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216章

司马光刚想点头,明远又提了一个问题:“请问,杭州府学办的那些社团,若是在其中有‘突出贡献’者,参加科举考试时能够获得一点优势吗?”

司马光与苏轼同时听的一愣。

明远说的意思,其实就是“高考加分”。

当然,为了公平起见,能够参加“高考加分”的人绝对不能多,而且需要经过重重严格的审核。

但如果能将这些“杂学”的副科,也作为科举取士的考量范围之一,岂不是能够鼓励一部分自觉“挤不上”科举“独木桥”的人,分心旁骛,去学习经学以外的那些学科?

待司马光心中将这些事都想明白,他一张老脸便挂了下来,双眼紧盯着明远,道:“国家取士,岂同儿戏。再说了‘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远之所提议的府学‘社团’,多半着眼于‘形而下者’,这等细枝末节,又如何能作为科举考试的标准?”

明远心说:呵呵……也就是因为北宋现在根本没有条件组织起一场以算学、农学、法学等为应试目的的考试,他才建议了以“加分”的形式吸引士子们的眼光。

但是嘴上他却是不饶人的,冷笑了一声之后才道:“那么,依司马十二丈之见,官府当真需要那么多精研‘形而上’大道的官员吗?精研大道能增加府库每年的岁入吗?能在灾荒时节赈济百姓吗?能在外敌入侵时用来抵御吗?……”

当然不能!

“经义大道”在明远看来就好比哲学,学习哲学是必须的,对塑造“三观”有莫大的帮助€€€€但是如果高考的时候就只考一门哲学,然后考过的那批人也没有经过大学教育,而是直接派到工作岗位上去……

这不合理!

当明远提到“外敌入侵”四个字时,司马光与苏轼同时看了一眼,眼神都有些沉重。他们对于明远的反驳似乎都觉得在意料之中,偏偏他们都无法反驳。

司马光定了定神,突然又提出了他那个老问题:“远之,老夫当年在京兆府的时候,曾经听你说过一句:‘必要的战争,就是正义的战争’。老夫现在想问你,这句话的道理何在?”

明远面色平静,开口答复司马光:“司马十二丈,这答案早已经在您心里!”

若非司马光早已从史书的字里行间,看到了这个答案,他就不会心心念念地执着于此,不会连将自己锁在“独乐园”里也无法静心写史,而因此巴巴地赶到杭州来见明远。

在明远看来:儒家的世界观一直以来都是一元的,因此“格物致知”的“理”,科学技术的“理”,在目前儒家学说的体系下,根本无法融入,在儒者的的世界观里没有立足之地。

但像司马光这样的儒者,他们的世界却又是二元的,在阳面上,他们铺陈大道,口若悬河,说出来那一套一套的长篇道理,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官家赵顼都只能老实听着。

但是在另一面,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有世俗的喜怒哀乐,必须去算计经营,才能令自家收支平衡,不至于入不敷出,以及令自家修史的时候,也能有一座园子住着。

他们也有党同伐异,相互攻讦的时候;也有远交近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谋略……

这就是儒者。

汉代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天意来诠释人主的执政合法性。

但在明远看来,这种被儒者的一元论完全统治的时代早就应该被扫进故纸堆里去了。

好在现在的宋儒是一批拥有创新精神的人。他们试图推翻汉代以来儒家对经典的诠释,试图找到一条更符合时代的新路。

同时代的王安石能喊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样的口号,司马光这样的史学大家,难道就真的不能将他从浩如烟海的史丛中看到的那些真相,以他的本心诠释出来吗?

明远说完,苏轼家的花厅里静了良久,司马光与苏轼都是没说话,一会儿拈须,一会儿低头思考,一会儿抬起头,瞅瞅明远。

终于,司马光缓缓地开了口:“远之……这次与你辩论,老夫总算没有感受到上回在京兆府孔庙是感受到的那种‘异象’了。”

明远这时才猛地省起:要命啊!他忘记开启“舌战群儒”道具卡了啊!

1127竟然都没有提醒他!

