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统。我‘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如果老师用的不是认知遮盖而是别的,我可能就没有办法发现了。”
马尔克斯蹭蹭博尔赫斯的掌心,然后看向羽蛇神,慢吞吞地解释了一句,也没有在乎随着对方的动作,自己的脸上被溅了不少雨水。
准确的说,是这个世界的真实一面无可避免地展现在他的眼前:这也是他血脉里流淌的诅咒的一部分。
“是啊,随便用认知编造出什么东西就可以吸引你的注意力。”
博尔赫斯无奈又温和地垂下眼眸,看着这个坐在玛雅金字塔上的青年,好像看到了对方小时候的模样:当年他可是能趴在墙上,对着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走神半个小时的。
那可真是人生中一段难得的好时光。
他可以浪费大把大把的时间读书,睡觉与做梦,然后用一整个下午去把图书馆里的书按照各种顺序分门别类地放好,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来回地走上几百遍。
“抱歉了,当时走的时候没有和你说。”
他扶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帽子,对青年轻声地说道。
“唔。”马尔克斯没有说话,而是主动抱了一下自己后来因为战争而离开的老师,心满意足地蹭了两下才松开。
他不怎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也不在意对方在自己记忆里的不告而别。
就像是他的异能百年孤独那样,马尔
克斯的世界里的时间缺乏足够庄重的意义,只有永恒的循环€€€€因此不存在任何的分离。
然后他就用有点轻快的语气询问道:“那老师,你家的交通工具出租吗?我朋友很想要在天上飞一飞。”
博尔赫斯心领神会,往边上瞥了一眼正在对他们两个很有耐心地眨巴眼睛的羽蛇神,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接着用尽可能不怎么伤害神明自尊的语气说道:
“五根玉米一次,五彩缤纷的玉米算两根。”
“玉米!”
边缘围观的羽蛇神好像出发了关键词,主动把脑袋凑过来,差点把博尔赫斯给顶下去,七彩色泽的眼睛亮晶晶的:“哪里有玉米?为什么要给交通工具玉米?给库库尔坎也可以,库库尔坎也会带着人飞的!”
博尔赫斯伸手懒洋洋地揉搓几下羽蛇柔软且温暖的羽毛,感受着冰凉的雨水落在自己脸上的触觉,没有说话。
€€€€交通工具指的就是你啊,傻孩子。
最后马尔克斯兴高采烈地拽着一条缩小了好几倍、但看上去还是有着水桶粗细的羽蛇神回来的时候,北原和枫正站在一棵桃花心木下面,给坐在地上的西格玛撑一把透明的伞。
在散乱的雨里,旅行家的声音听上去好像也带着属于夏季大雨的湿气,连里面含着的笑意也湿漉漉的,像是湿润的浆果:
“喏,把这根枝条稍微往旁边弯一点,把花的根茎编进去就可以了。如果这里有三色堇就好了,说起来危地马拉有三色堇吗?”
“当然没有了,三色堇是欧洲的花吧?”
正在往北原和枫之前给他戴的树枝花冠上面编着碎花的西格玛抬起头,对身边不怎么靠谱的大人嘟囔道,但在看到对方微笑弯腰的样子后耳朵稍微有点红。
“但我记得墨西哥有月桂树,在圣诞节说不定还能加上槲寄生和圣诞浆果?”
