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原侑子提前离场,狗卷荆才放松下来。
不是说魔女有什么危险动作,而是壹原侑子本身就很危险,她本身是漩涡,是塞壬,是引诱夏娃的那条蛇。不好好警惕起来的话,三言两语就会被魔女看穿。
“别太在意。”库洛里多心情极好地摸摸小狗卷金色的头发,小孩子头发又细又软,有着丝绸般的手感,医生摸了下,没忍住又摸摸。手掌一下一下拂过他的背脊,像是哄婴儿的手法。
狗卷荆有些生气地瞥了他一眼,反而让医生笑了起来。
一年多前还会绷紧全身像只炸毛的猫猫,现在已经学会了挥舞小爪子生气了。
可是指甲都还好好藏在毛发里面呢。
真可爱。
大魔法师体会到了养孩子的乐趣。
“她没有恶意的。”库洛里多试图为壹原侑子辩护,“她只是对你有些好奇。”
那种程度的意外波及之下还能穿越世界活下来,是万里无一的奇迹。
库洛里多旁观众多世界这么多年,也只有狗卷荆这么一例。
千千万万的世界里,但凡是神秘侧能排得上号的人,无一不具有极强的好奇心,和对知识孜孜不倦的追求,狗卷荆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宛如太阳一般耀眼和神奇,他们会像夸父逐日般渴求解析其中的奥秘,却不会考虑太阳本身的想法。
年幼的奇迹会招致不怀好意的注目,所以大魔法师花了大力气驻扎在这个世界。
是引导者、教育者,也是震慑。
但光是库洛里多自己一个人还不够,所以魔法师干脆借着赏樱的借口把壹原侑子邀请过来,让魔女和小孩见一面,坐实了孩子的弟子身份的同时,也借魔女的名头加码。
酒,是他支付给侑子的代价。
不过这其中种种权衡考虑,就没必要告诉狗卷荆了。
小孩只要开开心心享受童年就足够了。
魔法师抱着小孩蹭蹭。
狗卷荆本身没有魔法回路,学不会魔法,但他作为异世来客、灵魂受损,托生的父系血统和母系血统,又注定他不可能只是一个生活在表世界的普通人,库洛里多只能用别的地方找补,尽可能地保护自家这只尚且年幼的猫咪成长。
他不会只是猫而已的。
狗卷荆姑且信了他的鬼话。
“她看起来不太好?”
苍白的脸色,起伏不定的气息。
“是啊,她快要死了。”
狗卷荆:?
你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影视作品告诉狗卷荆,这不是正常该有的反应。
“这是没办法的事。”库洛里多俯下身,将脸颊靠在狗卷荆的头顶,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拢进怀里。狗卷荆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以及频率不太正常的心跳,缓慢,沉重。
“这是没办法的事。”像是告诉小狗卷,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生老病死,即便是人称“次元魔女”的壹原侑子,和世上无双的大魔法师库洛里多,都无法跳出的轮回。
库洛里多这一刻终于吐露出了自己的逃避:“我在尽量避免思考这个问题,以免自己会做出些无法挽回的事。”
狗卷荆想了想,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医生。
可鲁贝洛斯夹在他们中间,在这一刻对狗卷荆充满感激。它很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作为库洛里多的造物,它和月尽管无时无刻陪在他身边,却无法完全分享库洛里多的喜怒哀乐。
人都需要陪伴,不可能一直孤独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库洛里多也需要不同的个体来陪伴他。
但下一秒,它就感激不起来了。
狗卷荆大概觉得中间夹着个布偶很不舒服,转手把可鲁贝洛斯拽了出来扔到了背后的桌子上。黄色的狮子啪叽摔在木桌上,还不能动。
€€€€所以我才不喜欢小孩子!
小可在心里呐喊。
“死亡很可怕的。”狗卷荆隐约想起了一点记忆。
尽管只有一瞬间。
但是,非常,非常,非常的疼。
死神的气息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身体的最后一点温度都掠走,无尽的冰冷和疼痛,至今想起灵魂依旧在颤抖。
死亡无可避免地带走人的一部分。
狗卷荆失去的一部分,或许永远都回不来了。
库洛里多梳理着小孩的头发,就像成年的大鸟低头梳理雏鸟的羽毛,充满了柔情。
或许是库洛里多流露出来的一瞬间脆弱触动了狗卷荆,一直以来表现得异常冷漠的孩子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倔强的小猫憋着不肯叫出声,可垂眉低眼在库洛里多怀里,就是无声的撒娇了。
大魔法师一时心里好笑,又把他搂紧一些。
“是啊,可总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特殊如库洛里多和壹原侑子,总有逃避死神的办法。只是比起死亡,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他们守护。
狗卷荆抬头望他,碧绿的眼眸中渗出了一丝金光,如水头极佳的翡翠揉进了阳光,有种说不出的璀璨,小孩一眨眼,那点纯金散去,眼眸依旧翠绿。
在他眼里的库洛里多,依旧是那样的风光月霁,淡淡的哀愁像清晨的水雾,太阳一出来就散了个干净,留下的还是那个怡然自得的大魔法师。
他或许没有那么恬适和愉快,只是到了他这个位置,不得不让自己高坐神位,做出一副漠然旁观的样子,因为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异样,底下就会有数不清的人开始揣摩他的意思,兴风作雨。魔力强盛如他,即便不做什么,光是一个念头都有可能混乱因果。
幸好壹原侑子大早上就把自己灌醉了,狗卷荆下午又跟着库洛里多啃那本艰涩的《马里斯比利事件簿》,记下了一脑子的天文课专属魔法词语,之前的那点忧愁就忘了个干净。
没有什么情绪是过不去的,有?那就是作业不够多。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学没学进去库洛里多一眼就能看出来,每次走神的时候都会被大魔法师抓住,只能苦兮兮地用心记下。
天体科本身是属于时钟塔十二科中最神秘的一科,需要大量魔法知识和天文学知识作为基础,长年累月在天文塔中观察结果,别说是普通人了,就算是普通魔法家族,没有贵族的底蕴继承都很难进入这一学科。
狗卷荆学不会是正常的。
大魔法师没有告诉小孩这一点,有点坏心眼地看着狗卷荆忍着瞌睡背书,还时不时敲打一下他。
库洛里多嘴角含笑,享受养孩子的乐趣。
在一边看得一清二楚的可鲁贝洛斯有一肚子槽要吐,又想起小狗卷扔它那个爽快劲,千言万语化作两句哼哼。
放松的时间,库洛里多就会给狗卷荆讲神话故事。
狗卷荆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真的有神灵吗?”
