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住呼吸,但是那条鱼在他模糊的视野里斜着努力地游开了。
它是可以把我拖到死的,这样就意味着它赢了,尽管它这样也会把自己折磨死。
海明威的脑海里飞快地冒出这个想法。
但我不会输的,我不会的。它就算再怎么挣扎,我都会比它要多挣扎一段时间。我只需要比它多一点耐心和毅力。
但它真要我死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它那么了不起,这会是一个相当漂亮的死法的,比我过去为自己想象的一切死法都要漂亮。
有那么一会儿这个已经在迈入老年的男子似乎快要昏过去了,但他没有。他紧紧地、一点点地拽过来,在鱼又一次的挣扎中,他感觉自己似乎拽住了,把鱼一点点拉了过来。
“我拉动了吗?”海明威没有多余的空间来揉眼睛或者擦掉滴在眼睛里的汗水,他有点不确定地问道。
他嗡嗡作响的耳朵没有捕捉到回答,但他听到了欢呼。这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想到了斗牛场上的欢呼,这意味着什么非常清晰。
“很漂亮。”
北原和枫的声音离他很近,他感觉那条鱼似乎离他也
有那么近。大海的腥味被风送到他的口鼻,他感到痛苦,还有一种温柔的骄傲。但他还没有完全成功,他必须忍耐,像是鱼一样忍耐着继续自己的动作。
“它的身边有着紫色的纹路,背上的鱼鳍打开来了,像是没入钴蓝沙海的月亮。它的尾巴也是月亮一样的,剪开海水与浪花。”
听起来真美。
海明威想着,他用力喘了口气,他继续使劲地拽着,他有点想要咳嗽,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垮掉了,但是到现在他都没有。现在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懂自己到底怎么样了。
我还可以坚持一秒。
每一秒他都对自己这么说。而现在他又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了。
再试一下。他听到了海浪被剪开的声音,于是对自己这么说。
他试了一下,也许不止是一下。反正他的大脑已经没有办法支撑起这样的计数了。他在感受到自己似乎到达极限的时候还感受到了菲兹杰拉德的手,对方握住了自己的手。
“你现在伸手就可以摸到它了。”
菲兹杰拉德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音,听上去狼狈得像是个女的。海明威想要笑,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笑也不是松手的时候。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在最后的这一刻,那条鱼似乎变得轻盈起来。他用力地拽了一下,于是鱼跳了起来。
它跳得一定很高。
海明威努力想去看,但他看不到那里任何的细节,他只是模糊地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惊人的美丽与力量被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就像是蝴蝶死后张开自己的翅膀。它像是会飞,或者它是个标本,空气凝固了它。
那条鱼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接着掉到船上去了。船上的人齐齐安静了大概一两秒的时间,接着这里就开始叽叽喳喳的,然后又开始响起某些人的大呼小叫:
因为这条大马林鱼正在气势汹汹地试图用自己的长喙戳试图摸它脑袋的马克€€吐温。
“怎么啦?”海明威晃了下脑袋,他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问道。
他没有得到回答,但他有些茫然地发现自己被抱住了,肯定是被很多个人,菲兹杰拉德笑得最大声。
“好了!现在是英雄的照片时间了!”
真扯淡,我只是把一个可敬的对手折磨得拖上了船而已。
海明威现在能看清东西了,北原和枫递给了他一条手帕,他狠狠地擦了擦脸和眼睛。他的目光落在那条鱼身上,怀着一种忧伤和骄傲的敬意看着那条鱼的眼睛。它看上去依旧那么沉着和美丽,符合他对它一切的想象。
他转过头,看着周围的人,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一种奇特的敬意。
“真了不起啊,老爷子!”马克€€吐温两只胳膊枕在脑后,笑道,“幸好我们最后时刻被喊过来,看到这一幕了!”
赫尔曼微笑地看着。在他身边,白鲸飞了上去,吻了吻这条鱼的脸颊。
“呜€€€€”它鸣叫着,和蹲在边上的北原和枫一起安抚起对方稍微有点沮丧的心情。
“来拍张照片吧!”
