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高兴地一拍手:“要真这样就太好了,也算是我对平日哥儿奶奶待我如此这般好的一个心意!”
第二日,青儿果然那小碟子装了辣酱呈上去,贾瑚最近食欲并不好,直觉嘴巴里没味,早饭随便扒了两口粥就搁置了,陈妈妈心里犯愁,劝着:“哥儿如今吃得可是越发少了,这可怎么好?还是找大夫过来看看,开服药才好。”
贾瑚不愿意:“不过是这些日子胃口不大好而已……平日里吃得那么多大鱼大肉,不过几日少吃点,能有什么大碍?妈妈可别小题大做,回头叫母亲知道的,白白操心。”
说来贾瑚只不过是饭量小了些,实在算不得大事,只是陈妈妈从小奶大贾瑚,日日近身照顾,便是亲生的儿子,也没有贾瑚相处的日子多,可说是疼贾瑚比亲生儿子还多些。因着这份疼爱,小事落在她眼里也就成了大事,忧心道:“可哥儿还小呢,不好好用膳,这对身子可不好~不行,我还是要去回禀一声奶奶。”
对陈妈妈的固执,贾瑚是头大得紧,虽是一片好意,只是想到张氏可能有的反应,他实在是怕得慌,虽然张氏现在肯定了他的能力,可仿佛也因此认定了是他们父母没用,才叫他一个孩子想了那许多的事来,因此日常见到他,越发溺爱,说话不到三句,就要搂他进怀里€€€€贾瑚实在是受不起这份疼爱啊。
为了堵上陈妈妈的嘴,哪怕是没什么胃口,贾瑚也硬生生逼着自己又拿起了拿筷子:“妈妈你别着急,我吃还不成嘛~”心底真很死了现在这个小孩子的身体,要是他再大些,陈妈妈便是紧张又哪里敢说什么,他也免了去张氏那里受苦的顾虑去……
蕙芝便让贾瑚尝尝青儿带回来的辣酱:“我试过这味道,倒是很开胃,哥儿试试吧。”
贾瑚尝过,果然是很不错,笑道:“不是让她回家看望父母?怎么现在已经回来了?”
蕙芝点头:“可不就是,昨晚上就回来了,记挂着哥儿最近胃口,还巴巴带了这么坛子酱回来,说是自家做的,都是今年收的新鲜食材晒出来的,给哥儿尝尝,或许哥儿喜欢。”
贾瑚听着,对青儿是越发满意:“不讲究什么东西,她能有这份心,确实不错。”
便是陈妈妈也赞青儿是个知恩图报的:“能念着哥儿奶奶对她的好,知道报答,不拘做什么,有这心啊,就是难得。”
贾瑚很是赞同,人与人之间相处,从来都是互来互往,别人对你好,哪怕不能同样返回回去,起码,也要知道这份好,如果不思回报不说,反过来还说人家多管闲事……贾瑚嘲讽得笑起来,往日贾赦对父母弟妹可是一片赤诚,可如今,贾敏都快被贾母贾政孤立了吧,他却是从来没有插手过~贾敏快出嫁了吧?贾母会在她出嫁前原谅她吗?
第39章
中秋临近,林家早早送来了厚厚的节礼,甚至比之一般的亲家送礼更厚上三成,长长的礼单送到贾代善贾母面前时,两夫妻不由都微笑着点了点头,林家这姿态摆的,确实有诚意。尤其最近林如海又掉到了中书省任中书舍人,在皇帝面前出现的越发多了,甚至还有说皇帝极欣赏林如海思绪敏捷行事周全,只等着再等一两年,林如海资历上来,更加适应官场规则,便委以重任,贾代善明着没有什么表示,对着贾敏却越发和蔼了。
贾瑚对林如海很感兴趣,那可是传承自前朝的世家,世代书香、走得文臣路子,钟鸣鼎食,各代子弟,不成器的不说,总有那么一些出类拔萃,撑起整个林家。林如海这一支虽说人丁单薄,可每代子孙却都极为成器,就好比这林如海,祖上几代单传,五服内无亲族,又早年丧父,人脉凋零,却能沉下心来攻读,中探花入翰林也就罢了,短短时间内就能博得皇帝的青眼,这才是顶顶厉害的。
至于他的品貌,贾瑚问贾赦时,贾赦只赞道:“我早年就见过他,那时他还不是探花呢,一身青色竹枝长衫,碧玉簪子,往那里这么一站,直叫人眼都看直了,端地好相貌好气度~”又叹道,“林如海这品貌是没话说的,知道的人都赞好。往日还能说林家凋蔽,妹妹是下嫁了,可看他如今的仕途顺畅,倒是与妹妹般配!”
