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东西亏你能看得懂,我觉得得学好几年才能精通。]他用手机和夏油杰聊天,对方无奈的抓着头发,“我可看不懂,我全靠钱多才撑着。”
最开始的项目总是亏损的,但盘星教的金主够多,所以那些钱看起来就好像花出去玩玩,夏油杰觉得自己像个挥霍家底的笨蛋,“你要是在的话,一定能打理得比我还好。”
夏目雅治有些无言。
他带着恶气噼里啪啦打字,[我就在这,但我什么都不会做。]
“抱歉抱歉……”夏油杰看出了这句话潜在的含义,“我并没有其他意思。”
五条悟能看到妖怪的身形和位置,虽然不能与他们沟通,有时候也碰不到他们,但和非人类交友到底有些新鲜,所以他喜欢加入夏目雅治的篝火派对,用几大包的大福贿赂得妖怪们拿他当宝。
“那个白毛大高个什么时候来?”
“黑头发来了,白头发的怎么没来?”
“五条今天会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
妖怪们挂在嘴边的话成了这些,夏目雅治时常被他们问得哭笑不得,“你们倒是不怕他了,平常躲人类最积极的就是你们。”
这样的日子有些平淡,但夏目雅治也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幸福。
€€€€仅限于短时间内。
没有朋友陪伴的日子,仍然会觉得一个人生活很无趣。
某一天,夏目雅治发现五条悟爽约了。
“太忙了么?”他猜测,“但起码发个消息说一下吧。“
雅治率先发短信询问,对面过了好久才回信,“……你是?“
两个字,像是宣告着某种坚持终于破碎了。
夏目雅治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不曾眨眼不曾呼吸,过了三秒,对面又飞快的发来一条,“雅治!抱歉我最近太忙了……”
只字没提忘了你,却处处都在说忘了你。
这只是一种遗忘的前兆,夏目雅治深呼吸了好久,他肩膀耸动手指颤抖,最后只回应了简短而平静的:[没事。]
该做的努力都已做过,剩下的不过是顺其自然。
忆南曾问他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大妖能在人类的脑海塑造虚假的记忆,但夏目雅治沉思了许久,对他说,“不用了……”
记得又能怎么样。
夏目雅治难道看不出那两个人的痛苦吗?
虽然他们仍然会团聚在一起,但目不能视,耳不能听,接触也时有时无,这样的相处一样磋磨着他们的神经,仿佛在和不存在的幽灵演一场虚假的戏。
他们也在忍受着和朋友分别的痛苦。
无法为其做些什么,争分夺秒的在一起,却根本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
“赤司雅治已经离开过他们一次了,夏目雅治就好像在漫长的道别。”
于是在预感到可能是最后一次的相遇时,夏目雅治悄悄拿过他们的手机,将里面自己的联系方式和短信记录全部删除了。
他做这一切时没有任何犹豫,甚至什么也没有想,因为一旦让大脑开始思考,他便会抗拒眼下的行为€€€€他在促使别人遗忘自己。
这个认知,让夏目雅治有一种杀死自己的错觉。
然后……冬去春来,他们再也没来过八原。
……
明明仍然是熟悉的在八原的时光,夏目雅治却从未感觉有如此难熬。
他想起伙伴们说过的妖怪的死亡,然后常常自嘲的想,如果他死了€€€€
那一定是孤独致死的。
他创造了价值,起码不愧于心,他带来了无数奇迹,即使很少有人记得,很少有人知道是他所做,他也不在意,因为他满足了自我,他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成果。
但是……仅是这样是不够的。
人是需要互相传递的生物,
夏目雅治得不到想要的反馈,他无法分享喜悦和悲伤,或者说连创造喜悦和悲伤的经历都没有,唯有难言的孤寂。
一只目爷爷想要安慰他,夏目雅治也清醒的明白有人在关心自己,但是……
“如果我从未离开过八原,或许就能心安理得的度过此生。”
山神的身份仿佛是囚笼,和妖怪们不太相同的灵魂也让雅治找不到知己。
夏天的时候,当夏目雅治倚在树上放空时,他听到了一声熟悉到要让他落泪的呼唤。
“雅治。”
树下的少年抬头望着他,脸上有着欣喜的笑容,
“我来八原了,从此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夏目贵志来到了祖母夏目玲子的故乡,来到了夏目雅治的家乡。
“我被滋叔叔和塔子阿姨收养了。”他的眼神含着宁静的温柔,瞳孔中有夏目雅治的影子,“我才听说,原来你的姓氏是妖怪们因认识我外婆而给你的,这么一看……”
他轻笑起来,笑声有些明朗,很是好听,
“我们还真是有缘。”
夏目雅治眼神微动,也笑了起来,
他从树上耷下一条腿,一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坐姿随意且潇洒,“这缘分可是我紧跟在你屁股后面才得来的,你当初怕我怕到跑了好几条街,还要我滚开。”
说到儿时的糗事,夏目贵志微微蹙起眉,看似责怪,却是在笑闹,“明明你当时还怕我怕到躲起来,觉得我讨厌你了,心软得不敢靠近我。”
夏目雅治落在他面前,“我后面有去找你了。”
“但是我已经搬走了,过了好几年才又遇到你。”
“嗯,我记得,给我撑伞的帅小孩。”夏目雅治弯起眸,“现在已经长成风姿绰约的少年了。”
“风,风姿绰约?”夏目贵志脸一红,“那是形容女孩子的,雅治!”
