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方小天地在顷刻间破碎了,而漆黑的影子也全部都钻回了姜乾青的身体里面,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姜乾青抬起手,把兔子从肩膀上提了下来,重新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上拎着一盏造型奇异的宫灯。
“不知道母亲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第14章
姜乾青曾经想过,燃灯的失踪不比寻常,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但是没关系,他全盘接受。无论是他还是哪吒全都是桀骜不驯的性子,燃灯都已经那般欺到脸上来了,难道还有忍着不去算账的理?
可是姜乾青做好了准备,结果左等右等,愣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姜乾青手上撸着兔子,不由缓缓的敲出一个问号来:?
燃灯,你这人际关系是不是也有点太差劲了。
日子便也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太乙真人到底是没有忍住,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摸摸的找上了李府来。
说实话,姜乾青真的很想要认真的建议太乙以后做事大可不必如此,光明正大的在白天上门来便是。
知道他半夜三更睡着睡着突然觉得不太对,结果一睁眼看到自己床前站了个黑漆漆的人影的感受吗?
真的只差那么一点,姜乾青就要动手干架了。
好在他悬崖勒马及时收手,不然的话,事情真的就会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发展了。
不过饶是如此,姜乾青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一个手抖,将他枕头边上的那一个柔软的小垫子、连带着垫子上原本躺着在酣睡的兔子都一块儿给丢了出去,正中太乙的怀中。
“……师父?”黑暗当中,师徒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姜乾青先打破了寂静开口询问,“您怎么来了?”
太乙真人也没有想过会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为师不过是正好从陈塘关路过,所以顺路来看看你。”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而伸出手来,提着手中的兔子看了看:“这是什么?……你怎么还养起兔子来了?”
姜乾青朝着他伸手:“师父,请把我的兔子还给我。”
太乙这就不乐意了:“怎么,师父玩一下你的兔子,你这孩子还心疼起来了不成?”
姜乾青稍微沉默了一下:“不是,师父,主要是那兔子……”
太乙真人那边适时的传来一声痛呼。
“……会咬人。”姜乾青慢吞吞的说完了自己的后半句话。
当然,现在看来,这提醒来的还是晚了些。
漆黑的夜色对于姜乾青来说并不会影响到视线,所以他自然也能够清楚的看见,兔子正张着自己的三瓣嘴狠狠的咬在太乙的手指上,并且吊在了上面€€€€也不知道一只兔子,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居然还真的能随着太乙手的动作而在半空中甩来甩去,但就是不会掉下来。
姜乾青忙翻身下床,伸出手去接自己的兔子:“松嘴,快松嘴啦!这是我的师父!”
兔子的耳朵抖了抖,乖顺的回到了姜乾青的掌心里面,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这兔子……”太乙真人又好气又好笑,“倒是和你有几分相像。”
他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去和一只兔子计较,更何况哪吒黑白分明的眼还瞅着他,便只是为了自己身为人师父的尊严,太乙都是必须要装上一装的。
姜乾青把兔子揉了两把,在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抱好,仰起头去看太乙:“师父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难道没有事就不能来看你?”太乙这样说着,手在宽大的袖袍里一捞,抓着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姜乾青定睛一看,那却是缠绕着红绫的金圈,是哪吒最熟悉不过的东西。
“混天绫和乾坤圈?……师父,这样不好吧?”姜乾青问,“您把它们重新交给我,没事吗?”
太乙真人看起来倒是不以为意:“能有什么事,我自己的徒弟,我怎么教还需要别人来多嘴不成?”
他说着就把乾坤圈并混天绫一起塞到了姜乾青的手上:“拿着,你看看你现在,又被封了大半的法力,又没有什么法宝傍身,要是有谁欺负你可怎么办,你甚至都不能架云来乾元山向为师求助!”
姜乾青想到了那一盏如今还放在殷夫人案头的宫灯,没敢吱声。
殷夫人可是不止一次的同姜乾青夸赞,说那盏灯的光真的是恰到好处,明亮又不刺眼,长明不灭,甚至会根据周围环境的变幻而调整自己的亮度,真的是深得她心。
姜乾青:“嗯嗯,母亲您喜欢就好。”
就当是燃灯发挥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作用吧!
这要是给燃灯听到了太乙真人的一番话,怕不是当场起尸,在棺材里仰卧起坐。
但是太乙真人哪里知道这些。
他越是这样说,越是觉得自己的徒弟越发的可怜起来,便又不由分说的塞给姜乾青一个豹皮的囊袋。
姜乾青打开一看,发现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块儿金砖,以及一个紫铜色的、从外表来看和铃铛有几分相似的罩子,其上有凸显出来的龙的纹样,张牙舞爪的盘踞在表面。
“师父,这是……?”他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
太乙真人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你之前不是同我说想要吗?喏,今日便给你了。”
“但是以后你也需得多谨言慎行,像是以往那样的顽劣之事,可是再做不得了,听到没?”
