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纲吉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做点措施€€€€毕竟那家伙在的时候就很吸引咒灵,现在留下的虽然只是一根手指, 想必也还是会让那些毫无神智的东西蜂拥而来。
于是他想了想, 手里捏了个很不咒灵的姿势。
当初夜蛾教学生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时长感到年龄越来越大(?)记性也逐渐变得不好的教父先生很是认真努力地思索了一下,终于从记忆里扒拉出来了“帐”的口诀。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帐笼罩住了咒灵。
€€田纲吉久违地感到一丝紧张……大概是紧张吧, 其实他也不太能说清楚这是种什么感觉, 他深呼吸了两下才伸手去打开盒子, 然后, 眼前再次被白色的光所吞没。
……
两面宿傩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孩童。
在其他正常的孩子还在哇哇大哭的时候,他已经能够面无表情地捏碎一只妖怪的脖子。
虽然暂时饲养他的产女事实上还很弱小,但是怎奈两面宿傩并非常人、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孩子,在寻常婴儿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歪歪地坐在产女的身上,冷着一张小脸任凭自己的咒力将来犯的咒灵撕碎。
久而久之也有提溜着眼珠子的小妖怪要跟在他身后叫大王,然而成长得比谁都快的未来的诅咒之王反而见一个杀一个,用的理由还是太丑碍了他的眼。
唯一的例外是他自己。
大概是他是那个人类的母亲的早产儿的缘故,两面宿傩拥有着两双眼睛与两双手,有小妖怪说也见过这样的人类,同样被家族所抛弃,与常人一般有着脑袋四肢、但却是相连着的两个躯体。
但要这样说的话,两面宿傩的情况又和那种有些差异,毕竟他还是只有一具躯体、一个脑袋,只不过多了双眼睛和手……而已。
至少忽略掉会睁开的眼睛和像是蜘蛛(?)一样的爪子,他看起来还是一只人类。
所有的咒灵也好妖怪也罢,都是这样认为的。
就连受到两面宿傩的咒力影响而从战场中诞生的产女,也如此以为。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几乎没有其他的非人类知晓,在某些时刻,诅咒之王的第二双眼会睁开,显露出与小小年纪就显得格外不同于常物的两面宿傩截然不同的神色。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又搬家了吗?”
€€€€某个清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两面宿傩,口中发出了稚嫩而柔软的声音。
按理来说,这才是这个年纪的人类幼崽原本应当发出的声音。
但是如果将这种柔软的、稚嫩的、简直像是幼鸟的啼鸣一般的嗓音与小小年纪竟然就已经占山为王的两面宿傩放在一起,那大概就是一个让人让妖都露出可怕神色的事情。
然而紧随其后睁开的另一双眼睛,却也没有露出“两面宿傩”往日的凶态。
粉色短发的男孩从床上坐起,仍由身体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连带着意识之海之中另一只端着脸的可怕魔鬼幼崽两面宿傩也跟着打了呵欠。
“算是吧。”他百无聊赖地回答,控制着一双手上下捏捏另一双,检查自己的半身有没有在沉睡期间掉肉(?)。
“哈哈你不要捏这里……好痒的哈哈哈哈你难道都不觉得吗?”
其实也会觉得痒痒,但是另一个家伙不醒来自己就没什么感觉的两面宿傩:……
“太吵了。”
端着小脸的家伙冷漠地说道。
另一个自己眨了眨眼,用他的嘴“哦”了一声。
两面宿傩觉得这是个奇怪的家伙,偶尔他让妖怪们带着他下山去看山脚下面的人类的孩子,试图在那些人类的孩子身上找到自己身上这个另一半的痕迹。
“你说什么?”
粉发的男孩出了门,面对的就是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张着血盆大口蹲守在门口的妖怪。
他还是打了个呵欠,歪着头端详了对方一会,浓烈的血腥气味从他们的鼻子里面涌入,有种直冲大脑的感觉。
一般情况下两面宿傩是很适应这种味道的,毕竟是被丢弃在战场堆里的孩子,就算是后来被产女抱走,也大多数在这种危险又荒凉的战场中行走,因此这种味道也算是司空见惯。
但是当身体中的另一个家伙出现的时候,这种味道就变得惹人厌了起来。
属于两面宿傩的那双眼垂下,连带着嘴角也撇了撇,怎么都不是一副高兴的模样。
出乎意料,最初这个身体内的两个存在是并不融洽的。
两面宿傩的名字€€田纲吉暂且忘记了,这个时候他也似乎没有此前的记忆、而是彻底的白纸一张,唯一记得的是一个名字“纲吉”,在信奉名即为咒的这个年代,在两人选择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几乎都是按照自己的第一直觉选择了名字。
所以他也还是叫做“纲吉”的。
纲吉和两面宿傩的关系在一开始并不算好。
虽说是共处于一个身体内的两个灵魂,用人类的说法就是“兄弟”。
甚至因为是共处一个身体,他们比起人类之中所谓的兄弟,彼此之间还更加亲密。
但这并不妨碍两个孩子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差。
对于两面宿傩而言,要承认这个弱小的家伙是自己的兄弟、半身,简直是一件让他诅咒之王大人掉面子的事情。
而且至少在七八岁之前,这个家伙几乎都是沉睡、只是在偶尔的时候才睁眼看看世界的。
这也就让两面宿傩习惯了这个身体为自己所有、且是他所独有的所有物。
