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最近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神学博士证书(所以为什么是神学),天天都在想怎么在横滨开一个分公司,然后从德国跑路……
很久没有寄信了,这次我把热带附近的阳光连同树叶一起寄给你啦,回信的时候记得寄给我莫斯科的花。
你永远的旅行家
北原和枫
2012年8月13日
玛雅长计数历 1219191110
卓尔金历和太阳历 4oc 13yaxkin”
北原和枫稍微花了一点时间计算,这才把最后有关于玛雅文明的日期记录上去,算完之后稍微有些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把信封装好,打算晚上带去邮局寄出去。
他们现在是在危地马拉。一个被誉为翡翠王国,某种意义上也是“自由之国”的地方。
危地马拉的国鸟格尔查鸟被称作自由之鸟,危地马拉的国徽上写着西班牙语的“自由”这个单词,时间观念也相当自由。
危地马拉的人似乎多少都有点慢悠悠的拖延症状,对于时间没有什么观念,透露出保守且略带点怀旧的气质,身上也大多穿着各自民族色彩艳丽的传统服装。
在这片地区存在着玛雅文明的重要遗址,包括玛雅金字塔等世界闻名的遗迹,这也是他明明是通过危地马拉热带雨林来到这个国家的,却打算再进入一次雨林的原因。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北原和枫伸了个懒腰,口中嘟囔了一句,橘金色的眼眸有些惬意地眯起,隔着窗户享受着雨林里面很难晒到的阳光,像是一滩慵懒地晒着太阳的橘猫。
他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危地马拉人传染成懒洋洋的样子了。
“的确是很好的太阳,哈啾……”
坐在北原和枫身边的西格玛附和了一句,但话还没有说完就打了个哈欠,脸靠在北原和枫的减伤,浅灰色的眼睛有些困倦地半阖。
在雨林的日子多少有点紧张,西格玛因为担心身边两个明显思路不太正常的人,一直都放不下心。现在到了城市里,陡然放松后,他之前强压下的疲惫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他现在比单纯因为忙这忙那而感到有些疲倦的北原和枫要困得多。
可是不能睡,谁知道马尔克斯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被骗,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低情商被揍€€€€虽然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被揍过,似乎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在他相当于时停的能力下揍得到他。
西格玛努力地思考着,试图让自己迟钝的思维再一次清醒地运转起来,但是事与愿违的是,他的困意好像并没有因此而消退。
“要睡一会儿吗?”
北原和枫听到西格玛带着明显困意的声音,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拉到怀里,把对方散下来的头发揉了一下,手指往下遮住对方努力睁开的眼睛。
他微微低下头,温和的声音中带着安抚的味道:“正好我也困了。”
“不……不行。还有事情要做呢。”
西格玛含糊地嘟哝一声,最后窝到了北原和枫的怀里,脑袋埋在旅行家的围巾下面,像是只还没有睁开眼睛、在窝里乱拱的奶猫。
“加西亚自己认识路的,也不要担心对方会在路上被骗。”
北原和枫眨了眨眼睛,很快就看出来了西格玛的想法,好笑又无奈地伸手捏了一把某个过度担心的小幼崽的脸颊:“他好歹也在哥伦比亚和马孔多生活了那么久啊。”
“谁担心他了,到底有没有马孔多还不知道呢!而且北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情商低的笨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吓唬我……”
但西格玛很显然对这个话题有自己的意见,好像一下子就精神了,把北原和枫遮住他眼睛的手拽下来,不清不楚地用颠倒的语序说了一大堆西班牙语中混杂着葡萄牙语的单词,大概内容都是正义的谴责。
只是那对浅灰色的眼睛看上去还是朦朦胧胧的,泛着迷蒙的雾气,一看就知道不怎么清醒,说完后嘴里就变成了不知道具体有什么意义的哼哼唧唧。
北原和枫对此只是按着人的脑袋,把人再一次按到自己的怀里,有些无奈地抱着对方,时不时很认真对西格玛拽着他衣服发出的哼哼声点一下头。
“北原?”
