但不管怎么说,西格玛还是怀揣着几分紧张和后悔的心情跟着对方出发了,脑子里全部都是“会不会打扰到对方的行程”“会不会被丢下来”这样的念头。
然后他就发现和自己想像的不同,北原和枫的行程就是没有行程。
在哪里停留多久完全是看心情,路线有时候甚至是抛骰子决定的,而且在路上经常被其余的东西吸引注意力,或者因为某些意外临时改变计划。
他们在刚果雨林里见到过开采金矿和盗猎动物的反叛军,在路上遇到过各种武装冲突,在索马里海盗遍布的海域驾着一艘小船扬帆起航,听那些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人讲述他们的故事。
然后他们去了南非大草原,在近距离观察休憩的狮群,还去了马达加斯加岛看一群盘腿打坐晒太阳的环尾狐猴,以及在旅行家面前友好得真的像小猫咪的灵猫。
后来是澳大利亚。西格玛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有亲眼看到袋鼠和考拉的一天,甚至还有一只考拉睡着睡着就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怀里。
一人一树袋熊茫然互看了大概半分钟,考拉这才后知后觉地痛叫了一声,委屈地扒拉着西格玛的衣服想要爬上去,在激烈的运动下,尖尖的弯爪差点把人划出几道血印子。
最后还是北原和枫把考拉抱走,带到了警察局里面,将这只考拉交给了官方。
嗯,在澳洲这个地方,天上不会掉馅饼,但会掉考拉。至少旅行家事后是这么说的。
对了,他还会写信,写给他在世界各地的朋友。每年从北半球寄过来的圣诞礼物都多得像是要把人埋起来。
去年他们就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听着圣诞快乐歌拆礼物,还聊着南半球夏日的圣诞节,窗户外面飞过去一只漂亮的椋鸟,还把一只停留在考拉鼻尖上的柑橘凤蝶照片塞到了圣诞节要寄出去的信封里。
北原说,这封信要被寄到莫斯科去,给他一个不能出远门的朋友,还说这个时候的莫斯科应该又要下雪了。
€€€€说实在的,西格玛其实一直都很好奇莫斯科的雪:他在这个世界上有记忆以来,似乎还从来没见过真真正正的雪呢。
“西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