贾赦看重骨肉亲情,对贾敏这个不甚亲密的妹妹也是惦念有加,张氏可没这么好的态度,只淡淡道:“林姑爷如今是中书舍人,日日在皇上面前办差,可比那二三品的还要体面,林家太太身子又不顶好,听说还是个和善人,对妹妹也有好感,这样好的亲事,大爷倒是给我再挑一个出来?妹妹能嫁到林家,也是福气了~”张氏自己要有女儿,也就盼着能有林如海这样的亲家了。偏贾母等人一意认为自己是国公府,高人一等,瞧不上林家,这要不是林如海如今仕途顺畅,两家的婚期可没这么快定下来。
贾赦想想也是,林府派来的人几次都表示林老太太对贾敏很满意,自己家如今正盛,林如海自己又是能耐的,贾敏嫁过去,只有顺心的,可不是福气?“妹妹是父亲母亲的老来女,历来受宠,我们年岁差的也大,我总希望她过得好些的。”顿了顿,贾赦微微暗下了眼色,问道,“太太最近对妹妹……”
话虽没说全,张氏却也猜到了他的意思,只淡淡道:“二爷伤才好,太太心里惦记,常去看望,倒是少了跟姑娘的相处。”
贾赦就不高兴,冷笑:“可是二弟才是宝呢,往日对妹妹那是多娇宠着,真到了时候,还是二弟最重要!”反倒有些与贾敏通病相怜的味道。
张氏听得心里憋闷,直想着,你只道太太偏着二爷多过贾敏,却也不想想,要搁你,怕连贾敏都比不上呢。一时倒又想起贾瑚的叮嘱来,贾赦是未来的袭爵人,本该顶起大房的荣辱来,偏他对贾母太过顺从,太过在意,便是屡次三番的被贾母伤了心,也不改此心,便是反抗,也少有力度,长此以往,那岂不是有贾母在一日,他大房就永无出头之地?思及此,脱口便道:“大爷如今只同情姑娘,且不想太太是何等疼爱姑娘的,只等着二爷伤一好,母女还能有隔夜仇?不说别的,如今林姑爷这般能耐,二爷怕也不想和姑娘生分了去呢。今天这样好的日子,太太定会原谅妹妹的!”
贾赦脸就拉了下来:“你说的母亲二弟倒是那趋炎附势,咱们荣国府什么家世?还要看林如海的面子?没得说这些话听着糟心!”愤愤然甩袖就走!
张氏撇撇嘴,完全没放心里去,中秋佳节,又有林如海,贾母绝对不会把跟贾敏的拖到这之后去,等到了时候,贾赦再不愿意,也会知道、她说的,都是正确的!
叫过了苏妈妈:“瑚儿最近怎么样了?功课可进益了?……”
一切正如张氏所料,中秋佳节,合家团聚,有贾敏百般哀求讨好在前,后有贾政日渐康复、林如海越发出息,贾母对贾敏果然日渐和蔼了起来。
中秋节这日清晨,一如贾政受伤之后,贾敏早早起了来梳洗装扮好,便领着人过去给贾母请安。
往日贾母对贾敏又气,故意拖着不肯起,让贾敏在外间等着,今日却也早早起来了,贾敏到时,她正坐在梳妆镜前,由着赖大家的帮着梳头。贾敏跨进门,正听着贾母对镜感叹道:“老了老了,头上白发是越来越多,掩都掩不住了~~”不无叹息之意。
赖大家的利落地把发髻玩起,用簪子簪好,笑道:“太太可是自谦了,这谁能不长几根白头发?便是拿十五六的小姑娘,头上还少不了几根呢。太太那么少少几根就叹着说老,那可叫我这满头白发的可怎么好?”歪了脑袋让贾母仔细瞧她的发髻,“太太那么几根白的,发髻一梳,我便是睁大了眼睛也找不出半根来。太太瞧我的,可不是一缕缕得显眼?这还是我把那多的给遮住了,否则啊,那才叫个老态呢~~”
贾母细细一看,果然是许多白发,不由惊道:“往日倒是不曾看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赖大家的只憋着气道:“这说起来我心里就有气,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媳妇?前儿不是给我添了个孙子尚荣?那孩子闹,不好带,稍有个不如意的就哭个不住,怎么哄也不行,就要他爹妈抱着,那两个倒好,一个一个不操心的,半夜里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他们也不管,只说孩子哭够了也就是了……太太你说,可有这么当爹妈的吗?!”