马尔克斯按了一下门把手,手中抱着一瓶很漂亮灿烂的向日葵,从门后和阳光般灿烂的鲜花一起探出脑袋来,轻声地喊了一句。
向日葵本身就是原产于南美热带,后来从南美传到北美和亚欧,在位于热带和中美洲的危地马拉也有不少地方种着这种金黄的花朵。
马尔克斯出门就是为了摘这些金灿灿的花来点缀他们暂时住宿的房间的。
“喏,加西亚回来了。”
北原和枫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戳了戳怀里还在持续性咕哝什么的西格玛,得到了对方有些困倦和茫然的揉眼睛的动作。
马尔克斯慢慢地把门打开,看到缩在北原和枫的西格玛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对此站在原地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口袋,往花里面捻了点闪光的粉末进去。
“给你的。”
白发青年把花拿得稍微离自己远了一点,将花瓶递过来,声音轻得像是要被风吹走的雾气,只不过里面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礼物。”
西格玛有些茫然地想要睁大眼睛,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对于他来说有些困难的动作,只是用力地抱住递过来的花瓶,稍微有些迷迷糊糊地凑上去闻了闻这个金黄色带着芳香的东西。
突然觉得好困……
西格玛有些迟钝地想到,然后在下一秒意识就陷入了黑暗。
北原和枫稳稳地抱住人,马尔克斯则是慢吞吞地把花瓶拿了回来,在注意到旅行家投过来的视线后平淡地点了下头。
“我的外祖母说过,仙子身上的光粉会有催眠的作用。不过我也没有想到催眠的效果竟然会这么好。”
哥伦比亚人解释了一
句,接着把向日葵放在桌子上,看着北原和枫把西格玛小心地抱到椅子上,从边上拿了个睡垫给他垫着,干脆把花瓶贴到了西格玛的身边。
白色和紫色的头发沿着桌角垂下,再加上那对闭上的眼眸与清秀的面孔,外面灿烂的阳光与如同凝固黄金的向日葵,构成一副看上去异常安宁的画面。
北原和枫低下头帮西格玛压平了衣角,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对方,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在亚马逊雨林中行走的时候,出于行李的便捷考虑,他没有带上自己的颜料和画笔,因此也留下了很多遗憾:
不管是仲夏夜的萤火,在树枝上倒挂的蓝绿金刚鹦鹉,在林木的稀疏阳光间傲然抬头的美洲虎,还是西格玛和马尔克斯坐在浮满萤火的河流边看着河灯的专注,西格玛坐在树冠上丢纸飞机时那对明亮到像是发光的眼睛……
但是现在,他倒是可以提起笔画画了。
北原和枫对马尔克斯比了一个“v”的手势,眼眸弯起,打算把这一幕好好地画下来。马尔克斯也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趴下来看着,浅色的眼眸里倒映出盈盈流转的阳光。
说起来,下次北原和枫熬夜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可以尝试把妖精的光粉悄悄抖到对方的咖啡里面?
他盯着西格玛看了几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把画板和颜料忙着搬到房间里的北原和枫,然后伸手把一条正试图爬上桌子的小蛇拎起三寸,淡定地扔到窗户外面去。
房间里还有几条小蜥蜴,不过这个马尔克斯就不管了,甚至还有点想要晚上趁北原和枫不注意,偷偷捉走煮汤。
北原和枫没有意识到自己以后的活动时间即将面对被消减一大截的残忍境地,在确定了大致的勾线后就开始调配颜料,心情相当愉快地哼着歌用橄榄油调出了一种轻盈透亮的明黄。
“真漂亮。”他轻声地说道,然后开始准备别的颜色,打算一层层地铺上去。先把深色铺完,再看看怎么把这种明亮柔软的浅色调点缀出来。
他已经想好了,这幅画的色调一定是大片大片的金黄,浪漫而又璀璨得像是黄金海,从画卷溢出,把里面的青年点缀得闪闪发光。
旅行家很专注地垂眸画上深绿的阔叶,画上被太阳光烘托得只剩下模模糊糊一片纯白的窗户玻璃,画上睡在花边的年轻人,画上向日葵,还有落在西格玛脸上金黄色的影子。
马尔克斯懒懒散散地眯起眼睛,干脆也趴在边上,专注地看着向日葵起来,甚至主动凑过去嗅了嗅。
很温柔的甜香,有点像是太阳。但其实也很像是靠在北原和枫身上时闻到的味道。
闻着闻着,他突然还有点想要再摘几朵危地马拉能看到的红百合,这种像是火焰一样的花朵有着和单调现实格格不入的热情,以及几乎一眼可见的瑰丽。
马尔克斯其实很少对人表现得那么热情。
但是北原和枫与西格玛是不一样的。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不想太过深究,只是单纯地想要把自己喜欢的那个世界抱出来分享,就像是抱着一大捧灿灿烂烂的向日葵放到房间里一样。
反正北原和枫永远都愿意听他说关于马孔多的故事,愿意和他一起聊那个奇幻绚丽的荒诞世界,愿意听他说各种各样的故事。
西格玛虽然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骗他,但是那种听故事的亮晶晶的眼神总是让他想到自己的弟弟妹妹,或许还有童年的他自己。
记忆里在小的时候,他也很喜欢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问自己的外祖母:“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妖精呢?你是不是在骗我呀?”
