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他确实是组织的成员“苏格兰”的话,他现在理应是为了上司升级成为顶级上司、而自己也必然会随着尊尼获加的统治而成为组织内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而狂喜的。
但是他的心中除了刚听见这个消息时候的震惊之外,随之浮上头的,就是毕竟他也好,尊尼获加也好,在成为酒厂成员之前,先是日本的公安卧底。
卧底这条路原本就是异于常人的。
与大众眼中“职业组”的辉煌未来想必,卧底有着几乎是百里挑一突出的素质,却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
卧底们时刻面对着危险,更遭受着内心的动摇与责问€€€€无人知晓他们真正的姓名,无人知晓他们真正的身份,就算是苏格兰,在组织内待久了,久而久之,也会不时生出对于自我的怀疑。
€€€€他究竟是谁,究竟处于黑暗还是光明?他是诸伏景光吗?如果是的话,那身为警察的他为什么在执行犯罪组织的任务,帮助组织扩张成长,助纣为虐。
那他又是苏格兰吗?如果是的话,身为组织成员的他为何又向警方传递着情报,为何在收割姓名的时候常常感到巨大的痛苦,为什么在身处黑暗的时候,会一边遭受着黑暗的侵蚀,又希望伸手拥抱光芒,就算是被这光刺得遍体鳞伤。
而现在,尊尼获加、他同为公安卧底的前辈,成为了组织的首领。
……您做了什么,又在想些什么呢?
诸伏景光闭了闭眼,想起与自己分别之时,前辈苍白的神色与紧张的神情,巨大的担忧代替了震惊。
要是能早点见到他就好了,诸伏景光想,早一点见到前辈,再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然而,他始终没等到这个机会。
……
……
【哇今天爆炸了你们知道吗?】
【什么什么?在什么地方?】
【就在米花町边上吧?声音还挺大的。】
【据说是医药企业爆炸……不懂就问,医药有什么能爆炸的啊?】
【医药……不是医药的问题吧(视线漂移)。】
【我堂哥的表叔的弟弟的大侄子的媳妇的三叔公在那边做过保洁,只能说不是一般的医药公司,不说别的,爆炸的地方在地下大家知道吧?但这地下可不止一层。】
【嗯嗯嗯??】
【知情人探头,确实是这样,目前的初步判断是涉hei吧。】
【听、听起来很刺激的样子?】
【赌一个可达鸭肯定涉了……下午从那边路过的时候正好见到有人从里面出来,那场景啧啧,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楼上详细说说?聊个五毛的?】
【说多了我爬被顺着网线来找,只能说不知道是哪个组的老大被封里头了,我路过的时候黑老大正好从里面出来……那场面,啧啧,堪比山嘴组上任当家的出牢,】
【笑死了还山嘴组上任老大出牢,不懂的事情不要胡说啊小朋友(哈哈大笑,jpg)。】
【你在笑话我吗?】那个被反驳的层主愤怒地在键盘上啪啪打字,【我敢保证那绝对是个黑老大!不是我直播吃屎!】
下面又是一群人在起哄,层主愤怒地驳回,试图描述自己所见到的震撼场景。
可他怎么描述也不对味,只能愤怒地掏出相机,在将自己偷偷拍下的照片上传之时一个激灵。
他看向那张偷拍的照片,虽然不是最佳的角度,但还是能够唤起他的记忆。
这个层主是个追新闻的,在得知一个医药公司竟然发生了爆炸、然而网络上关于这次事件的报道却是寥寥之后,当然就闻见了味道匆匆追了上去。
不知是出乎意料还是意料之中的,事发地点没什么新闻媒体,也几乎没见到救护车还是什么,隐藏技巧一流的层主偷偷摸摸地偷窥了许久,很快凭借着自己的经验确认了这些穿着黑色西装的家伙们的身份€€€€Mafia。
在日本,mafia虽然说是合法的,但是在许多日本普通市民的眼中,他们依旧是不可招惹的存在。
层主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进入mafia混混的念头,只是这念头还没怎么生根发芽,就被同班一个在道上混结果死于非命的倒霉鬼的事迹给吓了回去。
但是少年时候的梦想总归是诱人的,就算自己注定不会也不能去当道上的家伙,但他还是对日本各种组织有着些许了解。
因此很快就认出这群家伙绝对是在“道上”混的。
别的不说,那个性情烦躁大吼大叫的女的绝对是领头的人物之一,她还有她身边那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同伴,已经另一个黑发蓝眼的家伙是他一眼就抓住的对象,最后一个甚至过分敏锐,似乎还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是事已至此不能不继续看下去,于是他蹲着,在犹豫着是否要撤离之际见到这些家伙迅速列成了两队。
疑似爆炸现场的地方被开出了一个洞,刚才还忙碌得不得了的黑西装们训练有素地站成两列夹道相迎,让人不得不好奇即将出现的会是什么样的凶恶角色。
层主屏住呼吸等待了一会,一呼一吸都仿佛过了许久,在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时间过去之后,他终于等到了来人。
率先出现的是一个棕发的青年。
比起肌肉凸显仿佛下一个就要撑破衣服的黑西装们,这个棕发的青年看起来要单薄许多,大概也就正常人甚至还要偏向瘦弱一些的正常人的水准。
而他的神情是很冷淡的,穿着黑色的西装,披着同色的披风,袍角翻飞之时仿佛带着火,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就算很有气势,但棕发的青年看起来实在与这个纹着纹身的黑西装们夹道相迎的地方太过格格不入了。
相比起他,紧随其后而来的黑西装更加符合世俗对于“mafia”这种恶徒的想象。
走在他的左后方的是一名带着帽子的银发青年,隔着如此之远层主先生也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极强的压迫感,用年轻人们喜欢的话来说,就是这个人身上有着“见过血”“手里沾着人命、而且不止一条”的气势。
棕发的青年看起来也是被面前的这幅场景给吓了一跳,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惊讶中混杂着微妙的困扰的表情,似乎是同身后的家伙说了些什么€€€€因为隔了很远,体味不到黑老大之间的暗潮涌动,是以层主先生甚至觉得前者是在同后者撒娇。
