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的话,又要如何解释对方能够得到东皇钟,并且如此轻易的去使用,而没有被东皇钟所抵抗排斥呢?
陆压几乎想要直接冲到天上去。
他毕竟还只是一只小鸟,无论是以妖族计算方式,还是以三足金乌这个族群的寿命长度来看,都还很年轻很年轻,甚至才刚刚成年没有多久。
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得到亲长的消息,便是他平日里装的再如何的沉稳,在这一刻也难免都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实际上,他也真的就要直接化为原身飞过去了,还是杨戬在旁边见势不妙,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他,才制止了原本就已经很混乱的场面朝着更加混乱场景发展的局面。
“你做什么?”陆压恶狠狠的转过头来,看着杨戬,目光十二分的不善。
看他这样子,像是如果杨戬今天不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足够让他信服的理由的话,那么下一刻,他就会直接暴起,同杨戬打起来,给对方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自己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
然而杨戬显然并不会这么简简单单的就被吓住。
他只是极为轻描淡写的看了陆压一眼,像是在看什么不懂事的、只会胡闹的孩子。
“安静。”杨戬说,“不要因为你的行为……给他招致更多的、不必要的麻烦。”
陆压方才只不过是一时激动被冲昏了头脑,眼下被杨戬这么一阻止,倒是也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只他内心仍旧是有些不忿的。
“我会给他添麻烦?”陆压哼哼着,“怎么可能?”
杨戬垂着眼眸,并没有多少要和他争辩的意思,只是道:“嗯,你最好是。”
有那么一刻,陆压意识到,眼前这位阐教三代的首徒可并不像是他的外表看起来的那样温润如玉。
若当真逼急了他,他是的确会做点什么的。
陆压哼笑了一声。
他并非没有听过杨戬的大名,毕竟对方的母亲当初闹的那档子事可实在是太过于轰动,三界皆闻其名,便是彼时尚在娲皇宫当中修道的陆压,也有听说过那件事情的相关始末。
但是无论是哪个传闻里面的杨戬,可都不是他眼下亲自相处所见的这个样子。
陆压玩弄着自己手上的扳指想,世人当真是多愚昧,且都被这杨家二郎给骗过去了。
不过,鉴于对方的提醒并非是在无的放矢,于他本人亦有帮助,陆压决定这次姑且就不去和对方计较追究。
毕竟……在圣人的面前无序撒野,陆压虽然自认不凡,可到底是没有那样大的胆子。
***
“嗯,是东皇钟。”
对于接引圣人的话,姜乾青并不否认。
那钟不过巴掌大,却显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势来。
“如何会在你手上?”接引忍不住问。
“这便与你无关了。”
姜乾青轻巧的晃了晃手中的铜钟。
第一声,山河易道。
第二声,天地改色。
第三声,鬼神惊惧。
而这些甚至都不过只是自东皇钟内所泄露出来的些许多余的威势,就像是台风的给扫到,即便对方本无意,但是因为本体太过强大超然的缘故,已经并非是凡俗所能够抵抗的。
不过是逸散的力量都已经如此恐怖,被这些攻击所正面相对的接引显然更不好受。
圣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或者说,正因为是圣人,正因为掌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所以也才会背负更多的枷锁。当他们离开三十三重天之外、踏入这个世界当中的时候,这枷锁便已经形成,牢牢的锁在他们身上的。
圣人的确威力通天。就算是被世界压制到“只允许在这个世界当中存在的力量的极限”,也已经是常人所望尘莫及的存在。
可是偏偏,手中握有着东皇钟的姜乾青,在这一刻也已经无限的接近了这个“力量的极限”,居然与圣人也相差无几了。
接引终于再无法继续维持面上的不动如山的镇定了。
“若是在三十三重天之外……!”
他的力量如果没有被这样限制的话,怎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要对付谁不是手到擒来!
分明孔雀甚至都不是圣人!
“很遗憾。”姜乾青说,“这里不是你三十三重天的道场。”
“这里是你以圣人之尊看不到的凡间。”
他将手中的东皇钟掷了出去。
那钟迎风便长,等落到接引圣人头顶的时候,已经庞大到像是能够罩日揽月。
接引并非是不想逃离,但是东皇钟在姜乾青注入法力驱动并且投掷出来的那一刻,便已经从因果的链条上将他锁定。
他必定会被东皇钟所罩住,除非他离开前往三十三重天外,从此再不踏入这世间半步。
可若是现在离开,那么便相当于放弃了参与此次的封神大劫,更是放弃了这样一个大好的挤开三教,入主中原传播信仰的机会。
接引圣人的眸光闪烁不定,显然内心无比挣扎。
不过……
他稍稍顿了顿,意识到好像少了些什么。
接引圣人的目光转了一圈,想了起来:“准提呢?!”
