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心底盘算着少年的身份。
对方看起来年纪着实不大,眉宇间尚是一团的稚气,便是连身量也是小小的,€€暗中大概比划了一下,最多只到自己腰高。
更别说他怀里面还抱了一只兔子,于是就显得少年看起来更小了,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看着就让人想要上手去掐一把。
……当然。
€€肯定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无人驾驶但依旧能够自行前进的马车“哒哒”的在城内的路上行驶着,姜乾青不说话,€€哪里敢自己擅作主张的开口,缩在马车的最角落,生怕自己因为呼出的气吹动了对方的衣角而惨遭枭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看着玉雪可爱的团子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觉得万分煎熬的时候,他听到少年怀里抱着的兔子细声细气的叫了一声。
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姜乾青几乎是立刻的就睁开了眼,低头看了一眼兔子,用手安抚性的揉了揉兔子的肚子,继而问:“怎么了?”
兔子的耳朵动了动,朝着车窗外的方向扭过头去,又轻轻的叫了一声。
但是这一次,即便是没有来自于兔子的预警,姜乾青也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了。
他一把扯开了窗帘,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原本就已经环境极为暗沉的四周如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在应该是“天空”的位置能够看见无数的涌动的黑色气流,朝着整座城内最高+同时也是最中心的建筑汇聚而去。
从那些气流当中,姜乾青察觉到了某种即便是他也会觉得有些麻烦和棘手的可怕气息来。
“那是什么?”他一只手按住兔子,以免它因为某种莫名的激动而直接跳出去,朝着€€提问。
€€的眼神闪烁,显然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姜乾青就叹了一口气。
€€几乎是在瞬间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本能的想要做点什么来抵挡和保护自己,但反应终归还是慢了不止一拍。
他只看到眼前金光一闪,随后一个被少年握在手中的、金色的圈状武器便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
“您、您这是要……”
€€小心翼翼的咽了一下口水,并不敢造次。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底暗暗叫苦€€€€因为通过这武器,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那位阐教第三代的亲传弟子,小小年纪便搅弄起来了腥风血雨的魔星,乾元山的哪吒。
上一个惹上了哪吒的东海龙王三太子已经被扒皮抽筋,自己今天真的能好吗?是不是被拔毛下锅的命运已经在等着他了?
今日出门,就该看看黄历的!
“我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姜乾青说,“所以,希望接下来的问题,你都可以好好的、没有一丝隐瞒的回答我。”
“我会的、我会的!”€€忙不迭的应声回答,生怕自己晚回答一秒,就会被姜乾青判定为拒不合作,然后直接给他的脑袋开个瓢,“您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
姜乾青便朝着车窗外的那漫天黑云抬了抬下巴€€€€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那些东西的规模已经发展的更为可怕了,直接在城主府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其中仿佛有什么在隐约的凝聚。
“那是什么?”他问。
€€便也跟着看了一眼,随后他也很是惊讶的“咦”了一声:“我……我不知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在影城当中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原本在山林当中沉睡,但是有一天却被城主召唤而来。”€€说他允诺我通天之路,条件是百年内我需要任他驱使,将我的力量交由他所使用。”
姜乾青拧着眉看了€€一会儿,倒是想了起来。
尽管€€在他的面前畏畏缩缩的像是只鹌鹑一样,但实际上,€€也是足够名列《山海经》之上的恶兽,所过之处皆大旱,是当之无愧的“灾厄”。
而现在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将这样代表着灾厄的存在聚集在西岐城下……
只能说是所图盛大。
姜乾青将乾坤圈又往前顶了顶:“那城主又是谁?”
可是这个问题,显然€€也有些答不上来。只是迫于姜乾青的淫威,他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总算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面找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他没有具体的形体,也显少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是城内每家每户都请有他的牌位与雕像在家中供奉,广为流传的名号是……”
“€€€€瘟神。”
姜乾青觉得匪夷所思:“哈?神?”