“既然有妖怪,当然有神灵。”库洛里多回答:“其实最开始神明是从人类的期待和正面情绪中诞生的,也有品德高上的人立地成圣的例子。只是数千年过去,成神的途径越来越多,神明也沾染上了七情六欲,到了现在,已经很难说明神和人的区别了。”
库洛里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将自己剥离了人类的范畴,从第三方的角度,可观冷静地叙述这些隐秘的历史。
“人类真的很奇妙,他们的正面情绪和祈祷会诞生神灵,他们的负面情绪又产生了妖怪和咒灵。”
里世界中塞满了人类的这些“副产品”,上至神灵,下至咒灵,中间还夹着一堆血脉相关者和妖怪,比如最出名的半妖安倍晴明,也在这个行列当中。延续至今,在这其中混得最好的恐怕是近代才从阴阳师中衍生出来的咒术师。
“不过神灵的时代已经过去,阴阳师和妖怪也成为了历史。现在世界的主角,是一度被妖怪鄙视的咒灵,以及和咒灵对立的咒术师们。”
乖巧的孩子点点头,明显还没懂什么意思。
第12章
学习最痛苦的事大概是你觉得自己记住了,又好像没记住。
才5岁的狗卷荆塞了一脑袋的专业词回家,睡觉的时候都感觉那些词都从脑袋里飘走。
学废了学废了。
学完之后对世界的认知都不对了,狗卷荆学了个半懂不懂都忍不住经常朝着天空发呆,肉眼根本观察不到大气之外遥远的天体,哪怕是他的眼睛,也只能看到些凌乱的能量轨迹,和像浮空垃圾一样的咒灵。
辣眼睛。
最可怕的是,大魔法师还忽悠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魔法学徒)都在学这些的,什么都不会的话以后很难有(魔法师的)未来。”
狗卷荆:!!
他不知道没有魔法血统的他,根本没有学魔法的机会。
魔法界比咒术界还要卷,咒术师没有天生的咒术还能使用咒具战斗,而魔法师,没有魔法天赋的他们连魔术道具都无法驱动,不存在成为魔法师的可能。
不知人间险恶的小狗卷,信了。
这大概是狗卷荆第一次认识到,爸爸嘴里经常吐槽的内卷到底有多卷。
这个世界已经连5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了!
被逼无奈,他认识到了复习的重要性。
小孩子翻出幼儿园画画用的绘本,撕出空白的两页,开始写字。
这还是狗卷荆第一次写字。幼儿园的生活简单,关于文字的课程每天只会有一节课,而且只要求认不要求写,大部分时候都在学各种儿歌、画画、自由游戏。
真正下笔才知道写字是一项多么精细的活。
每次看库洛里多的字,写得轻松又好看。他写日文偏€€€€系*,心理诊所的招牌就是他自己写的,是狗卷爸妈都称赞过的漂亮,狗卷荆还见过有人特地来和招牌合影;写英文他则爱花体,写出来跟画画似的,适合放在博物馆里让人参观的艺术品。
狗卷荆看着自己写的,再想起库洛里多的,深深地被丑到了。
小孩看看自己的小手,再看看自己的字。
好大,好丑。
嫌弃.jpg
他默默把书法课记在了心里,准备找库洛里多老师加课。
以为自己写一页纸就能写完的狗卷荆,又从绘画本上撕下了五页,绘画本顿时薄了一截。
他没注意到的是,被库洛里多掩盖住的光,此时正逐渐显眼起来,对于某些黑暗系的居民来说非常显眼,横滨上空的某只巨大的“眼睛”,将目光投射了过去,在即将寻找到目标的时候,又被挡了下来。
……
东京的傍晚的夜空绚丽多姿,太阳最后的余晖将天空熏染成了一片瑰丽的紫色,飘在天空的云镶上了一圈紫金色的边,层层叠叠的紫逐渐过度,模糊地透出一点橙红。很快这点紫色褪去,朝着橙色红色慢慢转变,再过半个小时,太阳的余晖耗尽,所有的颜色都会归于暗淡。
壹原侑子和库洛里多聚会的地方从楼下的后花园转移到了小红楼楼顶,魔法界数一数二的两个人物坐在这赏景喝茶。男的还是那个八风不动的微笑样子,女的却一脸不耐烦,修长的腿从和服的边界伸出,脚上还夹着一只半掉不掉的木屐。
嘴里没有酒,总觉得没滋没味。
壹原侑子前两天喝醉了之后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还有冷脸的眼镜仔创造物,端着醒酒石、醒酒茶候在房间门口,活像被欠了百八十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