旅行家微微偏了下头,语气轻快,带着调侃般的笑意:“不过你要是戴着槲寄生花环,一整个圣诞节都没有办法拒绝别人的告白了,果然还是算了吧,我还不想可爱的小西格玛这么快就被人拐走……噗,好啦。”
北原和枫及时地把差点脸红到炸毛的西格玛给按住,接着稳稳地接住扑上来蹭着他的马尔克斯,眼眸微微弯起,显然感受到了对方此时比平时不知道轻快了多少倍的心情。
否则对方就算是想要来一个拥抱,估计也不会直接扑上来,而是慢吞吞地凑过来抱着。
“这是老师。”
马尔克斯蹭了一会儿后抬起头来,又去拉着博尔赫斯的手,介绍道。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是平静的,但是声音明显变得更轻快了点,好像是从贴着地面浮动的雾气变成了飘飘荡荡的氢气球。
“这是北原。”他又拉了一下北原和枫的手,让两个人在自己的帮助下成功握手,接着跑到了西格玛的身边。
“这是西格玛。”
马尔克斯伸手抱住身边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很亲昵地在对方无奈且带着嫌弃意味的表情的脸上贴了一下,用他特有的缥缈语调高高兴兴地说道。
西格玛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面还没有编好的花环,勉勉强强地把它戴到马尔克斯的头上,伸手反抱住对方。
被握手的博尔赫斯和北原和枫相视了几秒,最后齐齐看着两个凑在一起贴贴的“孩子”,脸上露出了可以说是完全一致的表情:
大概是一种介于“我家猫真可爱”和“与别的猫贴贴的样子也好可爱”之间的奇妙微笑。
欣赏完了之后,两个大人心情很愉快地互相握了下手。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一个退休的图书管理员兼魔术师。”
“北原和枫,一个正在旅行的旅行家。
”
“呦呜呦呜!还有我!库库尔坎,超级漂亮的小羽蛇!”
羽蛇神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没有被介绍,于是也不矜持了,连忙凑过来,把自己的脑袋塞到两个人中间,眼睛亮晶晶的。
你们怎么可以忽略那么可爱的小羽蛇呢?
博尔赫斯露出了一个拿这家伙实在没有办法的表情,叹了口气,揉搓几下对方身上的羽毛,随后也笑了起来:“是,还有你。玛雅的羽蛇神库库尔坎。”
“哼哼。”
羽蛇神得意地甩了一下自己的大尾巴,把雨水拍打得四溅开来,落在了周围人的脸上,但也完全没有在意,而是很孩子气地认真说道:
“那个,人类!你既然是我亲戚表示要罩着的人,那也是我罩着的了!我给你摸肚皮哦。”
博尔赫斯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水,对着北原和枫耸耸肩,表示这条蛇就是这么自来熟。
北原和枫抬起头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伸手主动抱住这个就算是缩小了好几倍、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庞大的蛇脑袋。
“那就先谢谢你的庇护啦,库库尔坎……小姐,或者说是先生?”
“是小姐啦!我是漂亮的女孩子!女孩子也可以有漂漂亮亮的羽毛和大翅膀的!”
马尔克斯歪头看着,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在大家都在的高兴场合里笑一下,于是眼睛弯起,埋到西格玛的肩上笑了起来。
“闭上眼睛,我给你一个惊喜。”他说道。
西格玛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一个惊喜,而是一个标准的惊吓,专门为了留下黑历史而设计的把戏。
但是他还是任由马尔克斯的手指覆盖住自己的眼睛。
马尔克斯看了西格玛几秒,接着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老师,那对浅色眼睛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明亮。
亮到博尔赫斯都想叹气的地步。
博尔赫斯的异能可以屏蔽他人对某件事物的认识。这不是简单的认知扭曲,而是将人们对正常事物的印象提取出来,覆盖住了异常。
就像是在某样事物上覆盖了一张与周围完美契合的贴图。
而同样的,他也可以把人们对于正常的固有印象拨开,让别人可以看到这个世界隐藏着的最美丽的秘密与故事。
就像现在这样。
€€€€当西格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大片如同翡翠和海浪宝石组合而成的瑰丽羽毛。
如同孔雀优雅华美的尾羽,如同翠鸟身上光彩熠熠的光泽,从墨绿铜绿翠绿青绿,到透蓝天蓝湖蓝钻蓝群青,层层叠叠地展开,好像穷尽了蓝色与绿色系之中所有的色彩。
只有另一个神话般的世界才能容纳如此多溢出的颜色与美。
羽蛇神正在张开自己的翅膀,朝着四周懒散地一挥,把雨云驱散,让天空灿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自己脖子一圈金光灿灿的羽毛上。
然后它注意到了对自己优雅的样子目不转睛的西格玛,很骄傲地甩了一下自己的尾巴,低下头去看这个让它感受到了很多面子的人类。
“人类呦€€€€”
终于有了一点偶像……神明包袱的羽蛇神想要稍微装腔作势一下,但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慢悠悠的做法,转而一脸期待地凑过去,询问道:
“我好不好看?”