这种念头一浮现上来他就甩了甩脑袋,深觉自己一定是最近被女友的奇怪小说给荼毒了,而后更加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棕发的青年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了自己。
站定脚步之后带黑帽子的银发男人招了招手,于是另一个矮墩墩的恶徒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包没开封的烟递到了对方的手上,不过半晌男人就吞云吐雾起来,身周的气氛也松动了很多。
而那个棕色头发的男人不知是同他在说些什么,神色虽然依旧冷淡,但却温和了些许。
层主盯着他们,看见棕发青年不太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如冰雪初化,是冬日里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冰面上,折射出美丽的光彩。
他忍不住抬手照下一张,再抬头,就看见刚才见到一面的那个黑发青年冷着脸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层主:……
上交了记忆卡之后他心有余悸地被赶出了黑涩会们所在的区域,抱着相机,男人呼出一口气,回头发现黑涩会们也准备离开了。
没人在意他,他福至心灵地晃了晃手,没看镜头对着那边来了一张。
棕发的黑涩会老大正弯腰坐进豪车,黑色衣袍上金色的吊坠微微晃动,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这张图没能留下男人的正面,倒是留下了半张脸的部分。
在那金色的链子与吊坠折射的光中,青年不见全貌、但也能看见帅气弧度的下巴永久地留存在了他的相机之中,直到多少年之后,依旧被他拿出来同子孙津津乐道。
€€€€这可是你爹/爷爷顶着生命危险留下来的照片!
当然,他的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毕竟被黑头发的黑涩会删掉的另一张照片,才是无论是构图还是色彩都让他最为满意的一张。
那是那个棕头发的男人与另一名金发女性会面的一张。
他没见到那个女人的正面,但是仅仅从背面来看,也能看出定然是一个金发波浪的大美人。
而这样的大美人踩着目测足足有9厘米高的高跟鞋,蹬着鞋跟走到正同银发男人说话的棕发青年的身边。
她的怀里夹着什么文件夹,但是这时候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金发的美人看了对面半晌,对着棕发青年微微弯下身。
红唇印在棕发青年的拇指上,象征着臣服与信赖。
日光正好切割开了二人,弓腰的女性站在的是阴影之中,而棕发青年站在日光播撒的地方,神色冷淡,眼瞳微微下垂,竟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
€€€€仿佛一场加冕。
……
€€田纲吉不知道自己被贝尔摩德迎接的场景被人用双眼记录了下来。
他当然发现了这个不知道怎么窜进一堆心黑手辣的组织成员之间的小白兔,但他也看见苏格兰走了过去,于是也就放了心,不必给予更多的在意。
现在需要关心的是自己被赶鸭子上架成为组织Boss的这件事。
琴酒就算了,贝尔摩德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凑热闹。
要说原本朗姆之死而剩下的正好就只有他和琴酒,还会让组织内的其他人对于“尊尼获加受Boss的信任被认定为下一任的Boss”这种事产生怀疑,但是带着Boss亲自签字的【遗言】到来的贝尔摩德却让这些怀疑偃旗息鼓。
他与琴酒在组织内原本就有着自己的势力,最大的竞争对手朗姆已经永远地留在了地底,就算他的人手中还有想要彻查这件事的,也还有更多的部分是想着如何投诚。
因此要说的话,他成功成为组织的Boss是没有太大的难度的。
可是这就很怪。
€€田纲吉摩挲着石化的奶嘴,心中吐槽。
这怎么会不怪呢,他可是日本公安的卧底啊,这下真的成这个有着无数卧底的组织的Boss了……现实真的不是轻小说啊!这种现实故事是什么三流作者写出来捉弄人的啊!
可是就算这样吐槽着,€€田纲吉的理智还是被分出来了一部分,思索着现下的状况与如何走。
他被赶鸭子上架了是不错,可是如果要是推脱,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不能。
€€田纲吉闭上眼,乌丸莲耶死亡时候的那段话、那诡异的神色就在他的面前回荡。
乌丸家族已经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比起纯粹的财阀或者政治门阀,乌丸家族的势力深深扎根于各个领域,虽然在单一的方面或许不如在各自领域最拔尖的家族,可是要说起综合的实力,却是让所有人都深深忌惮的存在。
而乌丸莲耶手下的组织酒厂更是立足于乌丸家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身体上的存在,作为首领的乌丸莲耶每分钟都在吸收着由这样一个家族与组织供给的养分,然而,就是这样的乌丸莲耶,却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比起其他的小棋子,不过更为重要罢了。
乌丸莲耶临死之前的那段话让€€田纲吉感到心惊,而那条不知是谁发出的短信也让他心生忌惮……所以,他要怎么做呢?
€€田纲吉的大脑如同一团乱麻。
他原本就还有些发烧,又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理应进行一场三天三夜的沉睡,再来思索这些东西。
可他难以松懈,一想到在黑暗之处还有人在阴森地窥伺着自己,他就不得不感到浑身发凉。
€€田纲吉坐在床上,神色痛苦,直到听见开门声,才瞬间变脸一样收回了自己的表情。
能够如此不讲道理地进入他的临时房间的除了琴酒之外别无他人。
教父先生呼出一口气,神色变得放松了一些。
“是你啊,Gin。”他往后靠了靠,按了按眉心,“有什么事情么?”
琴酒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