他手中施加在乾坤圈上的力道更重,仿佛只需要心念一动,就可以将€€直接枭首。
“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我看着年纪小,便可以去随意的糊弄吧?”
€€连忙求饶叫冤:“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绝对不敢生出那样的心思来的。苍天可鉴,我字字句句全是实话,必没有半句妄言!”
“那你就该知道,如今神道不稳,通天之路已断;这世上修道者众多,可是却绝没有登科升仙、得道称神的存在。”
不仅如此,姜乾青所要知道的,还要比他如今说出来的要更多一些。
神道未兴,天庭空缺,昊天上三十三重天外的紫霄宫当中央求道祖,一番密谈之后,又过百年,封神大劫自此而始。
但是在商周之争结束、那一张贴于金台之上的封神榜被填满之前,这个世界上本不应该任何的“神明”。
如此一来,这自称“瘟神”的家伙,又是从何而来?
他陷入了沉思,难免会被分走一些注意力;再加上又有一只手拿着乾坤圈在威胁震慑€€,原本按着兔子阻止它挣扎的力道自然就有所松懈。
兔子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机会,蹬了蹬腿,从姜乾青的怀里面给跑掉了,并且顺着车窗直接跳了出去。
姜乾青都惊了。
“你要去哪里?”
他看了看兔子的背影,又看了看€€,想了想,决定还是对不起一下€€吧。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随后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乾青将刚刚立大功的那一块儿金砖收回腰间的豹皮囊袋内,随后又抽出混天绫把€€给捆了个结结实实,连嘴都堵上了之后,这才朝着兔子追了过去。
就算身负帝王紫气,也不代表能够在这未知却又凶险的、充满了秽气、死气与黏稠恶意的环境当中从容穿行。姜乾青一直都知道,他的兔子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但是那又怎么样?
对他来说,兔子就只是兔子而已。
或许是因为周遭的环境实在是太暗了,近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至于一身雪白毛皮的兔子即便是已经跑出去了挺远,但也能够被清楚的看到。
姜乾青还是第一次知道兔子能够跑的这么快,他们之间的距离分明也算不得远,但他就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那只不听话的兔子。
如此这般,便是有再多的好脾气和耐性,也该耗尽了。
姜乾青也懒得再顾忌别的什么了,便是惹人注目又如何?横竖这整个地下的影城看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一整个地下城都全部拆卸,那么应该也无所谓现在的些许张扬了。
风火轮随着他的心念凭空而现,在一片漆黑的秽气当中是唯一的鲜亮的色彩,甚至其上携带的光和热已经到了灼眼刺目的地步。
姜乾青踩着风火轮,因为移动速度太快以至于在他的身后都拖出来了一条长长的、明亮的火线,一路风驰电掣,有如划过天际的流星,直奔那一团的雪白而去。
他一把伸出手,掐着兔子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
“还想往哪儿跑?嗯?”
姜乾青拎着兔子晃了晃,威胁的意味溢于言表:“还是说你觉得应该给我加餐了,今天午时的饭便该添上一道麻辣兔丁不成?”