这时1127就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

“……但是老夫这次很愿意相信你的说法。”

明远:怎么回事?

他竟然凭一己之力,说服了吵起架来能与王安石有的一拼的司马光?这……可能吗?

但他突然想起了“舌战群儒”那张道具卡€€€€该道具卡提供的全是肥皂剧里的沙雕特效,但是“舌战”的论点,都必须由原主自己提供。

也就是说:打铁还需自身硬,明远说出来的论点和论据,首先要足够充分,能够令人信服,否则这“舌战群儒”卡就是一搞笑道具。

而这次,明远心中存有强烈的说服司马光的动力,再加上他的观点又都是站得住脚的,因此他即使没有开启“舌战群儒”卡,看起来还是成功了。

谁知司马光又补充一句:“任何能让王介甫添添堵的事,老夫都会试着去做一做。”

王介甫就是王安石。

王安石改革了科举制度,不考诗赋只考经义,司马光就要上书,让“算学”“农学”等也在科举之中要占一席之地。

这完全是针尖对麦芒,对着干嘛!

但偏偏误打误撞,正中明远的目标。

这时,司马光开口:“子瞻兄,明远小友,老夫想要去看看杭州府学的‘社团’,可否烦请两位拨冗带路?”

明远与苏轼闻言,两人同时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黄铜为壳的怀表来,打开表壳一看,两人都是“哎呀!”了一声。

“这时间……刚好赶上府学的蹴鞠社团与齐云社的比赛。”

“府学所有社团的学生应该都去比赛现场助威去了。”

司马光有点傻眼:怎么,竟然还有蹴鞠社团?

第204章 千万贯

“蹴鞠?”

听说府学里竟还有蹴鞠队, 司马光讶然。

苏轼便偏过头,双眼瞄着明远。

明远顿时“呵呵”地笑了起来,半是解释半是掩饰:“晚辈身子骨偏弱, 玩蹴鞠是为了锻炼身体,锻炼身体……”

他这不算是说谎:去年秋天, 明远因为去钱江边观潮而染了一场风寒, 病了两天, 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大幅下降,抵抗力没有以前强了。

现在他身边已经没有种建中,整日检查他有没有按时练习弓箭了, 也没有小伴当向华在他身边练习扎马步当表率了。后来连史尚都去了南方, 不在身边。

明远一边怏怏地将养身体, 一边忙于开展海事保险的事, 气色确实不能算好。有一回蔡京邀他饮宴,他过去露了个脸, 蔡京也不敢怪他装病, 只能好好地把他送回凤凰山去。

但这样下去毕竟不行。

刚巧明远听种师中和宗泽说起, 府学里有些学子会玩“蹴鞠”。

明远一想:这个我会!

但是到了府学后院一瞧:这是哪里来的花拳绣腿?

然而这就是宋时的“蹴鞠”:表演性质更大过竞技性质€€€€参与者从一人到十人不等,大多是表演用头部、肩、胸、腹、臀、膝、足等部位传接球技巧, 既表演出繁复的花样,又要令球不落地。

人们为这些花里胡哨的蹴鞠技巧取了很多好听的名字,什么“转花枝”、“流星赶月”、“落花流水”等等。

明远想想自己上辈子好歹也算是踢过野球的人,现在在这里竟然根本不能算是“会蹴鞠”。

于是他振臂一呼:“要不要这么复杂?”

他跑去在球场的两侧直接戳上几枚竹竿, 划定了两个“球门”区域, 然后大喊:“再来几个人, 规则很简单, 只能用脚踢, 往对手球门里踢就算赢!”