通天哼笑了一声。
万仙阵上笼罩的迷雾被他短暂的挥去,于是便能够看到那内里的形态。略过了那恢弘大阵以及芸芸的截教门人,接引圣人看到了被诛仙剑钉死在阵法内的准提圣人,终于是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八方不动的心境了。
不会有比圣人更了解诛仙阵威力的存在,准提如今身陷万仙阵当中,更是被诛仙剑钉死在阵眼上。接引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要么身为阵主的通天主动将准提从其中放出,要么他们能够将阵法完全破开拆解,否则便是无解的答案。
可是这阵法必须四位圣人一起才能够破解,眼下他们显然已经失去了完成的资格。
接引圣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本就生的一副的苦相,只是在这口气叹出来之后,看着便又像是更沧桑悲苦了三分。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件非常、非常难以抉择的事情,而接引圣人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其实并没有多少能够迟疑的余地。
一切的答案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清晰明了的摆在他的面前了。
“我明白了。”接引圣人说,“还请通天教主高抬贵手,将我师弟放出。此次封神,我师兄弟二人将不会再参与半分。先前种种多为冒犯,还望教主海涵。”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本不想、但是又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来:“由天道见证。”
原本便因为万仙阵的出现而阴云密布的天空当中突然一声唳响的雷鸣,像是某个存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应允。接引圣人的面色于是愈发的苍白了起来,像是全部的血色都从他的面上褪去了。
“接引!”元始天尊终于是忍不住的喝出声来,“这可并非你我之前的约定当中,出现的内容。”
接引圣人双手合十,朝着元始天尊的方向行了一礼。
“对此事,我感到万分抱歉。”接引说,“但是,大道的推行不在今日,亦可在明日。那的确重要,可我等已经在西方苦寒之地等待了数个纪元,便是再多百年、千年、万年,也并非是无法容忍的。”
接引圣人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朝着万仙阵当中的准提圣人看了一眼。
已经无需多言了,对于接引圣人来说,错过这一次的机会,总还可以有下一次。圣人不死不灭,寿与天齐,只要一直等待下去,在时间之下,总有找到那个机会的时候。
可若是这一次犹豫放弃了,那么或许再不会有第二次,他能够有机会进入通天教主的道场,并且拥有足够的筹码让通天教主将准提道人从万仙阵当中释放出来。
那么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通天大笑了起来。
“好!”他说,“我同你做这一桩交易!”
通天教主挥了挥手。
他即为万仙阵的阵眼,整个阵法都在他的意念之下被控制着运行。因此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什么,一旦通天教主允许,便看到准提圣人的身躯被一团光包裹住,送了出来。
“回来吧。”通天教主伸出手。
原本穿透了准提圣人的身体、像是串刺那样将他串起来的诛仙剑嗡鸣了一声,返回了通天教主的手中。
没有了来自诛仙剑和万仙阵的压制,准提怎么说也是圣人,几乎是立刻的便恢复了过来€€€€至少再表面上是这样。
先前接引圣人与通天之间的交易,他全部都停在耳中。眼下,准提圣人一把抓住了接引的衣袖,张了张嘴,却是未语泪先流。
“师兄,我……”他反反复复的说了好几次,终于是忍不住锤着自己的胸,大哭起来,“都怪我啊!若不是为了我,师兄也不必做出如此的决定……!”
“你无事便好。”接引安慰他。
从接引圣人去和通天做交易的时候,姜乾青便已经停下了自己手中的攻击。
这本便是他和通天商量好的事情。
他的确对那两个人恨得牙痒痒,非要啖其肉吞其骨,便是这样做都不罢休;但是另一方面,姜乾青却也清楚的知道,他再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斩杀圣人€€€€至少现在的他做不到。
更何况,这里不过是真实世界的衍生,是时间的罅隙当中所衍生出来的泡影与可能,却终归不是他要改变的过去和书写的未来。
如今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先收取些许的利息,以及……
他朝着一侧偏了偏脑袋。
有只有他能够听到的、某种原本沉重的枷锁崩坏碎裂的声音在耳边清晰的响起,像是命运的镣铐正因为西方两位圣人退出了封神大劫的行为而悄然的松动。
整片天空都变的漆黑而又沉重了起来,周遭的一切像是能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瓢泼的暴雨从天而降,仿佛有谁在朝着下方泼水。
姜乾青却仰起头,看着那黑沉厚重的云朵大笑了起来。暴雨砸在他的脸上,又顺着脸颊滑落,一时间居然像是满面的泪水滚落。
[你在哭吗?]哪吒在识海当中问他。
“不。”姜乾青回答,“我很高兴,哪吒。”
“我再没有比现在更高兴的时候了。”
他朝着天空伸出手去。
只见从那倾盆的暴雨当中,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这东西是漆黑的,仿佛抽取了整片天空的的颜色,因为当它缓缓降落的时候,被抽离的云朵都重新恢复了纯白,甚至连暴雨都一并止住。
这样东西最后落在了姜乾青摊开的手心,显出了形状。那居然是一片漆黑的羽毛,在羽毛的边缘滚着耀目的黑光。
在姜乾青握住这羽毛的一刻,羽毛便像是雪花一样在他的掌心融化。而随之一并出现的,是姜乾青身后那一只巨大的孔雀的法相,原本虚无的身躯都看上去凝实了不少,空泛的尾羽上,除了原本的那一根独秀的黄色外,居然又多了一根漆黑的羽毛。
那是他被分割出去、送往这个世界,如今又收回来的力量与五分之一的魂魄。
西方二圣以为自己终能等到时机,但是姜乾青自未来而至,他比谁都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封神大劫之后,道祖将封锁三十三重天与此世的通道,圣人自此,再不得踏入和干涉人间诸事。
西方教再也不会有传播发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