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园子叫了一声。
“抱歉、说错了,我是说黑暗组织。”
工藤新一的脸色没什么变化,自如地改变了说辞。
“玩家会在游戏过程中,结识一些助力。有着伪装的民间侦探、武力值超高的……友人,同样擅长推理的朋友,以及卧底在组织的日本公安、日本警察、FBI、CIA€€€€”
“然后在他们的帮助下,收集罪证、并最终推翻组织?”
毛利兰按照一般游戏的剧情,推测着。
“够了,别再说了,赶紧出去吧。这破车走得也太慢了。”
园子骤然间插嘴。
“……”
工藤新一顿了一下,没有理会园子,只是语气不变地继续道
“然后那些人会全部牺牲。”
“一个接着一个,死在玩家面前。”
“!”
这也太……太血腥了?太暴力了?
毛利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但一般的游戏,不应该是正义战胜邪恶吗?这个游戏的策划是和玩家有仇吗?”
“……谁知道呢。”
工藤新一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难怪你会感觉消极,这个游戏也太奇怪了,竟然全都死了……”
毛利兰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太对,游戏里的这些助力,和她自己的生活莫名有些重合。
但只是这种事情,也说不上什么特殊,只能继续按照游戏的逻辑追问道
“那最后的结局呢?如果所有人都死了,最后侦探真的推翻黑暗组织了吗?”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剧本,主角承载着已经死去的队友们的遗愿,打败了反派。总之,不可能所有人都死掉了吧?主角应该是死不掉的啊?”
“……够了,别再问了。”
园子拉住了毛利兰的衣摆,却没能阻止工藤新一的回答。
“是的,主角是死不掉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他会一直活着,一直、一直活下去。”
毛利兰松了口气。她有着莫名的代入感,会不自觉地关心主角的安慰。
“所以主角胜利了?黑暗组织被打败了?”
“对啊,主角胜利了。故事的最后,主角建立了黑暗组织。”
“?!”
毛利兰皱褶眉,内心猛地抽动了一下。
“……什么?不是、为什么啊?他都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
“因为他发现,黑暗和光明从一开始就融合在一起,根本没办法分开。既然没办法分开,也搞不清楚到底该找谁报仇,那就干脆一起来好了。”
这段话里的代入感太强烈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再了解不过。
毛利兰怔愣着望向对方。
“新一……”
“游戏开场的时候,主角十七岁,是一个男高中生侦探。”
“新一!”
“他擅长推理但太莽撞,顶着高中生侦探的名号四处乱逛。他喜欢踢足球,偶像是福尔摩斯,父亲是推理作家,母亲是明星,身边有很多朋友。”
“故事结束的时候,主角还是十七岁。”
“只有他一个人。”
“这就是我玩的游戏。很消极吧?”
“但游戏的主角就是我自己。”
第127章 不死之酒5
久川悠中二时期,看过很多类似的热血少年漫。
顶着主角光环的少年,以理想和热血画下自己的篇章。
他也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成为漫画的主角,带着伙伴们一起踏上征程。
漫画的世界,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很纯粹。
纯粹的善与纯粹的恶,光与暗分界清晰、互不侵染。
正义终将战胜邪恶,这是写在世界线里的核心逻辑。
无论多么厉害的反派,都会在最后关头败在主角的枪戟之下。
€€€€但直到他真的被迫踏上征程之后,他才意识到,像这些所谓的逻辑,在现实世界的狂风暴雨中只会荡然无存。
这种逻辑的消泯,并不是正义没办法再战胜邪恶,而是在很多时候,他根本没办法区分正义与邪恶。
现实世界根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二元对立,光与暗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处于不同立场的人,往往做出完全不一样的事情。过去的判断标准,在这里根本没有作用。
在这些时候,衡常的善恶往往不再具有意义。
他所能重新找到的标杆,可能就只有他自己。
谈到这些就又扯远了。
狭长的轨道里,满是地下室特有的陈旧气息,是久川悠难得怀念的气味。
这个游乐场本就是为了这次大规模解锁卡牌的目的建造的,自然在方方面面都充斥着他个人的喜好。不同寻常的鬼屋、过山车、旋转木马,全都来源于他对于游乐场的理解。
像这种从山洞中间钻出来的超低速过山车,能够让人在这种黑暗的、宁静的环境当中,在这种陈旧的气息当中待很长时间,于他而言,是十足的放松。
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间。
久川悠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股气息在胸腔缓缓聚集,又散去。他低下头,注视着那个不足他身高一半的小侦探。
由于过度惊愕,对方天蓝色的眼睛瞪得极大,恍若两颗摔碎的玻璃珠子,一左一右嵌在苍白的脸颊上方。
他的世界观,大抵也如同玻璃珠子一样摔得支离破碎吧。
毕竟是一直心怀热忱,站在光下的高中生侦探啊。
当他看到最熟悉的半身、如此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当对方毫不留情地扯下遮羞布、将隐藏在似锦繁华背后的残酷真相展露出来的时候,你还能保持原有的想法吗?
“早就该发现了吧?”
久川悠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以你的观察能力,早就应该发现不对劲了。你只是不敢细想,不敢面对。即使真相早就已经触手可及。”
早该、发现的。
玻璃珠子倒影出少年的身影。
柯南的视线完全没有从一墙之隔的那个家伙身上挪开。
“咔哒、”
像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
也许是现实世界当中缓缓前行的列车,脱离轨道的声音,毕竟单面玻璃没办法隔绝视线,也没办法隔绝声音。
也许是柯南脑海当中的声音。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直觉。
如果是什么人伪装成自己,即便外表
再如何相似,身为本人的工藤新一亦或是柯南,完全可以判断出来。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在里面的那个家伙,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行为举止,甚至还知道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情。
到这一步,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再说有哪里不明白了。
一开始,只是邻居家的宠物狗丢了。
再到后来,是第一次帮忙解决杀人案,帮一群蠢到团团转的警察解决杀人案。
他碰到的大多数警察,于破案一道都不太精通,明明本该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精英,明明都已经代表了整个日本警界最高一级的水准,但都蠢的离奇。
分不清滴状血迹和抛射状血迹,分不清正手刺和反手的区别,不知道化在地上的一滩水也可能是凶器……
他们毫不避讳地犯着各种低级错误,连未曾上过警校的年轻人都不如。
但他们本该是经验最丰富的刑警啊?
声名鹊起之后,他遇到了更多的案件。
但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这是他大展身手的机会,他是在帮助受害者,是在将真凶绳之以法,是在做最正义的事情。
“我早该发现什么?”
柯南仰着头,嘴唇僵硬地抿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不对的呢?
是越来越多的案件,是逐渐离奇的手法,还是越发难以理解的杀人动机?
他就好像走到了边缘,整个世界的边缘。
又或者说,是这个世界在崩坏、在扁平。
偶然间迸射出来的亮光,根本无法持续太长时间,更多时候,是亘古不变的寂静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