旅行家摸了摸鱼的脑袋,不仅没有被尖锐的长剑戳,反而被蹭了蹭,接着抬起头很明亮地笑了起来:“这可是难得的纪念。”
玛格丽特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侧过头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霍桑按住《圣经》点头,约翰也在边上笑了起来。坡“诶”了一声后握住卡尔的爪子,也不知道在头发后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两个小姑娘在西格玛边上,三个人很一致地露出了相当崇拜的姿态。
海明威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妥协了,配合着和那条鱼拍了一个照片后才突然询问道:
“对了,我的酒呢?”
以帮对方打起精神面对要钓的鱼的名义
,特意把海明威的酒喝完的菲兹杰拉德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跟着左顾右盼起来,同样大声地询问道:“对啊,海姆的酒呢?”
最后海明威还是喝到了酒,当然只有一点点的分量。这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剩下来的全部都被菲兹杰拉德喝掉了。
对此,北原和枫用带着警惕和怀疑的目光打量了自己的这位朋友好一会儿,直到菲兹杰拉德自己都不自在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菲兹杰拉德咳嗽一声,略微有些心虚,把酒杯藏在自己的身后,但表面上还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是喝点酒啊!别告诉我北原你不喝酒!”
“不。”北原和枫看着他,无奈地呼出口气,把自己的风衣领口立起来,遮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与过于热情地想要蹭他脖颈的风。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泽尔达说你酒量和酒品都很差的事情了。”
海明威在边上一点面子也不给地笑了一声,从腔调可以听出来,这次的笑声大概更类似于无情的嘲笑。
“泽尔达怎么连这个都和你说!”
菲兹杰拉德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身子瞬间绷直,大声嚷嚷起来:“太过分了!我家亲爱的才不会说出这么过分的事情,肯定是北原你使用了狡猾的话术才从她口里哄骗出来的!”
北原和枫:“……”
感觉被硬塞了一口狗粮,心情复杂。
“你的酒量到底有多差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菲兹?”
海明威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了似的,扭过头,用带着嫌弃的口吻说道:
“连几瓶伏特加都喝不下去,如果我是你的话,早就宣布自己不算是个男人了。更别说你喝醉酒之后发癫的样子,多新鲜啊,我还记得当年去你那后被你耍酒疯地赶出来的样子,你真该去斗牛场上充当西班牙斗牛。我敢确定地宣布,我平生在那里遇到的所有对手和你比起来都像是打了一吨的镇定剂。”
“海明威!”
菲兹杰拉德抹了把脸,抬起头就看到了北原和枫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于是咬了咬牙,伸出自己的手:“你敢不敢和十万美元打一架!”
海明威一脸看二傻子幼崽的表情,语气中带着讽刺:“事先说明,我会用异能的。”
实际上并不会用异能。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但这句话所附带的表情依旧给菲兹杰拉德带来了相当程度的心理伤害。
北原和枫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抱住比自己要高出一大截的、身高足足有一米九一的菲兹杰拉德,几乎是无奈地看着对方,最后干脆踮起脚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呼出一口气:
“怎么每次你遇到海明威先生就变得这么幼稚啊,弗兰克。”
不过硬要说起来,其实三次元这两个人遇到彼此的时候也都挺幼稚的。或者说三次元的菲兹杰拉德在海明威面前总是表现得有点神经质。从和海明威出门遇到下雨天就开始嗷呜自己要得肺炎了到满怀忧虑地和海明威讨论泽尔达嫌弃他不够长……在别人那里是温和睿智形象的菲兹杰拉德在海明威这里就像是咋咋呼呼的小鸡仔。
“我很幼稚吗€€€€!”