贾母皱起了眉,摇头:“这两孩子,养孩子这样怎么能行~”
赖大家的拍下腿,如获知音,激动道:“可不就是说嘛,我都说了他们多少次了,他们就是不往心里去,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摇着头,因为是好节日,赖大家的也不好叹气,只能颓丧道,“没奈何,也只好由我和他爹先照看着……两孩子,越大越不听话!”
说起孩子,贾母心里也憋着气,淡着脸,不快道:“孩子大了,哪还能跟小的时候那样懂事听话?”跟赖大家的抱怨着,“你说这孩子小吧,闹是闹了点,调皮是调皮了些,可对咱多听话多贴心啊,知道咱们会担心,便是玩也不会离谱了去,便是调皮,也不会扎咱们心尖子。如今倒好,咱们巴巴把他们养得那么大,一个个的,主意越来越大,到最后啊,眼里都没着咱们了!”
这话赖大家的哪里敢接,陪着笑道:“太太这是什么话?两位爷和姑娘都是最孝顺不过的,心里只有惦记您的,哪能戳你心尖子啊!”
贾母只冷着脸不说话。
贾敏听至此,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也不遮掩了,悲泣着直扑倒了贾母跟前跪了下来,趴在她膝头哭道:“母亲,你快别这么说了,你这样,叫女儿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女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我不是故意害了二哥的,你是知道我和二哥亲厚的,我怎么会去害他呢?”这番认错道歉的话,贾敏说了许多遍,可贾母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原谅的意思,贾敏跪在地上,泪珠子一串一串滚落下来,只觉这中秋佳节,半点也没有欢乐的喜悦了。
出乎意料的,却有一双手,迟疑地落在了她的头上,贾敏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却见贾母长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她,又是叹又是心疼,许久了,才幽幽说道:“你这傻孩子……”
神色间,却是缓和了~
贾敏好半天都回过神来,直愣愣看着贾母,张口结舌,呆住了。还是赖大家的轻咳一声,才叫她惊醒过来。看着贾母,贾敏不敢置信地唤来一声:“母、母亲~”
贾母看着这样的贾敏,心里也是有些心疼,再想到自己的目的,便越发和蔼了起来,摸着贾敏柔顺光滑如锦缎的长发,贾母慈爱地唤道:“敏儿啊,你也别怪母亲气你,你可知你这次给你二哥带来了什么样的麻烦,到如今,你父亲还气着他,不肯见他呢~”
贾敏何尝不知道这点?自打贾政受伤后,贾代善就没去看过他,便是贾母贾敏说起,他也很快就岔开了话题,摆明了不想原谅贾政,如今贾赦风光益盛,眼见就要把二房压到泥底里去了,不说贾母,贾敏看着,心里都是愧得慌。听罢,贾敏再忍不住泪,低头哭道:“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知错了~~”
索性现在贾政慢慢好起来了,贾母自信,以贾政的资质,只要多在贾代善面前出现几次,总能扭转了贾代善的不满的,加之贾代善对林如海极为欣赏,若有贾敏相助,贾政再起便十拿九稳,倒是觉得贾敏此刻的悲痛格外和她心意,柔声安慰道:“你既知道错,以后可不要在这样莽莽撞撞了。不说这次你哥哥遭了连累,你个没出嫁的姑娘,撞破这种事,也是没脸!”又厉声道,“这次的事就是给你个教训,以后行事可要小心谨慎,若是你此次撞见你二哥与……你能安抚着身边丫头婆子不乱说话,也不至于这一出!日后御下,可不许再犯这错!”
