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治死了。”
“……”
“……”
“哈?”
这声茫然的惊呼音量要小很多,气也不太足,
“今天是愚人节吗?不对啊,你们合起伙来驴我?”
“悟。”夜蛾正道的眸中难掩痛苦,“是真的,雅治失控了,他被咒灵吞没,连尸骨都没剩,然后杰杀了人……那天,只有比见活了下来。”
半晌,空气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五条悟僵在原地,碎了冰般清透的眸子大睁,瞳仁在悄悄蔓上血丝的眼球上颤抖,他整个人静止不动,夜蛾忽然发现他连呼吸都停住了。
“悟……”
“谁干的?”
五条悟开口。
如他的脸色一般,他的嗓音也清冷至极,刚刚的插科打诨和笑意尽收敛于无,他此时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在度过最初的惊慌与不可置信后,此时的他真的如神子般疏离。
是冰冷的怒气。
夜蛾正道抿了抿唇,“上面说……赤司雅治遭到自身反噬,被咒灵吃得尸骨全无……他牺牲了。”
“听他们放狗屁!”五条悟怒道,“哈?这种胡扯的理由也能相信?杰呢,杰和我发消息说过他们一起出去了,怎么,他出去就遇到了御三家的咒术师,咒术师多到满地跑了?”
他怒到极致反而笑了起来,
“悟……”
五条悟转身就走,
“等等,你去哪!”
但是他的背影急促且决绝,五条悟不顾身后老师的呼唤,匆匆拐过转角。
家入硝子站在那里,背靠着墙,
“硝子。”五条悟冷硬的唤了声,
家入硝子转眸看向他,她的脸有些浮肿,脸色也是不自然的苍白,声音很是沙哑,“我不知道夜蛾老师说得是不是真的,因为我没有看到雅治的尸体,但……”
但夏油杰叛逃了。
他虐杀了族系咒术师,唯独放过了比见,然后便传出了赤司雅治身死的消息。
“如果雅治是被反噬的话……杰不会走的。”
夏油杰的离开就是在明晃晃的说,这事有问题。
五条悟攥紧拳,唇角抿得泛白,“是那帮老家伙……”他突然说,明明没有证据,却格外笃定幕后指使人,“他们把我支走,然后搞这种动作!”
“悟……”
“他们早就看雅治不顺眼,他们……”
“悟,雅治是不是没有咒术?”硝子问。
五条悟突然熄声了。
他惊愕的转头,是明显的措楞神色,
“你的六眼能看出这点吧……”硝子笃定道,“但是你谁都没告诉,比见说其实你在上面看来很可能是共犯,但念你年轻,又可能的确没有抓到雅治说谎的证据,所以放过你……只是给你一些处罚。”
处罚?
五条悟动了动眼神,
“他们还要给我处罚?”
没等硝子把处罚的内容说出口,五条悟的神色骤然绷紧,
“做出这么混账的事竟然还把自己放得高高在上?我去找那帮老家伙算账!”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撞见了早就等在那里的比见。
年轻的辅助监督神色疲惫,嘴唇干到裂皮,他抬起沉沉的眸子看向五条悟,轻轻挪了挪身子,露出身后的车门,“那天发生的事情……我录下来了。”
他听上去格外虚弱的说道,“虽然只有录音……”
仅有录音。
仅有录音就已经够折磨人了。
€€€€“你们为什么连听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这是赤司雅治的声音,即使被风声模糊,也能听出他当时的情绪有多么激动,
€€€€“我为你们做了多少!”
赤司雅治九岁成为特级,是那个年代唯一的特级。
€€€€“你派诅咒师来杀我!不,不止有诅咒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这些人里有几个禅院,几个加茂,几个你们手底下私自培养的家伙!”
咒术师在高层的眼里是可以随意差遣的工具,被委派的人只是去执行死刑而已。
€€€€“我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做错!”
€€€€“你凭什么来处置我€€€€!!!”
“咣当!”五条悟一拳捶上了副驾驶座。
他空余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几乎想把录音器碾碎,却又珍惜的不敢动分毫,
“砰€€€€!”
这是录音器里传出的,格外清晰的枪响,那是机械的声音,所以干脆且存在感极强。
然后,录音便戛然而止。
比见开车的手忍不住发抖,他只能努力的攥紧方向盘,用力到筋脉突起,“我只录到了这里……后面的,后面的是……”
他噎了一声,“后面的是夏油杰杀人的证据,虽然现场已经检查出了他的咒力残秽。”
五条悟并未对他投去眼神,“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忏悔?歉疚?”
“我不知道。”比见说,似是被压力折磨的快要承受不住,他惶急的辩解道,“我只是受了上级的命令,把雅治带去那里而已,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录音自动开始回放,又响起了少年那声“你们为什么连听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五条悟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且压抑,他张开嘴一口一口的吸着气,胸腔因为明显不对劲的喘息痛苦的起伏着,
“五条?”比见注意到了他的异状,“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五条悟伸手抓住前襟的衣服,俯下身去,
比见吓得连忙回身关上了录音,他觉得五条悟的模样有些眼熟,有些像€€€€
“过呼吸?您过呼吸了吗?”
过度呼吸,通常是因为神经焦虑引起的,后果是呼吸性碱中毒。
比见一时不知道把车往哪开,需不需要去医院,“您不是有反转术式吗?”
“开你的车。”五条悟说道,他微微抬起眼,眸子仿佛浸水一般透亮,“我没什么事。”
六眼的确不会有事。
他垂着头,一秒便将呼吸频率调整到正常,身体却没有直起来。
他再一次点开了录音,自虐一般要听赤司雅治死前留的话,
他的无助和委屈,他的迷茫和不甘,他的悲苦和痛恨。
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一闪而过。
比见在后视镜扫了眼,就这么一眼,恰好又看到那晶莹的东西闪了过去。
如同细碎的光点落下一般。
***
比见把五条悟带去见了高层。
今天是他们会议的日子,比见从上级那得了消息,大概是在复盘赤司雅治死亡的事情,所以他带 五条悟过来了。
他还没停好车,蓝眸少年就孤身走了出去,他一手死死按着那小巧的录音器,将其珍惜的塞进衣兜。
“五条!”比见钻出车,在他身后喊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六眼,也不期望他停下,只是叫了一声。
而五条悟如他所想那样,根本没有回头。
五条悟去了高层开会的地方。
他来过这里几次,高层们坐在屏障之后,不允许任何人窥探到真容,
而此时,里面正断断续续的传来声音,
“赤司家那边什么动静?”
“正在准备葬礼,但是好像还是不肯面对现实。”
“要是仍然不肯接受,那就再给些钱,不是什么问题。”
“那只咒灵呢?”
“奇奇怪怪的,又找人施了一层封印。”
“等六眼回来,看看怎么祓除它吧。”
他们声音苍老,语气却不老,仍透着精明算计,得意洋洋。
“咒术操使怎么样?”
“赤司雅治一手带出来的,肯定向着他,当然是按同罪处理。”
他们几乎是轻巧的说,“将夏油杰判定为诅咒师,立刻下通缉令。”
于是那一刻,五条悟一路上积累的恨意达到了峰值。
他在听说赤司雅治的死讯后,神经本就敏感到一触就能断裂的地步,此时更像是点燃了一束火药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