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中也依然觉得自己离那个位置很遥远。
他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出现,却好像在告诉他并没有那么遥远。
又或者他经历的远远比自己更多,远超自己想象的极限。
中原中也忽然长出了口气,往后靠在了座位上,橘发年轻人借他的手机给坂口安吾打了电话,听着对方温和到有些陌生的声音,中原中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只是觉得奇怪。
好像有什么被自己忽视的东西,让他一直觉得很奇怪,这种奇怪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在慢慢的放大,渐渐变成了一种不安。
离港
.黑的据点越近,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说不定太宰治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中原中也下车的时候,和另外一辆车上的太宰治对视了一眼,太宰治笑容轻快,像是很期待年轻人见面的时候再次对森鸥外出手。
然而他的眼里没有同样的笑意,而是带着斟酌和谨慎。
森鸥外在新的办公室里,这是位于首领大楼后面的那一栋楼,前面的楼被毁了之后,这栋楼的视野突然就变得开阔起来了。
森鸥外在顶层的落地窗旁摆了桌椅和红茶,往下一看就能看到原首领大楼形成的废墟,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感觉。
中原中也带着人从电梯出来的时候,看到那一片废墟,不禁愣了愣。
森先生绝对是故意的,太宰治啧啧出声。
他扭头看了看身侧的橘发年轻人,对方脸上看不出一点不好意思,好像跟自己没关系一样。
这种理不直气也壮的表情很少出现在中也的脸上,太宰治挑衅的话不由得卡在了喉咙里。
他罕见地露出了有些纠结的神色,都不知道要不要跟对方开玩笑了,就在这时,年轻人抬步走了出去。
“中也君,”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森鸥外亲自到了门外,笑容随和又亲切,目光停留在橘发年轻人的身上打量片刻,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看样子你已经恢复了。”
橘发年轻人终于没有了之前的成熟和稳重,而是带着些许不自在地望着他:“首、首领。”
他磕磕巴巴地说完,忍不住瞥了瞥另一侧的中原中也。
中也立即移开了视线。
只不过从侧面看过去,他的嘴角上扬了些许弧度。
对于橘发年轻人愿意承认森鸥外是首领,他比谁都高兴。
这是不是代表,他也愿意留在组织里了?
不会像是另一个乱步那样,好好的武装侦探社不待,偏要跑到黑衣组织去。
中原中也跟着进入办公室,才发现另一个乱步也在里面,只不过是窝在幽暗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一组小沙发,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他还一脸不太开心,谁都不想搭理的表情。
桌椅和红茶还摆在落地窗旁,阳光暖暖地照在上面,森鸥外给橘发年轻人倒了一杯茶,笑着说:“我对另一个世界的事很感兴趣,中也君可以跟我说说吗?”
年轻人没有去端那杯茶,而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森鸥外立即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介绍我们这边的情况。”
太宰治对他们的谈话没兴趣,悄悄凑到乱步的身边,“乱步君。”
“不要跟我说话。”乱步立即用双手蒙住耳朵,有气无力地缩在沙发里,有种用脑过度,所有脑细胞都耗尽的感觉。
太宰治原本还想让他帮忙瞧瞧另一个中也是怎么回事,看到他这样,忽然像是看到了淋雨生病的可怜猫猫,忍不住伸手过去。
乱步额头的温度没有问题,反而是他因为这个动作收获了乱步一个嫌弃的眼神。
太宰治说:“帮我个忙。”
“不要。”乱步挪了挪身体,离他远了一点,好像他身上有什么病菌一样。
太宰治哭笑不得,在他身侧的沙发坐下,一抬头就看到中也坐在他对面,眼神同样带着嫌弃。
太宰治忍不住问:“你不去那边吗?”
他看了一眼远处落地窗前的森鸥外和橘发年轻人,那边的阳光看起来暖洋洋的,气氛可以称得上温馨。
“不去。”中也指了指他身边的乱步,“我有话要问他。”
如果说有谁最了解另一个中也的情况,那绝对是乱步了。
乱步不是号称有着一眼就能看穿真相的异能么?
那个神秘
人传输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想到乱步露出了我生病了,我什么都不想理的表情。
他又往沙发的角落缩了缩。
再挪过去一点,说不定整个人都要从沙发上掉下去了,太宰治连忙扣住他的手腕。
“乱步君不是很聪明吗?”他凑过去,悠悠笑着说,“你觉得你赢过我们两个的几率有多大?”