只要贾母嫩原谅她,便是让贾敏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是愿意的,更不要说贾母这番话处处都在为她考虑,贾敏只抹了抹眼泪,坚定道:“母亲放心,女儿日后,一定小心谨慎!”
贾母这方笑了,拉着她起来,一齐坐在了桌子边上让人上早膳,一边嘱咐贾敏:“一会儿去看看你二哥,你二哥如今也大好了,只是到底是你做错,你二哥虽没怪你,可你还是得去给他配个不是。”
贾敏点头:“这是该的,母亲放心,我一会儿就去!”
贾母很是欣慰,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眼神渐渐复杂,染上了伤感:“我的女儿啊,不多久,你就要出嫁了。你这不稳重的性子,以后嫁了人,可教我怎么放心~”
说起亲事,贾敏脸上飞起红霞,羞怯地嗔了一句:“母亲~”
贾母轻笑着:“这有什么,婚期都定了,不过说两句。”又道,“还是你父亲有眼光,这海哥儿果然是有些本事的,现在都是中书舍人了,越发得皇上青眼,你嫁过去,我也稍稍可以放下心了。”
贾敏把头靠上了贾母的肩膀,心中欢喜,嘴里只道:“二哥也是好读书能读书的,明年春闱,定也能给母亲增光添彩!”
这样的好话,贾母听着自只有高兴的,笑道:“要真能这样,那就好了~~”
贾敏笑弯了眉:“母亲放心,二哥一定会的!”抬起眼,欣喜地说着,“等二哥金榜题名的时候,我就回来,一起和母亲庆祝二哥的大喜事!”
贾母笑着嘱咐:“到时候,可别忘记了林姑爷!”
贾敏羞恼地直喊“母亲~”,最后却还是忍着羞涩,道:“我和二哥亲厚,他若真对我好,自然也是要与二哥多来往的!”至于这个他是谁,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贾母得了这句话,心里对贾敏的仅剩那一丝芥蒂,才算是真正的消了……
这夜中秋团圆宴,由张氏一手张罗,月上中天时,长廊园中屋檐下,各种彩灯绚烂缤纷,贾赦坐在座位上陪着贾代善说话,聊起贾瑚如今功课越发好了,是时候正式给他开讲论语四书,贾代善有些迟疑,推说着回头他要先看看贾瑚的进度,贾赦才要再说几句,那边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打头的两人,可不是亲密无间、笑容满面的贾母贾敏?贾赦心下一咯噔,莫名地就看向了张氏……
居然,让她说对了?!
第40章
贾敏和贾母贾政很快又恢复了以前亲密无间的关系,亲厚无比,彼此关怀,便是没了孩子的王氏,看见贾敏时也有了笑意,就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好一个关心小姑的好嫂子。随着贾敏婚期临近,贾母还让人又一次细细检查了一遍贾敏早早就置办好已经验看过好几次的嫁妆箱笼,也不知是哪里看着不好,在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首饰匣子里挑出来好些,又给换进了按着京里如今正流行的花样打造的精致首饰,又给贾敏加了两个庄子,这才满意地让人整齐装好,等着到时候浩浩荡荡抬到林家,好叫人瞧瞧国公府的财势威严来。
张氏见着,就和贾赦撇撇嘴:“大爷先儿还说咱们这样的府邸,没得看林家的面子的,瞧太太这样子,林家姑爷没任中书舍人的时候,可曾想过给小姑再添庄子?”那两个庄子张氏找人问过,都是出息极好的,每年少说也有好几千两的进益,可说是顶顶好的两处地儿。前头太太不说给,单单就在林如海升任了中书舍人之后才给?要说这里面没有给林家面子,博林家好感的成分在,谁信啊?!