直到一天,总是昏昏沉沉睡着的家伙给自己取定了名字,并且,从漫长的长眠之中苏醒了过来。
两面宿傩对此感到不虞。
原本就算是个弱小的家伙、但好歹和自己共处一个躯体,说得亲密一点也算是半身,因此只是偶尔让给那家伙一点生存的空间,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问题。
这种感觉就像是养了一只狗或者猫,再或者是兔子什么的,只需要偶尔照料一下就行。
结果现在却变成了需要他长期忍耐那个弱小的家伙。
更让人不虞的是对方又不是平时让他不爽的家伙,直接碾碎就是,对方是自己的半身,是生死相系的关系。
也就是说,要干掉那家伙,他也得死一死才行。
暂时并没有这个打算的诅咒之王:……啧。
两个家伙就这样磕磕绊绊地生活了下去。
两面宿傩原本以为这种大概能称为互不相干的关系会持续到他们之中的某一方死去€€€€比如说他找到不着痕迹分离那个家伙或者直接弄死对方的方法的。
然而在这之前,稍微出现了一些意外。
具体发生了什么按照诅咒之王的记性也记不住这些算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大概是趁着他睡觉的时候,那个家伙擅自使用他的身体救下了一个女人。
他醒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正在哼哧哼哧地为对方弄吃食,而盖着一件产女以前的衣物的女人悠悠醒来。
两面宿傩心里也没打什么好主意,见到女人醒来,眼珠子一转,操纵着身体转过身,恶劣地打了个招呼。
“哟,你醒了,”他舔舔嘴唇,眼见着女人的表情从茫然变作惊惧,盯着他的四手几乎毫不动弹。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准备上前一步就这样掐断女人的脖子。
唔,据妖怪们说女人会很好吃,就是不知道作为人类的他吃起来会是什么效果。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这种想法,另一个人气呼呼地将他给摁了下去。
女人逃走了。
在另一个“两面宿傩”的刻意为之之下,跌跌撞撞地逃出了这座山林。
让妖没有想到的是,在离去之后,女人带来了阴阳师和武士,穿着华服被甲胄包裹的武士簇拥,指挥着阴阳师将这座山林的妖物赶杀殆尽。
说实话,这座山变成什么模样两面宿傩毫不在乎……开玩笑他又不是山神,这些东西的死活与他何干?
但是另一个家伙却并不这样想。
于是两面宿傩看见了,他第一次看见金红色的火焰从自己的身体中燃起,看似柔软但实则势不可挡的火焰与阴阳师的灵力碰撞在一起,造就了两面宿傩第一次见到的、大概是人类所称的“烟花”的东西。
在这一刻,他短暂地与另一个灵魂的记忆相连,听见对方清脆的嗓音。
“大家要一起去看烟花啊。”
金红色的火焰与淡蓝色的灵力碰撞到了一起,分明是僵持不下的时刻,但两面宿傩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操纵着属于自己的双手,加大半身这边的砝码,口中依旧哈哈笑着。
“真是有趣的景象,你让我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啊。”他高声笑道,“我迷上你了,纲吉!”
第135章
自那以后, 共处于一个身体中的两个家伙关系逐渐好了起来。
要说一夜之间变得黏黏糊糊亲亲蜜蜜那定然是不可能的,只是比起以往那种说是在一个身体里、但实际上更像是各做各的、连走路都能走出一半身体往左一半往右的感觉。
而现在么,只是稍微有了一些相互配合的念头, 这两个不同的灵魂就自然而然地能够相处和谐起来。
毕竟他们是比任何人都密不可分的存在, 是彼此的半身, 很多时候连话语也不用说出口,就能够察觉到对方的意思。
€€€€和以前的差别只是在于是否愿意配合。
与此相异的是产女的态度。
和寻常情况下形成的妖物不同,产女实际上是在两面宿傩的强大咒力之下才催生的。
也正是因此,失去了自己孩子的产女才会将两面宿傩视为自己的孩子, 兢兢业业地抱着事实上还是人类的男孩穿行在人类的战场上,磕磕绊绊地将他抚养到知事的程度。
然而, 在€€田纲吉出现之后,产女的态度发生了些许偏移, 在看着两面宿傩自顾自地吵架的时候, 浑身黑气的产女就会歪着头,虽然不能说话, 但是整只妖怪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疑惑的感觉。
然后粉发的男孩也茫然地看向他, 那张属于“诅咒之王”的可怕小脸上, 露出让妖怪都觉得心惊胆战的、大概能够说得上是可爱的笑容。
“产女……?”
后面按理来说是应该加上“妈妈”,连起来叫“产女妈妈”的。
但是不论是两面宿傩还是纲吉都不曾将这个称呼说出口,前者根本没这个概念、也并不将这只抚养自己的妖怪当做是人类总称呼的“母亲”那样软弱的东西, 而后者……纲吉总是觉得,“妈妈”这个词是专属于另一个人的。
但是“产女”是一个很宽泛的称呼, 宽泛到如果是在妖怪们集聚的地方, 叫一声产女, 或许就会有好几个散发着黑漆漆的烟雾的女妖会扭头看过来。
所以在别扭了一会之后, 纲吉从产女那里拿到了她原本的名字。
“葵。”
双目漆黑、浑身被包裹在黑雾之中产女连身上的和服也似乎变成了黑色, 此时以黑漆漆的袖子捂着嘴,白皙纤长的手指捂着嘴,在延迟开机了半晌之后开口闷闷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在妖怪之中,是有“名既是咒”的说法的。
因此,在她交托出姓名的瞬间,产女与两面宿傩之间的羁绊就深厚了几分。
但即使如此,产女葵也还是常常会对着同时存在的两人露出迷惑的神色,连黑漆漆的两只眼睛在这时候也会变成乱七八糟的两团线圈€€€€毕竟在产女的认知中,自己是有且只有一个“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