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第23章

“志士仁人?”贾政呢喃两句,沉吟不语,看模样,倒像是在想着该怎么破题作文。

贾代善也不打搅他,关心地问曾飒的情况:“那你师兄可做出来了?你师傅怎么点评的?”

贾瑚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师兄尽力作了,师傅说尚可。”

“嗯,这样~”贾代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眼中犹豫一闪而过,看了看还在出神想着那题目的贾政,终是下定了决心,道:“你如今也是大了,懂得道理了,也该知道,如今你一身富贵,全来自家族。家族生养你,你也该知道回报家人。”

这话倒是颇和贾瑚心意:“祖父说的是。”

他这般乖顺,贾代善心里也高兴,接着说道:“你也知道,他日你二叔就要跟着你二师兄一起下场科举。你二叔是我荣国府第一个科举考试的,你爹没有出仕,你二叔要能科举中试,对咱们府里可大有裨益。”说着他停了一下看向贾瑚,贾瑚没说话,他便又道,“只是你二叔不比你师兄,有你师傅日日看顾,便是破题做了文章,也没有人帮着点评……”

剩下的话贾代善已经不用再说了,贾瑚已经全明白了,也是,若只是为了打听徐渭怎么教徒弟的,随便一个人来问就可以了,很不必两人一起,这是想要他帮着说情让徐渭帮着一起教导贾政文章呢。不不不,一开始肯定不是这样说,一定是先拿一篇文章给徐渭点评,徐渭碍不过面子,这种举手之劳肯定不会扫了他这个弟子的面子,会帮他的。那后面就好办了,有一就有二,贾政再送文章过去,徐渭就不能再拒绝了!至于徐渭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厌恶了他这种小事,在贾代善等眼里,自然是比不上贾政的科举成绩重要的!

贾瑚抿紧了嘴唇,小脸蛋上透出了一股子冷意……

第51章

贾瑚发现,贾代善其实是个很自我的人。

自以为是,自我中心,认为所有事都该按着他的意思走,对一件事有了想法就轻易不会更改……

最明显的表现就在他对子孙的态度上。他明明知道,贾赦是长子,偏心幼子会然给贾赦心存不满,但是因为他更疼爱贾政,所以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贾赦即使不满,也该老老实实地对弟弟好,毕竟他即使不愿意认为委屈了小儿子,毕竟最后还是把爵位留给了他,就冲着这个,贾赦有再多不满也该咽进肚子里去,然后,更加理所当然的偏心小儿子。

在他老人家眼里,满荣国府里最重要的就是他小儿子,然后是贾珠这个孙子,再来是贾敏、贾母、贾瑚、贾琏,至于贾赦,也就勉强能占个边儿。

这样的性格致使贾代善在发现了贾瑚的天赋绝佳聪颖过人后,虽然稍稍改变了对贾瑚的态度,却依旧还是把贾珠放在了身边教养,这不仅仅只是一种对子孙的关爱,更是一种态度€€€€他在宣告整个荣国府的人,哪怕贾瑚表现越来越好,贾珠也是绝对不容人小觑的。也因此,在贾瑚的利益与贾政的利益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很自然的就要求贾瑚为贾政的利益让步,而根本没有考虑贾瑚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是这荣国府的当家人,所有人理所应当按着我的想法来。他们高兴最好,不高兴也给我压进心底去,此后一家人照旧和睦相处,相互扶持€€€€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今天他的偏心会在贾赦贾瑚心底播下一个种子,会慢慢在他们心头发芽成长,最后长成一株藤蔓,恨不能活活绞死了贾政贾珠!