“哦,哦,难道我又用错词了?”夏目雅治抵着下巴反思,“那,风华绝代,英俊潇洒?”
……
夏目贵志的到来短暂的驱散了夏目雅治的孤独。
他对夏目贵志说了所有事,并得到了想要的理解和安慰。
夏目雅治看夏目贵志的眼神是不同的。
里面多了待他人时没有的珍视,多了很多辨不清的情绪。
夏目贵志有时会被夏目雅治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问了出来,因为真的很在意。
“因为……”夏目雅治缱绻的说道,“只有你是和真正的夏目雅治相识的。”
夏目雅治至今都没有回忆起自己的第二世。
明明经常和第二世的友人呆在一起,被他们带去赤司雅治常去的地方,却没有回忆起什么有用的东西。
所以夏目雅治有些赌气……他觉得人是由记忆组成的,没有赤司雅治记忆的自己,就只是夏目雅治而已。
而夏目雅治作为“人类”的一生,从婴儿时期的神社结束,又从夏目贵志这里开始。
不能再去人类的城市,夏目雅治只能试图在网络上帮助他人。
达里尔没再催促他为累赎罪的事情,似乎看出了他的力不从心,但夏目雅治没有放弃。
他通过各种方式加入了多个聊天室,聊天组,里面有许多人发泄生活的压力,发泄心中的苦闷,更有很多人商量着自杀的方式。
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怎么才能死得不那么痛苦,怎么才能脱离这个无法呼吸的世界。
“这是什么啊……”
刚一了解到有这种聊天组存在时,夏目雅治惊得一天一夜没合眼,他顾着浏览信息,和很多人试探着聊天,因网线隔绝了人们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们更容易对陌生人敞开心扉。
[我觉得我好像失去了快乐的功能,像个什么都退化的老人一样,可我才二十二岁,我每天都在想自己为什么活着。]
[西街有个悬崖,听说已经跳下去三个人了,我也想……]
夏目雅治同时和好几个人聊天,充当着情绪垃圾桶,让他欣慰的是这似乎有些效果。
他还在群组里发现一个不怎么说话的人,对方看上去性格孤僻,脑回路诡谲,聊起来又觉得……似乎是个还处于好奇时期的孩子。
夏目雅治经常被他耍得团团转,还被笑话,[你这么努力,有什么用呢?]
[难道你自己会因此感到快乐吗?]
“他是在嘲讽你吧。”达里尔伸长了脖子看到这条消息,“哼,可恶的小鬼。”
“小鬼?你认识他?死神还能搁着网线认人?”夏目雅治惊奇,“虽然被嘲讽了,但这家伙只是在靠犀利的言辞保护自己吧,而且他每次还秒读我的消息,明明蛮期待我和他聊天的。”
“喔……”达里尔低迷道。
夏目雅治看了眼她,“你为什么不开心?”
达里尔不说,夏目雅治也不强求。
他认真的回答着每一条讯息,[有用的,我觉得很快乐。]
然后那边没回话了。
他的聊天对象有的发现了他全天无休的异常,用轻松的口吻说,
[怎么感觉你都不需要工作,永远在网络上等着我啊。]
[因为生病了,呆在家里,只有你们能陪我聊天。]
夏目雅治努力让他们觉得自己正在被需要,他拿着夏目贵志找来的书,学着如何让语言变得生动且有灵魂,让人们触到文字便能由衷快乐起来。
他学会了讲又冷又偏门的笑话,学会了和一堆情绪敏感的人用更为细腻的文字交流,他发现有些人喜欢收信,纸质的信,因为等待信件到来的过程能让他们再坚持着活很久。
所以他又开始写信,写信和短信的格式不同,语言风格也不同,夏目雅治捧着本子请夏目贵志教他,
那个夏天,夏目雅治过得格外忙碌,
“我想想啊,这封信过去的时候是秋天,是不是应该添加一些优美的景色描写。”
夏目贵志赞同道,“走文艺路线的话的确是这样。”
“然后将情绪投入到环境中去,以景托情,以情衬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