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哥哭道:“小的是个糊涂人,这辈子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上峰说什么,小的就信什么,根本没想到,徒宥明是骗着我们谋反呢,等发现的时候,小的忙就带着老曹要跑。小的家贫没办法,服兵役才进了军营,却是想要有一天回家过安稳日子的,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跟谋逆扯上边,殿下明鉴,小的真是被骗了啊。”
贾瑚却不以为然,徒宥明养了那么一帮人马,这些士兵吃住一起,私下会不猜测徒宥明私下练兵的用心?怕是早有人猜想到了,只是或为了保命不被灭口或为了权势富贵,最后都决意跟着徒宥明了而已。这梁哥,到现在,还在为自己开脱。
梁哥哭了一通,没半个人理会他,也就不敢再哭,说起现在的局势来:“我们攻入皇宫后,前头很是顺利,一路从北区到了西区,很是平静,可到了后面,侍卫们也回过神聚集一起,两方交战,就开始厮杀起来。他们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实木大木板子封了道,那板子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砍砍不坏,烧烧不着,我们急了,想着爬墙过去,那些侍卫却是在墙头墙下撒了尖尖碎瓷片,大家穿过去的时候一个不防,脚下就穿了个洞。自此再不敢鲁莽了。”
“跟着这个木板子纠缠了一天,徒宥明派了人去把两边墙都给推了,这才一路通畅起来,可那些侍卫在后面,也杀了我们这边不少人。”
“第二天我们进了个比较大的宫殿群,里面摆设很好,人却都没了,过一个大花园的时候,却有些小陷阱,大家没注意,又伤了一批人。后面大家提起了心,才算是一路到了正殿。”
梁哥脑海中浮现起当时看到的景象,尤有震撼:“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般气势华丽的宫殿,那么大,那么大!那些侍卫好像都集中在这里了,弓箭手刀斧手一个不拉,他们地势高占有,我们要冲上去却是不易,便僵持了起来。”梁哥摇摇头,“这一僵持,就是三天,两边死伤的人越来越多,我看着不像,就……”带着老曹打算跑路,乘着外面皇帝援军还没来,想赶紧躲了回老家去。富贵名利的欲望稍稍冷静下来,梁哥就想起当年乡间看戏的时候,那些叛军作乱,就有勤王兵马来支援,徒宥明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一旦被抓住,他们这群人,都别想活,梁哥想活下去,就得赶紧跑。
贾瑚徒宥昊等听完梁哥的话,都皱起眉头:“现在的局势,是正在僵持中吗?”
已经拖了这么些天了,要是这一切都是皇帝开始就策划好了的,他又为什么要拖这么久?不赶紧让忠君王师把这些叛逆全部一网打尽呢?
贾瑚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决定:“明天,我们再等一天,明天,我们就去外面看看,如今情形,到底怎么样了!”
第93章
把梁哥老曹两人绑住打晕了堵住嘴扔进了杂物间里,贾瑚等人再没管他们,只各自吃饱喝足养好精神打算第二天去看看外面的情形。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到第二天天亮,当天晚上,外面忽然一阵喧嚣嘈杂,便是贾瑚几人身处偏远,却也能清楚地听见远处那沸反盈天。
“是出什么事了吗?”
惊疑不定地想着,贾瑚几人再再不坐不住了,安义人高,贾瑚就让他爬到墙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宫中为防止刺客潜入躲藏,不允许种植大树,这会儿,也只能冒些风险去墙头上看了,只希望别那么倒霉叫人看见才好。
自然,也不真指着能看到什么,这处冷宫偏了些,安义要没有对千里眼,那根本见不到远方的动静,无非就是求个力所能及安安混乱的心神而已。
安义踩着椅子两手扒在墙头,极困难地偏着身子把右脚先抬到了墙头上,开始时还不得劲,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等到要抬着左脚上去,愈发显得动作笨拙为难,两手死死抓住了墙头檐角,先是胸腹那块好容易在墙头上稳住了,才慢慢把左脚缩了上去,徒宥昊在下面看得直上火,连连催他站直了查看远处的动静,安义脸色苦的跟吃了黄连似的,木手木脚地踩着黄瓦直起身,好些瓦片被他那粗鲁的动作给弄得掉落下来,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这安义,怎么笨成这样!”徒宥昊韩€€在下面抬头看着,脖子都仰得酸了,急得是直跳脚,可瞧安义在墙头那满身不自在生怕掉下来的模样,也不很催,生怕惊着他一不小心真掉下来摔着了。
安义好容易稳住了身形,两眼看到下面高墙离地面远远地,两腿直打着哆嗦,好险没软倒在地上,重重咽口唾沫,忙收回视线往远处眺望,告诉自己,没事没事,不就这么点高度,摔下去也死不了人,顶多躺个百来十天,老话不是说嘛,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呸呸呸,他才没这么倒霉呢,一定会安好无恙的。
再看远方,却有一处地方在黑夜中格外明亮,仿佛点燃了大片大片的火把,只把那块天空都染成了橘红色,正正也是那最喧哗热闹的地方,他们听到的嘈杂声,就来自那里。安义也顾不得害怕了,忙叫道:“殿下,两位公子,真的是出事了,奴才看着,像是正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好生大的场面,连着前头大朝用得广场那块儿也是灯火通明,仔细的奴才看不清,可瞧着那块的动静,怕不下几千人在那里呢。”
几千个人?