他认为兄弟之间就该彼此相互扶持,不该有争端,那贾赦贾政、贾瑚贾珠,就一定会是和睦相处的!不可能会出现别的情况€€€€或者说,他根本没意识到会有事情超出他的料想。

想法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贾瑚听过贾代善那遮遮掩掩的话后,心里怒极,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不说话,沉默着看着贾代善。他当然明白贾代善的意思,想通过他让贾政接触到徐渭?真把他当无知孩童呢。贾瑚暗下冷笑,只不说话。贾代善敢把他当孩子哄,那他就当个孩子。小孩子是听不懂这样拐弯抹角的暗示的,想要他做事,行啊,把话挑明白了说给他听。他倒要看看,堂堂超品的荣国公爷,是怎么跟个孩子开口,让他帮着捎带叔叔的文章去给人批阅的,看他还要不要脸了~!

不过显然的,贾瑚低估了贾代善这个能屈能伸的官场老油子为了心爱的小儿子愿意付出的程度,或者说,他忘了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贾代善面对的可不是什么朝堂上的政敌,世故讲规矩的文人,而是一个小小孩童。一个孩子,便是再聪明,又能聪明到哪里去?也没接触过外面复杂的人情伦理,有什么可顾忌的?!

贾代善这般想着,对贾瑚却平添了一份不喜。这呆头呆脑的模样,平日里不总是表现的机灵聪慧,到了这关键时刻倒是犯迷糊了,也不知道顺水推舟接下话头,木愣愣地不说话,非要他放下身段哄他~贾代善毕竟还是要面子的,看了看还沉迷在思考中的贾政,他缓和了神色,停了一下,似乎在措辞该怎么说,一会儿,笑着对贾瑚道:“瑚儿,平日你二叔待你如何你也知道的是不是?对你和珠哥儿那可都是一样的。如今你二叔遇到了麻烦,你也该想办法帮帮他,是不是?”

还真把他当孩子哄了。

贾瑚气极反笑,压下了怒色,笑着点点头:“祖父说的是!”至于是他说的贾政待他如贾珠没错还是他该帮帮贾政没错,这就不知道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贾代善就有些不悦,原本还和颜悦色的脸上笑容登时淡了几分,只是片刻,又柔声说道:“瑚儿果然懂事,知道要帮衬你二叔。那瑚儿说,你二叔做了文章却没有机会让徐大人看到,该怎么办呢?”

若不是长期受到的教养告诉贾瑚不要冲动,这会儿贾瑚都想喷口唾沫到贾代善脸上,忒是无耻!自己心存不良算计个孩子也就罢了,竟连舍下身段也不肯,还要孩子自己自己出主意主动为他做事。到最后,他身上半点因由不沾,万事与他无干,便是说出去,也是贾瑚个孩子见不得长辈受难,孝心冲动,做出了不合体的事。旁人知道了,指不定还以为贾政待贾瑚有多好,否则,怎么个孩子会为了二叔做出这种不合宜的事来?当然,孩子还小,做错了也没什么。到时候贾政委委屈屈跑到徐渭面前说这都是孩子不懂事自己私自拿着文章过来给徐渭看的,他并不知情,然后再叙叙旧,拉拉关系,顺手推舟地请人再看一看其他的文章……面子里子就都有了!

他是不是还要感谢一番贾代善还考虑到了他的年纪就算做点出格的事,过个几年不定大家就忘记了,还能给他搏个孝顺叔父的名声?!

贾瑚脸上笑得越发灿烂,歪着头装可爱看着贾代善,眨巴眨巴一下黑亮的大眼睛,迷茫道:“帮二叔……该怎么帮呢?”尾音颤了颤,小白牙齿咬了咬下唇,对上贾代善期待的眼神,他突然皱了皱眉,叹了一声,愧疚道,“对不起祖父,我没想到~”那一刻,贾代善的眼神锐利地就跟刀子似的。贾瑚无所谓的磨搓了一下手指,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看着他,高声道:“孙儿实在不会,祖父可有什么办法?孙儿一定会帮助二叔考中科举的!”