贾赦对贾敏和贾母突然和好的事心里也犯嘀咕,听到这话,却是没有像以前一样勃然大怒,反而有些暗沉,末了,才干巴巴挤出了一句:“太太惯常也是心疼妹妹的,你别多想了!”只是说来终究是不肯定的,带着股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虚来。
张氏也不逼他,反正贾赦知道这些事就好,至于表现出点什么……这么多年,张氏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换了个话题,张氏颇有些忧心道:“听说大爷要正式给瑚儿讲解四书了?”
说起这个,贾赦登时欢喜开来,笑道:“你倒是知道的快,我先头和父亲提过,老爷子早上才答应的我呢,你就知道了。亏得我还想给你个惊喜。”一边喜不自胜,“瑚哥儿聪明过人,不管什么书,他只看过几遍就能知道大意,倒背如流,先头那些蒙学就不提,你道他学那唐诗宋词有多进益?不过区区两个月,把我教他的全学了不说,自己还翻出了好些个诗集回来看,这份伶俐聪慧,可比那珠哥儿强得多了!”说着,很有些自得的模样。也是,一辈子被二房压了一头,便是儿子,从前也都是只有夸二房贾珠的,如今贾瑚死死压住了贾珠,贾赦可不是觉得出了口乌气,只觉脸上有光?
张氏自然高兴贾瑚的聪颖,只是……“四书五经可是正经科举要学的,博大精深……”张氏看着贾赦,很有些怀疑,就贾赦这样的水平,能教好贾赦吗?这可不比蒙学的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的,这可是正经文章,关乎着贾瑚的未来呢,她哪里放得下心让贾赦来教?
贾赦却当她是心疼贾瑚小小年纪就要吃苦读这般多书,便有些不悦,板了脸道:“慈母多败儿,你当瑚哥儿还是三岁小儿吗?转眼他都快满五岁了。又是这般难得的天赋,正该早早接触了四书五经,好好打牢基础,怎么能因为书本艰深,就逃脱不学?”
张氏是有口难言,她哪是迟疑这个啊。不过贾赦既这般说了,她也没去反驳,只是低头认错道:“大爷说的是,是我想错了。我这记忆里,瑚哥儿才是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小小的,软软的,我抱在怀里,真是心都软了,倒不妨一眨眼,他都是上进的年纪了。”
一听张氏提起贾瑚小时,贾赦眼中也是一片柔软,贾瑚刚出世的时候,张氏娘家还得力,贾代善贾母都给张氏面子,贾瑚这个荣国府的嫡长孙的满月礼,府里隆重地大放烟花大宴宾客,因为有老靖远侯爷亲自来府,甚至好些侯爷国公爷也亲自来了,可说是煊煊赫赫,大房当时,好不得意!贾赦想着那时的荣光,面庞的线条便缓和了,笑道:“孩子可不就长得快,一天一个样,你眨眨眼,他就长大了。我还记得瑚哥儿才走路叫人的模样呢,现在他读书的天赋,可是把我远远甩开了去!”
张氏也跟着笑:“这可不是我自夸,瑚儿可是随得他外祖父,你别看我爹那也是走得武将路子,可书房里堆得书,可是不比那文人家里的少。”
对于老靖远侯爷这个泰山大人,贾赦可从来都是敬重的紧,不说他眼睛毒辣,跟对了主子,要不是运气不好,如今就是从龙之功,一家显赫,单说当年因为老靖远侯,张氏,他在府里得了多少脸面,多少光鲜,就足以让一贯被父母忽视的贾赦对老侯爷感激涕零了。张氏也是知道这点,才敢说出贾瑚像老侯爷的话来。
果然,贾赦听罢,不但不恼,反而笑道:“若瑚儿真随了他外祖父,那可是福气。谁不知道,泰山大人当年可是皇上的智囊,最是足智多谋,便是先帝,也是赞一声儒将的!”