姜乾青手上把玩着九龙神火罩,对于太乙真人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嘴里“嗯嗯啊啊”的应着,心思全在手中的法宝上。
太乙真人像是一个操心的老母亲那样叹了一口气。
“哪吒。”
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沉,带了几分肃穆在其中,显然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已经并非是什么可以嘻嘻哈哈的混过去的事情,而是需要被郑重的对待。
姜乾青坐正了身体:“师父请说。”
“姜子牙已经领老师之命下山许久,那朝歌当中,近些日子也似有大将携家人出逃西岐。”
姜乾青放下了手中的九龙神火罩,弯了一下唇角。
“所以,师父的意思是?”
“大劫不日将开,此番只是一些提前的预热。”
“做好准备吧,哪吒。”
“或许你不日,便需要赶赴西岐了。”
第15章
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其实是无声无息的。
姜乾青原本以为太乙真人都特意这样的来和他提了,想来需要他离开陈塘关、动身前往西岐军营的日子也不远了。
然而殷夫人都已经开始将原本给他准备的包裹里的冬衣拿出来替换成更为轻薄的衣物的时候,姜乾青还是留在家里撸兔子。
姜乾青:啊这。
师父你是不是预警的也太早了点。
如此冬去春来,直到几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姜乾青发现太乙原本留在他身上的、用于限制“哪吒”的法力的枷锁突然崩毁,而风火轮也卷着火尖枪远远的冲了过来,他于是便知道,那个时刻到来了。
他叹了口气,继而又笑了起来。
“终于要开始了吗……”
“封神大劫。”
他身上原本穿着的锦衣华服在一阵字体内焕发而出的白色的光下,替换成为了白衣轻铠,其上缀有灼灼的金饰,一眼看上去华贵但又不失锐利。
混天绫缠绕在他的臂间,乾坤圈套在身侧,腰间挂着的囊袋里装有九龙神火罩和金砖,脚下踩着风火轮,手中握着火尖枪。
少年人唇红齿白,面如傅粉,却自有一种锐气难当。
当你看到这个少年人的时候,你会在第一眼的时候为他的男生女相而心旌荡漾,但是却又会在第二眼仔仔细细的要再去认真打量的时候,为其身上丝毫不加掩饰的凶煞之气而感到惊愕,甚至再不敢多投去半分的视线。
姜乾青的肩甲旁边有一个微妙的弧度,在这个弧度下留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凹陷,正好可以留给兔子趴在那里。
他托了托兔子的屁股,让兔子在自己的肩甲上站稳,大踏步如流星一般的走出门的时候,却看到殷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正在等他。
或许是因为这几年来,代替了李靖做了这陈塘关实际上的总兵,统管整个陈塘关大大小小的诸多事务的缘故,殷夫人如今若是站在那里不说话,身侧便自有一种久居高位的气场在,让人轻易不敢妄言。
可是当她看见姜乾青的时候,从这位夫人的面上便流露出来了慈和的笑意,温柔有如春风拂面。
“母亲?”姜乾青就要纵身一跃、腾云驾雾的动作硬生生的拐了个弯,停了下来,“……您怎么在这里?”
他依稀记得殷夫人今日有着日程的安排,要去视察陈塘关兵丁的练兵情况。如今日头高悬,殷夫人合该在校场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儿。”殷夫人问他,“你要离开了,对吗?”
她今天在校场的时候,便总觉得心头发慌,一阵不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而对于如今的殷夫人来说,能够称得上是“重要”的存在,无外乎只有那么一个。
于是殷夫人便立马在这校场上待不住了。
她急急的自校场返回,直奔姜乾青的院落,正好在这里遇到了要出门的姜乾青。
“是,母亲。”姜乾青说,“大劫将启,我须得即刻前往西岐,助西周一臂之力。”
“我不拦你。”殷夫人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殷殷切切的叮嘱,“我的哪吒生来便并非凡人,该是要去建立丰功伟业,闯一片不世之功的。”
“只是……你又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姜乾青眨了眨眼睛,朗声同她许诺:“母亲放心,我法力高强,便是从西岐来回陈塘关一趟,也不过是半日的时间罢了。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定会回来见您一次。”
这却是殷夫人没有想过的,她一时间又惊又喜:“这样么?那真是再好不过。”
姜乾青后退了一步,朝着殷夫人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下。
“孩儿此去,还希望母亲独自在家,务必要珍重。”
这一刻,在这里的不是姜乾青,而是灵珠子,是眼前这位可敬的母亲在怀胎三载之后才产下来的、用全部的爱去呵护的麒麟儿:“哪吒自知性格顽劣,这些年给娘亲添了不少麻烦和委屈,让娘亲受累;娘亲且等着,看我为您挣一番造化回来!”
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甚至连变声期都还没有开始,说起话来的时候还是一片的童稚气,会惹人不含恶意的发笑。
可是殷夫人笑着笑着,却有泪水抑制不住的从她的眼眶里面溢了出来,留了满脸。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一摸,才发觉自己早已满面冰凉。
“呀……娘亲?”
哪吒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番话居然会把殷夫人给惹哭,刚刚还神采飞扬的孩子在一瞬间慌乱了起来,连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搁了。
他一骨碌的从地上站起来,跑到殷夫人的身前去,伸出手要帮殷夫人擦眼泪:“是哪吒说错什么话了吗?你怎么突然哭了啊?”
殷夫人摇了摇头:“不,娘只是太高兴了。”
她伸出手去,把手放在哪吒的脸上,一点一点的抚摸,含笑带泪的重复着那句话:“娘只是……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