贾政本还在思考,若是他遇到“志士仁人”这个题目该如何破题作文,猛不丁这么一声喊,瞬间打断了他的思路,拧眉一看,那边小侄子很是真诚地正盯着他看呢,再想想他说的话,帮他考中科举?他个孩子,能帮衬他什么?他便是考中了,与他个孩子有何相干?正要呵斥,眼神瞟到贾代善一脸不快,瞬间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原是为的什么才招来了贾瑚,想了想,本要冲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孩子,不会说话也是正常。

贾代善也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刺耳,不过他也当是贾瑚年幼不会说话,倒是并没有防备。只到底给贾瑚又狠狠记了一笔,忒是不会看脸色不懂应变。他都已经提醒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知道动脑子,傻愣愣地非要他开口。难道,还真要他亲口说,让贾瑚把贾政做好的文章带去徐府给徐渭看吗?!

“瑚儿,如今你师傅顾着你师兄的科举,每日只教导你师兄一人,帮他点评文章,你师兄一个人,就没觉得太过孤单了?”贾代善虽然算计了孩子,但有些话,非到万不得已,他还是说不出口的。

他不说,贾瑚也就装傻充愣:“不会啊。”他摇摇头,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无知有多无知,完全不明所以的傻孩子,“师兄每天又要看书又要听师傅的点评,忙得不可开交,根本不会觉得孤单,我上次跟他一起读书,他还嫌我在一边碍事呢!”听得贾代善脸都绿了!

贾政听着倒是羡慕万分:“你曾师兄有徐大人这样的名师指点,这次科举,定是没有问题的。”说话间,神色很是黯淡,失落的看了眼贾代善,低下了头。

儿女都是债啊!看到贾政这般失落,原本还有些下不了决心舍不下面子的贾代善登时心里就难受了起来,也顾不得别的了,道:“曾家小子有徐渭为师确实是福气,天天有人帮着点评文章。”说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看着贾瑚道,“既然你师傅帮日日帮你师兄点评文章,那想来也该不少另一份是不是?瑚儿啊,你带一份你二叔的文章去给你师傅看,让他帮着点评点评,你说可好啊?”

云淡风轻的口吻,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的轻松自在。

还真舍下面子了,真真是慈父心肠呢!可惜,贾赦这会儿不在这里。贾瑚扬起了笑容点点头,好像根本没察觉这有什么不对的€€€€要真是个孩子,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好的,反正照着长辈的话做就没错€€€€所有普通听长辈话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祖父吩咐,孙儿一定照办!”

贾代善还好,贾政一听这话,脸上不可抑制地就浮现出了喜色,直感激地看着贾代善。贾代善对此表现得也很受用,对他点了点头,摸摸花白的胡子,赏了个慈祥的眼神给贾瑚,觉得这孩子较之之前顺眼多了,赞道:“好孩子,好孩子!”

贾瑚毫不客气地全收了,很又礼貌的回道:“这是父亲教的,长辈有事吩咐,定要好生记住努力做好。”

贾代善摸着胡子的手顿时就僵住了,但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初,笑道:“你父亲把你教的很好。”

可惜教的再好,也抵不过贾政一个失落的表情不是?贾瑚这会儿可有些可怜自己的便宜老爹了,这么长时间的父子做下来,贾瑚可看得分明,贾赦看着不在乎,心底里对贾代善贾母还存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呢。不过没关系,有他在,总能叫他彻底断了这些不可能的念想的!

贾瑚笑得越发灿烂,似乎是被贾代善夸大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动了动身子,很有些腼腆的样子。下一刻突然又抬起头看着贾代善贾政,好像才想起来似的,说道:“那二叔可是要作“志士仁人”这篇?我今儿在老师那里,倒是看了师兄的文章和老师的点评,现在还记得一些,莫不如我说来给祖父二叔听一听,二叔也好想想怎么出其不意,让人眼前一亮?”