中原中也配合地站起来,两人把乱步逼在角落里,乱步绿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
太宰治笑容幽深,中原中也气势凛然,在内心衡量了片刻,发现不管是智力还是武力,都很难同时胜过他们两人,乱步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委屈。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带着赌气的表情说,“不信就算了。”
“没有说不信。”太宰治也知道把人逼得太紧不好,也就松开了他的手。
乱步哼了一声,看到太宰治脸上的神情略带遗憾,望着那边另一个中也的眼神也有些担忧,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犹犹豫豫地说:“你……你等一下乱步的电话吧。”
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还在异能特务科,这么久没回来一定是有新的发现了,他又没有另一个自己的电话,所以只能联系太宰。
太宰治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嗯。”
另一个中也跟森鸥外聊了很久,大多数都是森鸥外在说,这个世界的港.黑是怎么发展起来的,有哪些事又是因为中也的帮助才能顺利完成。
年轻人安静地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渐渐从地平线下沉,太宰治接到了江户川乱步的电话。
“太宰,”乱步在那边说,“把电话给小乱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确定对方比自己小的,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
太宰治问:“是和中也有关的事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中原中也立即凑了过来,然而乱步那边却没有了声音。
另一个世界的乱步像是对他们的通话完全没兴趣,还往另一边挪了挪,身体懒洋洋地趴在了沙发扶手上。
看到他这样,那种生病了正在难受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太宰治有些出神,这时他手上忽然一空,手机被中也看准机会抢走了。
“告诉我。”他说,“既然是另一个我的事情,那就告诉我。”
“……”乱步难得在那边沉默了,过了很久,久到中也快要怀疑他不在电话那边的时候,他才说,“白鲸坠落之前,我联系了花袋。”
镜花和敦通话的时候,他找旁边异能特务科的人借了一个手机,打电话给了侦探社以前的员工。
田山花袋的异能可以隔空操纵电子设备,不过要在棉被里进行,处理的速度还比常人快上几十倍,江户川乱步联络他,让他通过白鲸的系统找到了当时费奥多尔传输过来的数据。
“那段数据很短,而且没有加密,只不过编码跟计算机常用的代码不同,才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破译。”
乱步说着,又问:“小乱步在听么?”
太宰治凑过来,听到他的话,不由得歪头看了一眼趴在沙发上的另一个乱步。
中也回道:“他没有兴趣。”
“……”乱步又沉默了。
只不过这次没有那么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些许凝重:“那是一段释放程序。”
“把重置过的所有次数和记录过的数据都从资料库中解除,全部释放出来……”
太宰治脑子里嗡的一声,犹如遭受了重击,乱步的声音就像是经过电流的处理,变得平直而枯燥,让他怎么也无法理解。
“也就是说
……”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乱步接过了他的话:“那些重置的记忆,现在就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一遍又一遍的,随着程序的解除反复回放。
费奥多尔应该是听说他被太宰治背叛过,所以才选择了这个程序,让他一遍遍地看到他被太宰治背叛的经历,期待着他们反目。
然而那些经历里不止有太宰治,还有很多人,有港.黑的同事,有以前的同伴,有……森鸥外。
和森鸥外坐在一起的橘发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交谈,太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失去了温暖的阳光,太宰治心里一阵阵发冷。
中原中也不敢置信地问:“什么意思……?”
他仍然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乱步的话,那太恐怖了。
橘发年轻人一直在跟他们说话,表现得很冷静很沉稳,就连和森鸥外聊天的这个下午,都格外的平和。
可乱步说什么,他一直在经历重置的数据冲击?
一次次看着曾经的经历重演?
“就是你想的那样……”
乱步的声音也有些干涩了。
“那个家伙确实是在帮帽子君,等到所有数据都释放出来,重置程序自然也就解除了。”
“可是在那之前,他要经历无数次,要看无数遍那些经历……”
曾经被搭档背叛、重要的伙伴死去、敬仰的首领消失,连守护的组织都不复存在……
他要一遍遍看着这些……
这些他曾经无比想要找回的记忆。
在一次次重复中,将会化作一把把尖刀,尖锐地戳进他的心脏。
听着乱步从手机另一头传来的声音,中原中也只觉得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