直到他看到了外祖父在他的院子下面晃悠悠来回巡视的灵魂,并且聊了一个晚上后,他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
原来真的有那些看上去显得荒诞不经、完全不遵循因果逻辑的一面。
拉丁美洲的历史融合在神话里,甚至本身就是这个荒诞故事的一部分。
就像是孤独的血液注定要流淌在这个知道世界真相的家族的灵魂里一样。
马尔克斯把脑袋靠在自己放在桌子上的胳膊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幅度很小地勾了一下唇角,凑过来用鼻尖轻轻碰了一下睡着的西格玛的鼻尖。
好想让他也看到我们家族人能够看到的那个世界啊。
虽然这个世界代表诅咒,代表这个对理智极度追捧的世界中的疯子€€€€但是它真的看起来很美很美,尤其是对于本身就不被世界接纳的孤独者来说。
在那里,雪是淡紫色和粉红色的,鹅卵石闪耀着黄金般的光芒,一片树叶上集中着一千种绿色,风吹过树梢留下浅绿的幻影,天上的星星垂落丝线般的光芒,大海散发莹莹的幽光。
有小仙子睡在花上安眠,人类孩子灵魂变成的彩鸟在自己曾经家庭的树上歌唱,蘑菇互相窃窃私语地抱怨人类竟然不认识哪些是毒蘑菇,万事万物的呼吸此起彼伏。
但是西格玛应该更想要当一个普通人吧。不会额外获得什么,但也不会因为“独特”而失去重要的东西。
“加西亚,你再凑到画面里面来的话,我就要把你画进来了哦。”
正在马尔克斯这么想着的时候,北原和枫突然抬了一下眼眸,笔尖点在画面上,笑着说道。
“那就把我画进来好啦。”
马尔克斯歪过头,用稍微扬起的语调说道,就像是一阵风把羽毛轻飘飘地吹飞了起来,显得格外轻盈和透亮。
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琉璃一样浅紫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旅行家,流淌着彩色光华的雪白头发和西格玛的头发混杂在一起,但是又彼此泾渭分明。
北原和枫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最后还是把马尔克斯也画了上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忙着在孩子面前一碗水端平的家长了。
时时刻刻都要担心家里起火……明明之前都完全没必要操心这种问题的。
微微斜下来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睫上,似乎有着极其细微的闪光。窗外的风还在“滴滴答答”地流淌着,像是水一样地从窗户缝泄露出来,最后溢到整个房间里面。
大笔大笔的浓烈的黄色,但是又显得那么清澈和透亮,就像是被水融化后的阳光,但是又分明得像是天上燃烧的星星。
明亮的黄色如同一簇温度恰好可以被人捧在掌心里的火焰,水一般地、风一般地滴落而下,最后汇聚和凝固成灿烂的鲜花。
当西格玛从困意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睡在床上,灯没有开。
但在一片黑暗里,还是可以看出枕头边上是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以及火红的百合,金红色的光芒近乎灼烧着他的眼睛,把浅灰点燃成过于耀眼和璀璨的颜色。
这些花朵是这样瑰丽和绚烂,以至于仿佛不在过于平庸的现实,而应该只生活在莫奈和梵高充满光影的画中。
如果有一只蝴蝶在这里,那么它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这比起现实更像是梦境的一幕,这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
“北原?你在吗?”
西格玛愣了好一会儿,但也没有想起来自己半梦半醒的那段时间到底干了什么,只是喊了一声,有些恍惚地拽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伸手想要抱住这一大捧花。
但他的手指在碰到花瓣的时候稍微瑟缩了一下,像是害怕被某种热烈的东西烫伤似的,最后才把这些绚烂的色彩抱到怀里。
没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