贾代善贾政颇有些意动,贾代善瞧眼小儿子,他都快要迫不及待的答应了。贾瑚又添了把火:“我跟着师傅虽读书才入门,可也听师傅跟师兄说过几次,文章这事,就要如凤凰展翅,让人惊艳喜爱,那才是好文章。平平淡淡的,没什么稀奇。师傅说,今天师兄作的文章,马马虎虎还可以,要师兄考试时能做出这样的文章,勉强倒是能进二甲。我听着虽不大懂,倒是挺喜欢的。”

徐渭都说还可以?可以进二甲?这会儿不用说贾政,贾代善也好奇起来了。

“虽无甚必要,但瑚儿你既还记得些,给你二叔讲讲倒也无妨!”贾代善叮嘱贾政,“瑚儿这般年幼还记得你,你可要认真听!”

贾政点点头,对贾瑚笑得既关心又爱护:“可是要劳烦我们瑚哥儿了。”

“二叔说的哪里话。”贾瑚仿佛很不好意思一般,“这是侄儿该做的。”接着便是正式说文章了。贾瑚按着白天看到的内容背诵:“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贾政脸上笑容一僵,贾瑚停下来看着他,笑道,“这是师兄的破题。师傅说,倒是可以见人。”

“承题:夫志士仁人皆有心定主而不惑于私者也,以是人而当死生之际,吾惟见其求无惭于心焉耳,而于吾身何恤乎?此夫子为天下之无志而不仁者慨也。”贾瑚瞄眼已经没了笑意的贾政,加了一句,“师傅说,有些张扬了。”

贾政面颊不自觉抽动了抽动了一下,又听下面贾瑚接着背道,“故言此而示之,”贾瑚笑了一下,“这里师傅还说了师兄,说师兄写的太傲了。”也不看贾政的表情,又继续往下,“若曰: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临难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

一段段背下来,贾瑚不时再掺杂一些徐渭的评论,不很多,只是那么短短几句,却足以叫贾政的脸色变幻不停,眼神里也夹上了惶惑。贾瑚冷笑一声,笑着结束了背诵,说道:“师傅说,师兄的性子跳脱,写出来的文章也带着少年人的尖锐昂扬,这种文章,有些学士会喜欢,有些怕是会觉得过了。所以不可能入一甲,便是二甲前面恐怕也是两说。顶多占个二甲后头,背个进士名声。这还要师兄一直都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才行。”一时又看着贾政,劝道,“二叔写文章时可要小心呢,师傅说,便是平稳些,也比这般尖锐好,轮成绩时,平稳的更能往前面走走呢。”

贾代善不懂这些文章事,在他看来,徐渭这样的大学士,又是科举出身,说的话总是没错的,闻言当即叮嘱贾政:“瑚儿说得没错,既然徐大人都有叮嘱,老二,你写文章时,可得注意了。别犯错!”

贾政艰难的扯动嘴唇看着贾代善,道:“是,父亲,儿子明白的。”

贾代善这才看到贾政脸色有些不对,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贾政面色有些发白,手摸摸额头,摊开一看,全是水,贾代善登时便急了,惊问道,“怎么流了这么许多汗?”紧张地就要叫大夫。

贾政拦住了:“没什么大碍的,只是略有些头疼罢了,父亲不必紧张,我坐会儿就好了。”

贾瑚倒了杯水递过去,关心道:“二叔要是不舒服可别忍着,家里还有大夫在呢,叫一声很快的。”

贾政少不得欣慰笑道:“瑚哥儿莫担忧,二叔就是一时不舒服,很快就会好的。”

贾瑚便如同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长长呼了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这样我也就心了。”贾政面色才缓和些,他又补了一句,“二叔不舒服就别急着做文章,横竖我每天都见师傅的,等二叔做好了文章只管拿给我,我一定拿给师傅看。”笑了几声,“我相信,二叔作的文章,肯定很好!”