老靖远侯爷,那可真真是个人物,年轻时就是京城里有名的青年才俊,当差后经手的每件事都做得干净利落,很是受到先帝的器重,人也爽朗大气,最重义气,偏还读得满肚子书,一身长衫玉簪,不说话,人只道是哪家书香世家出来的,哪曾想到是以武功起家的侯府出来的?到后面,眼睛更是毒辣,没人知道他先头是怎么跟今上搭上线的,等大家知道的时候,今上已经占据了优势,把义忠亲王压得死死的,若不是老靖远侯运气实在不好,突然暴病而亡,有他坐镇,今上登基后封赏,靖远侯府的荣光,起码还得再续个三代。贾瑚要真能跟他一般精明能耐,贾赦做梦都能笑出来。
“我是不喜欢读书了,便是父亲,你别看他嘴上说的读书重要,要父亲真喜欢读书,当年也不会走的武举路子,我贾家,确实大多都是不喜读书的。”贾赦说了一通,突然想起了贾政,不免又是阴郁,“二弟倒是例外,从小就喜欢读书。”所以才得了贾代善百般的疼爱!
张氏哪不知道贾赦的心病,脑中却是灵光一闪,想了想,笑道:“二爷嘛,大爷可不要怪我说话不好听,这明年开春就是春闱了,二爷前头已是两次不第,这次不寻思着沉下心复习,倒是跟个丫头……二弟读书是有心,只是这处事方面,实在是……”摇摇头,未尽之意溢于言表。
贾赦听着只觉说到了他心坎里,颇有些遇到知音之感,一拍手,附和道:“可不就是这么说,亏得父亲还一直叮嘱他好好温习功课,结果可好,温习温习,把丫头的肚子温习大了!”活该挨顿痛打去!见到了贾母对受伤的贾政是如何的嘘寒问暖,贾赦只恨贾代善当初怎么不再打重点,怎么就叫贾政这么快就好了!
张氏却没有接下去跟着贾赦一起同仇敌忾,反而忧心忡忡道:“说来二爷屡次不第,是有他自己的缘故,可这也有咱们在文官圈里没个帮衬的缘故,要是咱们在那边有个门路,考前帮着给猜个题,摸摸主考官喜好,好好给温习一下功课,指不定就考上了呢?”贾代善当年倒是给贾政费了不少功夫,可荣国府作为权贵之家,跟文人那就是互看不顺眼的,便是打探得到的消息也有限,不过聊胜于无而已。
张氏瞧见贾赦好不放心上,接着又道:“二爷有老爷操心,我是顾不到,只是我却担心瑚哥儿,他年纪小小,在读书上却有天赋,将来定也是走得科举路子。他二叔走的路,瑚哥儿将来也是要经历一遍的,以后瑚儿要是再文人圈里也没个帮衬……”
事关儿子,贾赦可不比前头听见贾政时那般的漠不关心了,一时也忘离贾瑚下场考试还得十几年呢,拧了眉着急道:“你不提我倒忘了这事,这、这可怎么好啊!”
张氏便把自己的主意给贾赦说了一遍:“外面的事我虽不大懂,却也知道,这官场上,师生情谊也是极重要的,要再有出息的同门,将来也是帮衬。我就想,我们瑚哥儿这般聪慧,可不是能拜个大儒做老师,以后也能多个老师帮衬?”
贾赦大喜,直赞叹道:“我倒是忘了还有这法子。”也不怪他,当初贾政可是从来没有正经拜过先生为师,只是跟着夫子学而已,倒叫贾赦忘了,还有可以拜师这一码!“只是,咱们家可跟那些大儒没什么交情~~”欢喜过后,贾赦才想起现实情况来,荣国府,跟那些有名文人可都没什么交情,更不要说还要拜大儒为师了。
张氏抿嘴笑了:“大爷倒是只看着咱荣国府,怎么就把我娘家给忘了!”
贾赦怔楞一会儿,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直摇头笑道:“瞧我,倒是把这个忘了,咱们泰山大人,当初可是认识了好些朋友的,在那些文官群里,也是极有人缘的。”贾瑚可是老靖远侯爷的外孙子,有张家的面子在,找个好老师,未必就不成!“这可是要麻烦岳母了。”
张氏瞪他,嗔怒道:“瞧你说的,瑚儿难道就不是我儿子了?!母亲往日就把瑚哥儿当亲孙子来疼的,还说什么麻烦!”当她母亲是贾母那偏心眼的呢?不喜欢的,便是血脉至亲也理都不理?