明远在府学里其实没有什么号召力,但是他有一个跟屁虫兼忠实拥趸€€€€不是种师中,而是宗泽。

宗泽是个喜动不喜静的性子,每天除了在府学中读书,参加“航海社”的活动,以及在食堂吃饭之外,就是在外跑跑圈,练练拳脚。

有宗泽这么一宣传,府学里那些好动的少年们就全来了。

由于明远设定的规则门槛极低,基本上是能跑会跑就行,于是,这种运动就一发不可收拾,迅速在府学里流行,并且很快传到了府学之外。

原本杭州城里已有“齐云社”,是蹴鞠的专门社团。他们一见这府学里读圣贤书的郎君们传出来的新玩法,便也学着规则尝试了一下。

试过之后,“齐云社”里就再也没有人想回到传统的蹴鞠方式了。

于是,府学里好几个社团凑人出来,自己组建了一个“联队”,与齐云社两家约定了定期比赛。

随着观看和尝试蹴鞠的人数越来越多,除了府学联队与齐云社之外,杭州城中又陆续出现了好几支小球队,水平也有高有低,参差不齐。

但明远看看火候到了,便出面官宣了蹴鞠比赛的具体规则,开始了杭州府的蹴鞠联赛。

而今天刚好是府学联队与齐云社对阵的日子,司马光提出这时候去府学看看“社团”,明远和苏轼都知道没戏,不会有人在这么重要的比赛日还留在府学里。

于是,苏轼做主,一力邀请司马光前去观赛。

司马光瞅瞅苏轼,眼中疑惑重重。

他问:“这真的不是……杂手艺?”

这位司马十二丈在洛阳城中虽然忙于编写《资治通鉴》,但也还是有工夫偶尔逛逛瓦子的。蹴鞠是瓦子勾栏里的“杂手艺”中很重要的一种,与“球杖踢弄”在一起表演。

于是苏轼笑着向司马光解释,说这是一场十一人对十一人的多人竞赛。

而苏轼对这比赛的评价只有六字:“紧张、激烈、刺激!”

司马光今日既见到了明远,也想到了给王安石添堵的方法,心情舒畅之下,便决定与苏明两人一同前往观赛。

三人一行从苏轼家中出发,乘坐小船来到清波门内的一处瓦子附近。

在那里,舟楫就只需向岸边“放人下船”,而不许停留。否则这杭州城中的运河水道便也要像汴京城的道路一般,拥堵不堪了。

苏明司马三人下船,走进那间瓦子。

只见那座瓦子已经将早先勾栏前观众们观看表演的一大片空地全都腾了出来,并且在空地两头各自支起了一道约一丈宽,半丈高的竹制门框。

原本用毛竹搭建起的那些,脚手架似的观看台,已经重新挪了位置,都摆在那空地四周,此刻坐得满满的,全是观众。

明远因为在这家瓦子有一个长期的“€€子”,所以此刻观赛,也在看台上有一排视角颇佳的座位。

于是明远就带着司马光与苏轼这两位,穿过一道坐满了女客的看台。那看台上,顿时有不少碧桃、海棠一类的春花抛下来,掷在几人怀中。

司马光不解其意:“难道杭州城风气如此吗?”

这位司马大学士不喜欢簪花,此刻突然收到鲜花,十分意外。

苏轼却挽着司马光快走,一面走一面笑:“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①……走吧,君实兄,这里不是我们这些‘老夫’该逗留的地方。”

司马光这才留意到,那些鲜花竟全是朝明远那里去的,以至于明远不得不用他宽大的袖子兜住源源不断抛过来的鲜花,甚至还略略向女眷那边颔首以示谢意,然后再一溜烟地跑到另一边男客较多的看台上去。

司马光恍然大悟,摇头叹息道:“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②。明郎若去洛阳,也一样是这番待遇。”

说话间他们已在看台上坐定。看起来两支参赛队伍正在准备比赛,服色各异的十多人各自聚在一边。

明远这个“固定座位”得天独厚,将场地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司马光纵然是有些老花,但视远并不费力,马上便见到那些参赛的蹴鞠手各自围在一面支起的黑色木板跟前,双方各自有一人,手持一枚白色的东西,在那片木板上画出白色的图案。

“那是他们的教练,在向球员讲解‘进攻路线’。”

明远好心地向司马光解释。

听见“进攻”二字,司马光便有些心惊,心想,这又不是对阵交兵,哪里还有攻有守的?

但是看那黑色的木板上被画下了一枚又一枚弯弯的白色箭头,确实有些像军中将领向属下和兵卒们讲解行进线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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