贾政的面色登时就又不好看了……

“查,给我查清楚,这么个主意,到底是我那好二叔想的,还是祖父先想到的。”

回到自己屋子,贾瑚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叫了陈妈妈让她去找玲珑。

玲珑帮着贾瑚做了事,也算是贾瑚的人了,后面她嫁了人,虽然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可她家的两个弟弟却还在张氏的铺子里干活,连她婆家的小叔子,也在月前被调到了老国公夫人留给贾赦的一个庄子上做事,命脉如今还把在贾瑚手里,贾瑚也不担心她不尽心办事。

果然第二天早上起来,陈妈妈就悄声跟他说,玲珑透过贾代善身边伺候的二等丫头乔木得回了消息:“早些天二爷就去书房找过老爷,后面几天来得更勤,开始也没什么,后面伺候的人去奉茶时,倒是真真切切听了二爷说什么科举老师的。据说早些时候老爷心情似乎不大好,跟有什么烦心事似地,不过很快就又没事了。丫头们都没当回事。”陈妈妈问贾瑚,“要不要让玲珑再去仔细问问?”

贾瑚摇摇头:“不必了。”有这些就够了。原来真就是贾政做的!贾瑚心里有了计较,脑子便飞速转动了起来。

一时陈妈妈帮他规整完毕,有下人问是不是要出发去徐府。贾瑚摇摇头,指派着那说话的丫头,笑道:“先不忙,你去二叔那里,问问二叔,身子可好些没有,文章可好了?若是好了,我也好一并带去给师傅,让他老人家点评点评!”

一番话说完,陈妈妈蕙芝等都是满头雾水,那得了差事的小丫头更是惊讶莫名,好一会儿了才反应过来,跑着去了。

陈妈妈奇怪道:“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还让哥儿带着二爷的文章去给徐大人看?”

贾瑚很坦然:“这有什么?”也不解释,只低头看自己的功课是不是全整理好了,有没有缺漏了。他说了又怎么样?贾代善当时可没让他保密,一个孩子说漏嘴了说错了话,这不是很正常的?

陈妈妈看着他这样,怕打搅了他,又觉得他怕是没觉得什么不对,不好再接着问的。可心里却是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做得有些不妥当,后退几步,听见蕙芝在那里小声说道:“怎么让侄子给叔叔拿文章给人看?”陈妈妈一拍大腿,可不是,这辈分颠倒了吧?

一会儿那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说道:“二爷还没起呢,下人说,二爷昨晚都不怎么舒服,没做文章。”

贾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既这么着,那就准备一下,出发去徐府!”嘲讽地看了眼贾政院落的方向,贾瑚冷笑,装病,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想把文章递进徐府,先不说妥不妥当能不能够,也得看看,你的文章是不是能见人啊!

对敌人就要知己知彼。贾瑚心里对二房有了防备,自然找人悄悄探听好了贾政王氏的情况。王氏经营院子倒还算有能耐,不说水泼不进,至少保住了大部分秘密。可贾政的学问,不知道是不是荣国府的人都对贾政太过有信心,就连贾赦张氏似乎也认为贾政才华横溢文章绝对没问题,竟然没有人看管他写的文卷。贾瑚很早就看过贾政写的文章,不能说差,可要说好,却也及不上。顶多是、平庸而已。

四书五经内容俱全,没差错,但文章毫无新意,陈腔滥调。刻意追求辞藻华丽,失之自然。想要靠拢正统,结果太过,文章迂腐过多,倒不似年轻人写的,恍然还以为是那个中年男子的手笔,毫无热血锐气!

这样的文章,要考中,就要看他的运气了,指不定真有那审阅官就好这口,给他排个后面的名次。这样的文章拿给徐渭,他是要丢脸丢到徐家去吗?昨天曾飒的文章,比他不知好了多少倍,徐渭只给了个‘尚可’的评语呢。他若有点自知之明,就该自己把这事了了!