贾瑚徒宥昊韩€€都是心惊起来,忙问道:“你还能看出什么来?”
事关己身安危,安义瞠大了双眼竖起了耳朵去看去听,可隔得这么远,又哪里能看到听到?眼睛都瞪得酸了,这才悻悻道:“奴才无能,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了。”
说不失望自然是骗人的,不过徒宥昊韩€€这些天也算是经历了些事,倒是把平日那股子傲气的主子做派手链了几分,知道这也怪不得安义,他已是尽力了,便没说话,各自回了屋子。安义也赶紧下了墙,安心吁了口气,自己搬了那椅子回屋。
外面的动静实在不小,那些含糊不清的喧嚣远远传过来入得耳朵,直叫众人都是坐立难安的,心里跟个猫爪子挠似的,直痒痒。
韩€€实在是惦记得慌,不由细声对贾瑚说道:“要不,咱们过去看看吧?”
徒宥昊眼睛一亮,也眼巴巴地看着贾瑚。谁都没注意,经过这短时间共患难,三人间,竟隐隐开始以贾瑚为首起来。贾瑚却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这么大的动静,怕是大场面,要么就是叛军得了势,要么是勤王之师来了,援军打退叛军。不论是哪一个,这会儿那边必是厮杀搏斗在一起。两军交战,最是凶险,咱们几个过去,白白送命不成?!”
韩€€徒宥昊便都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坐了不一会儿,韩€€就耐不住了,被耳朵里的声音弄得是左晃晃右晃晃的,就没个消停,徒宥昊瞪了韩€€一眼:“你就不能安静点坐好点?!动来动去的,烦死了。”
韩€€半点也不想让,直接回了一句:“怎么我动一下都不让了,你要看不惯就别看。”
“你!”徒宥昊气结不已,懒得理他,头一撇,果然看了窗外去。
韩€€重重哼了一声,下巴一抬,干脆站起了身,在屋里来来回回走起来。
贾瑚心里也烦得慌,情势不明,偏自己这一边半点可依仗的都没有,想要出去打探都没办法。再一次,贾瑚对自己这个小身子不满至极,哪怕如今自己这身子能有十二三四,他就敢靠着前世杨家的武艺往前头去探查,偏如今……
心焦的时候时间便格外难捱,便是前几天前途未卜生死难料的时候四人都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这会儿,才真正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度日如年。
这情况,心情自然也不很好,徒宥昊不一会儿就觉得看着窗外只会叫自己更加担心外面的情况,回过头却看见韩€€来来回回在屋里走着,看得人眼花,更是不高兴,不耐道:“韩€€,你还有完没完了,大家都烦着呢,你走来走去的,我眼都花了。”
韩€€也不高兴:“我心里也烦啊,不走两步,我还能干嘛。我说四皇子殿下,你不是连这点小事都要管吧?”
这几天,这还是韩€€第一次叫徒宥昊四皇子殿下,还是这么阴阳怪气的调调,徒宥昊越发觉得不痛快,气呼呼道:“你自己在那里烦扰别人,还有理了,怎么我连说都说不得了?”
韩€€直觉就要反驳:“你怎么说不得了?你可是四皇子殿下……”
好容易大家才算放下了心结交了朋友,贾瑚可不能看着两个孩子因为小孩意气就又闹僵了,忙喝道:“你们吵什么,不就是点小事,只当你们这样?这些天那么苦那么难都过来了,咱们那是生死之交,就因为这么点小事,你们就把这些都忘了?”