西格玛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样美丽的生物会表现得那么直接,但最后还是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竟然、啊不、果然被肯定了!
这可是它这几千年来第一次被人类夸好看!
小羽蛇立刻支棱起来,感觉到了心花怒放的感觉,恨不得立刻飞
上天去好好唱上几首歌:如果不是博尔赫斯不准它唱歌的话。
于是它转换了策略,欢呼着直接朝着西格玛卷了上去,尾巴晃来晃去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愉快意味:“好诶!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你这么诚实的人类了,我要和你做朋友!”
眨眼间就被蛇裹起来的西格玛:“诶?”
马尔克斯在边上看着,然后侧过头,开始一本正经地思考从哪里买玉米,还有羽蛇神对于玉米的口味到底挑不挑。
嗯,应该不挑吧,大概。说不定在羽蛇神背上飞一次还没有游乐园云霄飞车的票价高。
挺亲民的。
北原和枫和博尔赫斯则是在放晴的天空下面晒太阳,聊着有关于自家孩子的话题,还聊到了彼此的朋友。
“我从席勒那里知道……”
旅行家眨了眨眼睛,没有把话说完,但博尔赫斯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依靠在金字塔的石块上。
“哦,那段日子。”
博尔赫斯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于是笑着呼出一口气,表情看上去带着一种微妙的怀念。
当年阻止战争的七个背叛者中,博尔赫斯也是其中的一员,或许也是其中最为神秘的一位。
“我不怎么想要回忆战争,那些玩意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怎么值得怀念,但我依旧无可抑制地想念着他们。”
他看向恢复了湛蓝的天空,用慵懒且分明带着笑意的语气说道:
“好的。我知道他们也肯定在想念我,毕竟他们每个人都至少打赌输了我一次€€€€我早就说过,我从来不说谎。因为我每次说的谎后来都变成了现实。比如……”
他似乎突然安静了一会儿,但是眼眸中没有悲伤,而是一种有些柔和的感觉,像是在眺望某段被掩埋在花丛中的、不算忧伤的回忆。
“加西亚也长大了。”
他突然说道,那对孔雀蓝色的眼睛里不知道是柔软还是欣慰:“我早就说过,他迟早有一天会长大。就像是我当年养的那只猫一样:当时他还不明白呢。但是这个小家伙比谁都孤独,也比谁都不孤独。”
“有很多人在陪着他。”
北原和枫看向正在出神的马尔克斯,声音温和:“幽灵在过去也是人,不是吗?而且他还有一整个马孔多€€€€以及一整个南美。我猜他的世界里肯定到处都是热闹。”
“大概是因为马孔多本来就很热闹。”
博尔赫斯用一种怀念的口吻说道:“我还记得以前在马孔多附近的时候,我的父亲带我去看一个关在鸡笼子里的天使,好像要整整五块钱的门票。所以我们去看了蜘蛛女孩,听了一个很婉转的故事,只需要两块钱就行……”
“好吧,这算不上什么有趣的笑话。但是这说明你在路上说不定能捡到天使?不过要我说的话,天使可能没有猫可爱€€€€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橘金色。”北原和枫似乎愣了半秒,但是很快就回答道。
“哦,真是让人怀念的颜色,我说我怎么会想到那只猫。我是说我养的一只猫,雪白的、还有金色的眼睛,它很乖也很可爱,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猫科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