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相信诸伏景光对自己的信任。
他认为诸伏景光是可以认出自己的。
认出那个还未坠入黑暗，依旧于光明下前行的自己。
“……如果我不相信你，那么现在我已经对你开枪了。”诸伏景光道，
“如果是他的话，他不应该如此轻信于我。”
“我知道。”五更夜见道，
“因为他失去了一切，没有任何可以赌博的可能性，他可以信任的人越来越少，看不见敌人的方向，也看不到任何拥有光明的未来。”
“可是我不一样。”
“在我的世界里，我拥有一切。包括松田阵平和七海夏帆……他们都没有死，不仅如此，他们也在不断地帮助我，让一无是处的我稍微有了点价值。”
“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这样说的话你能明白吗？hiro？”
诸伏景光的情绪显然有点激动。
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极为震撼的情感在这一刻涌了上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另外一个世界的五更夜见？
拥有着一切，从未坠入过黑暗的五更夜见！？
那样的世界真的存在么……
“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解决掉某个跨越了维度的混账玩意。”五更夜见的声音冷了起来，
“我憎恨着他，他妄图夺走我的一切，甚至无时无刻都在蛊惑着我……”
“只有我能杀了他，因为他和我是同一个世界的存在。”
“那个人就是杀了松田阵平和七海警官的人么？”诸伏景光轻声询问道。
“是的。”
“你有把握能杀死他？”
“是的。”五更夜见点点头，
“如果我能活着走出这里的话，那么我就能有把握杀死他。”
“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诸伏景光问道。
“因为我知道他是谁了。”
……
他没有说出自己怀疑诸伏景光的想法，也并没有将电子幽灵的事情透露给对方。
他只是想看看诸伏景光的反应。
如果诸伏景光真的是乌丸莲耶，那么对方大概率是不会让自己离开这里的。
但反之，如果对方真不是乌丸莲耶，那么他起码也能够排除一个错误的选项，多出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空气寂静的几乎能杀死一个人，当时间长到让五更夜见以为快要过去一个世纪的时候，诸伏景光却忽然动了。
他拿着枪的那只手缓缓抬起，同时缓缓抬起的还有五更夜见逐渐变调的心脏。他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压迫感越来越重，也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气息逐渐逼近。
随后，冰冷的枪口便抵在了他的下巴上，充斥着绝望的压抑感也随之而来。
五更夜见闭上了双眼。
他似乎已然落入了绝望，不再打算继续挣扎了。
“对不起。”
诸伏景光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难过。可他却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无论如何，我还是不能够轻易相信你。”
“即便我说了这么多，你也依旧没有信任我分毫吗？”五更夜见苦笑道。
“不是我不想相信你，而是这种事情本来就很离谱。如果在这里的人换成了我和他，我相信他也不会轻易信任我。”诸伏景光道，
“平行世界这种东西听上就很难让人信任，你对我而言很陌生，也不值得信任。”
五更夜见的表情顿了一瞬，随即轻声询问道：
“所以，你要杀了我？”
“对。”
“你还是不愿意信任我？”
“……抱歉。”
“不用抱歉，诸伏景光。”
五更夜见忽然笑了，只是这个笑容，怎么看上去都充满了疲惫。
“我不会怪你的，如果你想开枪的话就开枪吧。”
“我也不想再挣扎了，我累了。无论何时都要对自己的友人动手的话，时间久了，也会产生罪恶感的吧？”
“或者说，无论是这个世界的五更夜见还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五更夜见……我们都无法得到救赎呢。”
“抱歉。”
诸伏景光又重复了一遍，五更夜见能够感受到他手腕的颤抖，以及他极为忐忑的不坚定。
可这份颤抖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他的手指扣上了扳机，五更夜见的呼吸逐渐平缓，他感受到时间宛若粘稠的液体般缓缓前行，终于，于某个节点扣下了心弦。
“砰！”
沉重压抑的一声枪响，让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诸伏景光当然记得曾经的五更夜见是什么样的。
不太擅长其他人相处，似乎很习惯于一个人在角落里，但也发自内心的渴望着和其他人的交流。
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和五更夜见相处，而他的改变也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可那样的五更夜见，最终还是没能成为一名正直的警察。
而这一切，要从松田阵平的那件事说起……
他的警校同期，那位总是和zero打打闹闹的青年，在某一日忽然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查不到死亡的原因，也查不到凶手是谁，这起案件被所有人归纳为悬案，和五更夜见被袭击的那次案件一样，至今没有人能够破解。
一切都像是在某个节点，忽然就变了。
五更夜见走入了那片黑夜之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也不是没有人拉住他，只是拉住他的那个人，最终也和他一起坠入了那片漫无目的的黑色海洋。
分明在几年前，五更夜见已经将所有有可能涉及到的一切黑色组织全部都屠杀殆尽，但自始至终，他也没能找到所谓真正的凶手。
那段时间五更夜见很是消沉，他甚至几天几夜都无法安然入眠，在偌大的世界里，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凶手的身影。
诸伏景光之所以愿意站在五更夜见的身边，一半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而另外一半……他也想要在关键的时刻拉住他。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五更夜见依靠自己的力量剿灭了黑叶会，独自一人徘徊在距离剿灭现场不远处的废弃楼道里，咬着绷带默默地为自己包扎。
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眸子也并未被黑暗所浸染，只是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浓郁的疲惫，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
也是第一次，他感到对方的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破碎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用手去接住那些细碎散乱的东西，可那些物什却像是细腻的沙一般，从他的指缝里滑落下去了。
“hiro……”
黑发的青年沉默地看着他，语气平静道，
“你也要带我回去吗？我还以为你会是不一样的呢。”
诸伏景光的手中拿着一把左轮手枪，那把枪已然上膛，只要五更夜见想，他随时都能结果自己的生命。
他在利用自己威胁他。
诸伏景光不敢前行，他只能站在安全的区域，尝试和五更夜见交流。
“你不应该这样做。”
“大家都在等着你回去。”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吗！现在回去，还有的选择……”
诸如此类的话，并不能打动五更夜见分毫。
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却忽然笑了。
“我知道……可我做不到。hiro。”
他的声音像是掺杂了易碎的玻璃，每个音调都带着支离破碎的疼痛感。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们回去，我已经想尽一切办法通过我的努力去寻找凶手了，可是我做不到……”
“他藏匿在阴影里，于光明之中的人是无法找到他的。”
“想要将他从那边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揪出来，唯一的办法只有只身潜入黑暗……”
“如果你一定要阻止我的话，那就在这里杀了我吧。”
……
他拒绝和自己离开。
或者说，他拒绝了所有人，他似乎笃定了他自己的结局，并且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他说，他知道杀死了他朋友的凶手到底是谁。
他说，如果能够杀死那个人，那么即便他坠入地狱，那么一切也是值得的。
就算死亡……就算失去一切，也都值得。
于阴影之中的人依旧在注视着他们，他依旧伸出了属于自己的利爪，尝试将五更夜见身边所有重要的人全部带走，他在一点点接近五更夜见的灵魂，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将其紧紧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