徒宥昊韩€€还有些不服气,可一想到这些天大家患难与共,也拉不下脸再吵,只能互瞪了眼,转移了视线。
贾瑚知道这不是个事儿,孩子本来就没耐心,躲了这些天,不通外界,不知道家人外面情形,偏还随时随刻都可能遇到危险,不说这两个孩子,就是自己,想到自己一腔抱负还未实现就可能命丧这场动乱,心中也是难受得紧,这两个孩子,阅历本就不多,怕是更加难过。好容易模糊知道了些外头的事,却偏偏还要装作没看见不知道接着等待,连日来压抑的情绪便再忍不住了。
要再这样下去,韩€€徒宥昊两个非吵起来不可!到时候,两个又是针锋相对的,倒辜负了这些日子结下的缘分。
贾瑚想了想,拿出了在梁哥老曹身上搜出来的银票珠宝,招呼着徒宥昊韩€€安义过来分,笑道:“长夜无聊,咱们反正没事做,干脆就把这不义之财分一分,也算是大家以后的私房钱。”
在座贾瑚韩€€徒宥昊几个虽都是富贵里长大的孩子,却也知道银钱的重要,徒宥昊是要钱打点宫人,贾瑚想为以后打算,韩€€暂时不缺银子,却知道有了钱,自己能买更多好东西,更不要说安义一个不受重用的太监,手头从来都是紧的。这会儿听说要分钱,倒是把那颓唐萎靡的情绪暂且扔到了一边,不管高不高兴,都围了上来。
别说,这宫里有钱人还是挺多的,梁哥和老曹两个不过是普通叛军兵士里的一员,贾瑚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银票却有一摞,最小笔的银钱有十两、二十两厚厚一叠,大面额的五百两一千两却也很是不少,几人细细数了一遍,共九万三千二百八十两银。
徒宥昊韩€€不是民间疾苦,可光看安义激动的手都抖了,也知道这怕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当即来了兴致,也不管前头才吵了一通,拿了那些珠宝过来验看,要说梁哥和老曹眼光倒也好,只挑着那些黄金大颗宝石的首饰来挑,徒宥昊瞄一眼,就能说出某某妃嫔曾佩戴过,再看那些首饰上的暗记,有宫制的,也有娘家带进来的,倒都是好东西,就怕不容易出手。
贾瑚要懂行些,笑说道:“这样的东西,就这个样子拿出去,自然是不好卖的,咱们把那金子绞下来砸扁了印记,那些宝石让人切了变得小些,再打了旁的首饰模样,虽说比不得如今这般值钱,却也不是外头那些银楼普通货色能比的,价格想来也不低。改头换面了,自然没人认得,可不就出手了?”
徒宥昊韩€€俱皆笑开颜:“亏得你想得出来,真实好主意。”倒是安义在一边心疼地直抽气,这样精致的首饰珠宝,竟要毁了再重新做,也就这几位富贵窝里出来的公子才能这般暴殄天物了。
“不过倒是这银票麻烦。”贾瑚拿着那些五百一千的银票直皱眉头。
韩€€看了一眼,不明白:“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贾瑚便细细教他们:“那些个散碎银票也就罢了,这些,你别看这些银票面额大,正因为面额大,这才不好用。这些个银票,怕是从那些娘娘宫里搜出来的,是娘娘从各自娘家带回来的。”抽出一张给韩€€,让他和徒宥昊一起看背面左下角,那里摸着有些凹凸不平,对着烛火仔细看了一通,可不是小小的一个柳字,徒宥昊首先反应过来:“难道是柳充容的银票?”
贾瑚摇头:“姓柳的多得是,我也不知道是谁的。不过这样大面额的银票,一般都有记号,我们倒不能乱用,免得叫人发现了,也是麻烦。”
徒宥昊韩€€就焉了下去:“那不就等于是白得了这些银票吗?”
贾瑚仔细把那银票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挑出那些有印记的,却也有两万多两银子,不由得道:“宫里面,自然是毫无印记的银票更适用些,这么一大笔银子,算算咱们这一遭,可算是发了笔横财了。”
徒宥昊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贾瑚的话,转念细细一琢磨,登时恍然大悟,可不就是,宫里妃嫔明争暗斗,私下收买人心,自然少不了花钱,要是用的银票都有印记在,回头查出来可不就是个把柄?自然是要用那没有印记的,为了面上显得公正无私,还有再备些有印记的明面上用!“存了害人的心思才准备的这么些没印记的银票吧。”徒宥昊想明白了其中的猫腻,连连冷笑,很有些幸灾乐祸,“如今这一番横祸,没了这么多银子,还不得心疼死她们!真真是活该!”只心里,对着肮脏污秽的后宫越发厌恶。这些女人,明面上都是一副好姐妹的亲热样子,暗地里,却只恨不得对方赶紧死。皇后如此,淑妃如此,他母亲陈妃,也毫不例外!