贾瑚摇摇头,贾政还真是被荣国府众人也夸耀的太过,真当自己真的才华天下无双了,也不想想,若真的出众,也不会前头两次皆不第了。

想必,他现在一定很烦恼,该怎么解决这事吧。本是他出的主意,这会儿,可该怎么叫停好呢?贾瑚寻思着,作为个好侄子,总该为二叔做点什么。临去徐府前,叫过陈妈妈,让她回去好好跟那些下人聊聊:“二叔可是要科举考试中状元当大官的,这么紧要的档口生病了怎么办?可得赶紧调养,不然从状元变成了进士怎么办?”看陈妈妈迷惑不解,贾瑚只笑道,“二叔必定是要高中的,你只跟人说出这话就好了~”陈妈妈迷迷糊糊地答应了。

其后几天,贾政还是‘不舒服’,贾瑚便天天体贴的去看,嘘寒问暖,当然,也少不了在徐府听来的曾飒的文章€€€€他为了二叔,特意把文章背了个七七八八,引得贾代善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温和,连贾母偶尔都会冲他笑笑了。不过可惜,贾政的身体倒是越来越不好了,总是会突然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看书是没问题,做文章,那就不行了。

春闱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近了,贾政不知道的地方,所有人都已经笃信,这次二爷必定是能高中的。赖大家的每天在贾母面前逗趣,说起这事,贾母高兴之下的打赏都好几回了。隐隐绰绰的,外面的人也开始传。

“那荣国府二爷此次必是高中的,听说他文章做得极好,徐渭大学士知道吧?就徐大学士弟子做出来的文章,跟贾二爷的文章一比,那就跟个孩子作出来的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贾政收拾好东西,带好了丸药,满面苍白着进入了贡院……

第52章

参加过科举的人都知道,在贡院考试,那从不是个简单的事儿。四四方方的小隔间,就那么薄薄的一道墙,隔壁人咳嗽两声都能清晰入耳。前头窗口就一道破帘子可以遮风挡雨,就这还不能全关了,要让这巡考的认为你在里面做些见不得人的,那可就是倒霉了。

考试一连七天,吃喝拉撒睡全在这鸟笼子里不得随意走动,秋闱时秋老虎还在散发预余热,嗡嗡嗡的蝇子搅得人坐卧不宁,熟食根本放不过夜,晚上睡觉还有蚊子叮得满身包,根本休息不好。最可怕的还是那几百人一起考试吃住堆积的那个味道€€€€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苦耐力稍差些的,都能被这味儿也熏晕过去。

春闱倒是好些,天气凉,稍带些熟食,怎么也能吃个几天,蝇子蚊虫的也少。可有好就有坏,科举考试为防止考生夹带,那是只允许穿单的衣裳,单的被褥的。这没棉没袄,豪富人家还能有个皮裘,稍贫困些的,只能咬着牙硬挺了,不说考试时手指冻得僵硬根本不能做文章,身子骨不好些的,一场大病从此去了的都有。吃饭也不比天热,凉了的也能入口,必须得生火炭做饭,你不会做,那你就勉强凑活着吃吧€€€€一连七天熬下来,便是身子骨最强壮的,出来时也得去个半条命。

贾政前头参加过两次春闱,贾府上下也算是有了经验,早早贾母就给贾政准备了两条羊羔皮毛做的被褥,一貂皮的大氅,熟食牛肉饼子火炭锅子也是让贾政上手做过几次熟练了的,还从库房里拿了最上好的百年野山参切了片给贾政预备着,他要在贡院里疲累了,就含一片提提神。还有那冻伤药风寒药,都特地去王太医那里拿的药丸子,送水服下便成€€€€可说是帮贾政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怕贾政受委屈。

就这样,贾母还不放心呢,对着去请安的张氏王氏一通担心:“老二的身子骨向来就不甚强健,那一年,他第一次参加春闱,这不府里从没这经验?我特地去东府里请教了你们伯娘,给他准备了好些吃食,被褥,一切妥妥的,可一场倒春寒呢,贡院一开闸门,赖大在门口等了好久,都没见老二出来,急得不行,直等到最后啊,老二才被人从里面扶出来,可怜的啊,脸都烧红了,声音嘶地都不能听了,王太医给开了药,足足养了快一个月才好!可把我给急的。”

贾母一说起贾政受苦的这事,心就揪疼得慌,“春闱这东西,忒是个折磨人的,要不是你们老爷非得老二去参加科举考试,要我说啊,还不如咱们家求求皇上,给老二荫封个官职也就完了,何必去受这个苦?”贾政是贾母从小当成眼珠子养的,屋里摆设吃穿住行,全是贾母挑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供养着,偏这春闱贡院,破风漏雨,吃穿不易,叫贾母怎能不心疼?