菲兹杰拉德对此睁大眼睛,发出震惊且浮夸的声音,听上去还有点委屈巴巴的,凑过来和北原和枫的眼睛对视,那对湛蓝的眼睛看上去分明是“北原你是不是要抛弃旧友了”的意思。
“唔。”
北原和枫艰难地挪开目光,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昧着良心陈恳地回答道:“没有啦。我是说弗兰克你非常……嗯,非常靠谱,不愧是组合的首领呢。”
海明威把自己最后的一点葡萄酒喝完,咂摸几下有些干燥的嘴,听到这话后也不管自己的肩膀到底被勒得有多疼,坚持着做出了戏谑的耸肩动
作,然后咧着灿烂的白牙,对着菲兹杰拉德笑了起来。
部分组合成员也纷纷露出了微妙的目光。
老板你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啊!
“接下来怎么办?”
西格玛看着甲板上还在甩着尾巴的鱼,稍微犹豫一下后,对北原和枫询问道。
“接下来啊……把鱼送到加大的水族箱里。”
北原和枫扭过头,拍了下自己家孩子的肩膀,然后眯起眼睛,很灿烂地笑起来:“然后把海明威先生赶去睡觉!”
海明威放下酒杯,从喉咙里发出和狮子一样富有威严的声音。
北原和枫侧过头看了一眼:“不睡觉的话,接下来船上的酒就要全部变成腌牛肉和鹅肝的料酒了。”
海明威僵着身子,悻悻地去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北原和枫轻快地笑了声,把自己怀里的猫放下来,看着雪白的小家伙“咪呜”叫着去找自己的主人,扒拉在对方的鞋子上,橘金色的眼睛微微弯起,里面有着柔和的神采。
这次的故事里没有鲨鱼,没有死去的大马林鱼,没有一个人的战斗,没有那一条只剩下尾巴的骸骨,没有把尾巴认作鲨鱼尾巴的人。你的成功也拥有独特且伟大的意义。
这就是我们能做的了。
祝好梦。
第369章 为新的日子干杯
“我们马上就要到基韦斯特岛了!弗罗里达群岛的最南端,美国本土最南的城市!”
菲兹杰拉德用手捋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头发,看向远方的岛屿,另一只手叉腰,笑着说道,那对眼睛里全是在大海上航行这么多天后看到陆地的兴奋与跃跃欲试的欣喜:“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请人登记关于这条鱼的信息了!”
“诶诶诶,基韦斯特岛?”
爱伦€€坡听到这个名字后震惊地抬了下头,差点让站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浣熊掉下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边的人,发现似乎只有自己这么惊讶和慌张。
“唔?有问题吗?”
北原和枫把手里面的《海洋生物保护与繁殖研究€€€€蕾切尔€€卡逊海洋的生物学笔记》放下来,声音很温和地询问道,同时顺手给对方递了一块小蛋糕,把牛奶杯子也推了过去。
别的人也齐齐看了过来,让爱伦€€坡顿时变得有点局促不安,额头上也冒出了紧张的汗水,紧紧地抱住卡尔,半个身子不安地躲在了旅行家的身后。
“那个,那个,吾辈也不是嫌弃的意思……”
爱伦€€坡一紧张就开始结结巴巴,措辞也变得稍微有点混乱:“反正吾辈也不会一个人单独出门的。就是,那个……”
这位侦探明明已经二十多岁,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二,但每次在这种时候,他浑身上下的气场都有一种让人觉得他只有小小一只的错觉。
他纠结了半天,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闭上眼睛,特别大声地说道:
“真的不会走在路上就被同性性骚扰吗!”
那可是以同性恋闻名的同性恋乐园啊!
尤其是大家除了赫尔曼先生,感觉都是那种很容易被搭讪的类型。
全场有一瞬间的鸦雀无声。霍桑低垂祈祷的目光很快抬了起来,在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菲兹杰拉德之后,然后视线飞快地在玛格丽特身上扫过了一下。
玛格丽特已经“噫”地一身挺直身子了,不过这位大小姐的语气里倒是听不出多少讨厌与厌恶的成分,只是被“性骚扰”这个词吓了一跳。
最后还是格外心大的马克€€吐温把两只手臂枕在脑袋后面,朝后躺在椅子上,用元气满满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如果是告白的话,我可是很难接受的。家庭、婚姻、傲气什么的……太麻烦了!本大爷要的可是有趣的冒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