贾赦自知说错话,忙哄着张氏说了一串一串的好话,张氏这才转怒为喜,笑了开来……
贾瑚练完字去园子里散步休息,远远却见贾珠迎面走来,他笑笑,正要上前去,那边贾珠似有所感,抬头也看了过来。视线相对,贾瑚扬起笑来,贾珠脸上却有些复杂,笑着打了个招呼,没怎么理会贾瑚想要上前说话的意思,做了个手势,带着人却是往左边一折,走了!
贾瑚脚步一顿,脸上笑意收敛了,看了贾珠离开的方向一会儿,转过身,自顾自做了自己的事。多少也是可惜,本来大家同为贾家嫡出,正是该相互帮衬的,偏偏就……
索性,他还有个亲弟弟!
第41章
秋风飒飒,枫红菊黄,渐渐退去了夏日的热辣的秋日打在身上,虽还有些闷热,却已经没有了那酷暑时的难耐,暖洋洋的,正是舒服。
贾代善坐在书案后,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打在他身上,照的他全身骨骼都是一阵暖意,他调整了个姿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下动了动,抬眼看着贾赦,沉吟了半响,问道:“你想要让瑚哥儿拜徐渭为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贾赦难得的在贾代善面前挺直了腰板,胸有成竹信心满满地直视了他一直畏惧敬重着的父亲,笃定道:“儿子自然知道。徐渭大人官拜大学士,乃是名动天下的名士,当年便是状元之身入翰林,后在官场几十年,一路直升今日大学士之位,便是先皇在时,也曾夸过徐大人乃是国士之才,其书法更是天下人齐赞王右军再世,更曾辅佐今上登基,如今深受皇宠,若不是徐大人执意不肯,只怕如今,早已执掌户部了。”
贾代善眼神更加凌厉:“你既知道徐大人如今虽只是大学士,但其在文人清流中地位非凡,你还敢叫瑚哥儿去拜他为师?”你哪来的信心,这样的一个人物,会收下瑚哥儿这么个毛头小子?“徐大人深受皇宠,为人也极是低调,收徒更是严苛,门下只有两个正式弟子刘衍曾飒,俱都出身书香世家,我们家,与其却是没什么交情。”贾代善慢慢说着,看着贾赦的眼神,直白的投射着‘你这是在白日做梦’的意思来。这要不是最近贾代善对贾赦宽容了许多,只怕这会儿,都要直接破口大骂贾赦痴心妄想了。
贾赦却似没有看见贾代善眼底的鄙薄来,胸脯一挺,昂起头,强忍着喜意道:“儿子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的。”
这般的踌躇满志坚定不移!贾代善双眼微微眯起,倒是把那丝恼怒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好奇心:“你既知道,那你是有什么办法让徐大人收下瑚哥儿为弟子?”
终于贾代善问出了这一句,贾赦心底得意至极,往日贾代善只说他没用,却是怎么都想不到,连他都没有想过的能让家中子弟拜徐大人为师,他却能做到吧?一种隐秘的做到了向来崇敬的父亲都没能做到的事的兴奋感,贾赦低垂了眼帘,压着欢喜,状似不经意地道:“说来这还是瑚儿他母亲提醒我的,当年泰山大人和徐大人却是忘年之交,平素最是要好。徐张两家通家之好,当年泰山大人便说将来若有了孙子,直请徐大人帮着教导。大舅哥家的张灿年少聪颖,若不是当年徐大人回家丁忧母孝,灿哥儿先进了白鹿书院,拜顾院长为师,只怕早被徐大人收入门下了。张氏前几日给大舅兄去了信说过此事,昨日收到回信,徐家,却是没有拒绝。”说到最后,虽贾赦极力克制,免不得还是露出了喜色来。那可是徐大人,名闻天下的书法大家徐大人啊,瑚哥儿竟有机会拜他为师,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虽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那就还有一丝希望!贾代善面上不显,心头却是一跳,大喜过望。他久经官场,哪里不知道徐渭在今上心中的地位?从龙之功不说,本身在文人里的还极有名望,更妙的是,他还很有眼见,今上登基后,推说身子不好,只顶着个大学士的衔,醉心书法文章,偏皇上若召见问计,却又从不保留,一心为主€€€€如此识时务的人才,也就难怪皇帝视他为心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