王氏自打贾政进了贡院,心里也惦记得慌,闻言附和道:“我也听哥哥说过呢,那贡院是前朝就留下来的,开朝后太祖爷下令修缮,却也不过是稍稍补了补屋顶,墙壁,不致破口子,可到底都是旧了的,根本挡不住风。天一冷,那冷风透过缝子吹进去,刮在脸上,比刀子都疼。”

婆媳两说了一通,看着张氏的眼神都沁着毒,都想着,这要是贾政能袭爵,何至于去受这般苦?明明是才华比之贾赦强百倍,到头来,什么都得自己去拼去闯!

这样的事,三年前张氏也经过一遭,早习惯了。她们愿意看就看,她懒得跟她们€€嗦,自顾自坐在那里,贾母要问一句她就答一句,要有那刺耳的,她只管左耳进右耳出,不往心里放,回头跟贾赦学一遭,叫他也听听他老娘弟媳的意思。

贾赦听了自然是不高兴。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说话的是他亲娘弟妹,母亲按着孝道他不能说,弟妹是隔房要讲个避嫌他不好说,憋急了,背着人在书房里,狠狠诅咒着贾政最好在贡院里发烧烧糊涂了被抬着出来才好,什么考中为家族扬名的,他才不在乎,再等个十年,他儿子就能给他挣出这个风光来,用不着二房来添光加彩!

张氏也差不多,对二房从来没有好观感的,贾政在贡院里七天,她就拜了七天佛,无他,求贾政落地而已。“现在老爷太太就已经逼得咱们这方快没活路了,二爷要再中了,以后荣国府里,哪还有我们一家四口的立足之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府里贾代善贾母还有二房贾敏都在为贾政祈祷的缘故,贾赦张氏的诅咒全没应验,直等到第七天考试结束了,也没听在贡院门口守着的下人来报说贾政被抬出来了。下人回报说考试时间已到,贡院已经开门了的时候,张氏都能清楚地听见贾母王氏长长松了口气,那如释重负的表情,看得她碍眼极了:“总算是结束了。这一考七天的,前朝时中间还能出来两晚上给举子休息休息,今朝倒好,一连七天全窝那号子里了。”

张氏王氏都被贾母吓得是魂飞魄散:“太太~”这话不是说今朝比不上前朝?这种话贾母怎么能说呢,传出去,按个谋反的罪名都不为过!

贾母反应过来了也是吓了一大跳,她怎么就一时犯了糊涂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一时脸都白了。

好在下午贾母着急,一直等着贾政的消息,心烦嫌下人吵,把人都赶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在身边伺候的都是心腹,忠心无虞,倒是不用太担心。只是张氏的心情就难免微妙起来,为了这小儿子,贾母可是都犯迷糊了,这得是多心疼小儿子啊?

这一吓,三人都不说话了,只安静等着贾政回来。张氏对贾政可不在乎,毫无所谓的坐在那里优哉游哉,贾母王氏可没他这般轻松,抬头张望着门口处,好像贾政下一刻就能出现在那里似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都黑下来了,丫头都来问是否要用膳,被贾母烦躁地赶了下去:“吃什么吃,老二还没回来呢,他都受了那许多苦,怎么我们连晚点吃饭都等不了了吗?!”话是冲着那丫头说的,可那眼神却对着张氏来,张氏懒得理她,垂着眼眸喝茶。

“太太,奶奶,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赖大家的一声声叫喊着跑进了屋,头上都沁出汗来了,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太太,门房上传话,二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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