兔子无辜的看着他。
“算了。”姜乾青来开衣襟,随手把兔子丢了进去,兜在了外衣和里衣的中间,“之后我再和你算账。”
“至于现在……”
赤色描金的火焰以他为中心,朝着四周汹涌的辐射开来,像是在少年的身后一瓣一瓣绽开的红莲。
他追着兔子深入了秽气凝聚而成的风暴的正中心,而此刻,从那些乌黑的秽气当中正生出了无数的魑魅魍魉在朝他走来,伸出带着尖细利爪的手,像是要就这样抓着姜乾青,将他拽入无间地狱。
“不过是些许恶鬼,也敢撞到我的头上来……”
他的眼底似有金光闪烁,从旁侧的虚空当中缓缓的抽出枪,枪尖跳动着不灭的、金红色的火焰。
少年的声音在这一片有些过分寂静了的空间当中回荡。
“€€€€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23章
既有秽气,便生灾厄,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便是平日里在外行走,说不得眼前的山岳当中便隐居着仙人,路上随手施予一茶一饭的老翁也可能拥有着移山倒海的力量,那么只是区区的因为秽气过于浓郁而从中孕育出即时的灾厄与污秽,仿佛也不怎么值得为之大惊小怪。
而对于大多数人€€€€包括那些得道的仙人来说,遇到从秽气当中诞生的、这些甚至连灵智都不一定开了的鬼物,可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于常人,他们原本就缺乏对抗的能力,若是被秽气与魍魉缠上的话,轻则只是邪气入体缠绵病榻,病则直接失去性命。
而对于得道的仙人来说,秽气同样是如非必要,他们绝对会绕着走的存在。因为秽气毕竟与他们所修炼的术法是完全相悖的力量,若是被沾染上的话,便有走火入魔修为全废的危险。
可那些对于哪吒来说是完全没用的。
他为莲花化身,已然是诸邪不染邪魔退散;再有生来便应了千七杀劫,注定此生将以杀止杀、踏着鲜血和枯骨走上那一条通天路。
邪祟对于常人来说唯恐避之不及,可对哪吒而言,却实在是连被看入眼的资格都没有,徒增笑料罢了。
兔子在他的衣襟里面挣动了片刻,乖巧的安静了下去,不再动弹挣扎;而姜乾青则是面对着那些朝着自己涌来的魑魅魍魉,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来。
他提着火尖枪,看似轻描淡写的在空中一划。枪尖上猎猎的火焰化作了最锐不可当的刀锋,轻易的撕开了秽气的笼罩。
而凡是被火焰所沾染到的地方€€€€即便只是一丁点的火星,都足以撕裂开巨大的缺口,将那些魑魅魍魉和秽气全部都当做燃料彻底的燃烧,很快便清出一片干净的空间来。
剩下的秽气与魍魉虽然仍旧蠢蠢欲动,但一时半会儿却也不敢再上前来,只隔着一小片的空地,遥遥的同姜乾青对峙。
真稀奇,分明是并无灵智的产物,居然也会产生诸如这样的“害怕”与“畏惧”的情绪么?
姜乾青瞟了那些虽然蠢蠢欲动,但只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魍魉一眼,便也不再在他们的身上分散注意力。
因为方才的那一枪,他身周很大一片地方的秽气都被清除干净,露出其下的、先前不大能够看清的墙壁与地面来。
姜乾青这才恍然发现,因为一路只顾着追逐兔子,他居然不知不觉已经攀上了整座城最中心的建筑物的顶端。
只是同这个时代寻常的建筑物的屋顶不同,这里竟然是一整片过于规整了的空地,地面上用看不出成分的墨汁勾画了奇异的图案,隐隐像是合了天干地支、奇门遁甲,倒是自有一种奇妙的规律隐含其中。
但若只是如此也便罢,姜乾青却是越看越觉得这个组合十分眼熟;只可惜因为周遭的秽气吞噬隐没了更多的部分,而时间实又在太过于久远,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有些想不起来,那种微妙的眼熟究竟是从何而来。
兔子在他的衣襟里面激烈的挣扎着,颇有一种想要就这样跳出来的意思在其中,踢的姜乾青的衣服都不免一鼓一鼓的。
“乖一点。”姜乾青就伸出手来,隔着衣服,拍了一下兔子。
然而这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兔子动的更厉害了。好半天,或许是因为终于发现自己的确不可能在姜乾青的钳制下挣脱,兔子急的咕咕直叫,爪子也不停的扒拉姜乾青的衣服。
【龙脉……污染……】
在姜乾青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这样断断续续的、不怎么分明的声音。
“是你在说话?”姜乾青低下头,看了怀里的兔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