贾瑚把那些银票珠宝分了分,徒宥昊在宫里,大面额的银票他不好用,便把多半小面额银票给了他,又点了两万两大面额的银票,总共四万两交给他,自己跟韩€€平分了五万,零头全给了安义,只对徒宥昊道:“这些珠宝你却是不好用的,就都给了我们,那些金子等回头我叫人融了做了金瓜子回来给你使,怕也没多少,你留着打赏吧。”徒宥昊自然没意见。
安义喜不自禁,拿着那些银票,只觉得自己当初决定留下跟着贾瑚徒宥昊三人一起那真是再正确不过了,三千多两银子呢,便是大总管,也没得过这样大一笔赏赐。有了这些,自己老家那些亲眷可是能过些好日子了。忙跪下给徒宥昊等人磕头:“奴才谢过主子殿下,两位公子的恩德,奴才日后定尽心尽力伺候主子公子,以报殿下公子大恩。”
徒宥昊抬抬手让他起来:“这是你该得的,等回头脱了险,我再求母妃把你调到我身边来伺候,这些日子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呢。”
安义更是欢喜,重重又磕了几个头,这才退到了一边,摸着银票笑得傻兮兮的。把徒宥昊韩€€都逗笑了,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才这么点银子就这副德行,以后还有你的好日子呢。”
不过这一来,先头大家心头那些烦闷也随风去了,又捡了些有趣的事儿说了一通,笑得倒也开心。忽然的安义脸色有些不好,趴在地上仔细一听,慌忙叫道:“有人来了。”
贾瑚三人趴在地上听,果然有脚步声从远极近,慌忙灭了烛火躲起来,索性那些人也没往这边来,远远从正殿那快走过了,没人往这边闯。安义仔细分辨着脚步去的方向,迟疑道:“听着,倒是往北门那快去了。”
北门,正是叛军最先攻进来的地方。
贾瑚不过念头一转,便笑开来:“怕是叛军败了,正在逃窜呢。”
“要真是这般就好了!”
几人又惊又喜,怕被人发现,都不敢说话,只是各自睁着眼睛,时不时侧身伏到地上听那远处的动静,有纷乱的脚步声,有马蹄重重的践踏声,有沉稳整齐的行进声,一切都预示着,万事正在朝好的方向变化,众人心头暗自计较,却都是一晚上都没睡。
第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果然就有人声响起,慢慢悠悠,咋咋呼呼,完全不是乱时该有的模样,还有侍卫呵斥询问的声音,宫女太监后怕的哭声,安义壮着胆子出来,就见一个禁军打扮地三十好几模样的士兵正在呵斥个宫女没头没脑乱跑,让先去正殿那边接受盘问,这些天都去哪里了。安义便上前去打千作揖,道:“敢问军爷,可是乱事被镇压了?不知如今圣上龙体可安康?”
那禁军卫眼睛便鼓了起来,怒道:“好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小小粗使太监,居然打探帝皇身体,你存了什么心思?”
安义忙赔礼,战战兢兢道:“军爷误会了,小的虽然位卑命贱,却也知道皇上乃国之砥柱,万民之主,偏有那乱党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叛逆作乱,小的不过是白问一句,却不敢有任何心思。”
那禁军卫这才脸色稍缓,只还很是不待见安义:“连这些都不知道,怕这些日子躲在那角落里避难去了吧?呸,忒的没用,无胆奴才!”骂了一通,才道,“圣上圣明灼见,乃真龙天子,岂是那些宵小可以冒犯的,圣上龙体安康,匪首徒宥明,却已然伏诛了!”
安义震惊不已:“那匪首徒宥明,竟已伏法了?”
禁军卫道:“这还亏得那义忠亲王先世子妃大义,这才能如此这般快速了结了此事啊。”说完又觉不对,恶狠狠看了安义,怒道,“你这奴才,越来越不知分寸,竟在我这里打探消息。快去前头正殿,那边管事公公正等着问询你们呢,四皇子殿下如今生死不明,你可知道情况?”
安义裂开了嘴,笑道:“奴才可不就是为了四皇子殿下而来的!”
这天下午夕阳西斜的余晖下,韩€€贾瑚终于走出了宫门,各自回到了家中。贾瑚以为自己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却不知道,荣国府的动乱,正要开始……
自来谋逆,从来都不是一家的事,往往,都是牵连着逆“党”的……
第94章
如果说徒宥昊的突然叛乱如平地一声惊雷打得人措手不及瞠目结舌,那么他的兵败身死,便是那最出人意料的一笔,在这出轰轰烈烈地震慑了整个皇宫、京城、天下的大戏最为热闹的时候戛然而止,瞬间,所有的喧嚣化为静谧,突兀地直让人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这就、完了?
那气势汹汹的带兵闯宫,那满京城肆虐无度的乱党,那随时随地都可能落在人头上的刀子,这就,全完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不说朝堂上文武百官豪爵勋贵,便是那普通百姓,也是好半响都回不过神来。那么凶神恶煞的乱党,这么快就被镇压下来了?他们可以不用躲着,不用提心吊胆有人在破门而入抢劫杀人了?
倒不是不欢喜,只是有种虎头蛇尾,莫名荒谬的感觉。
这场叛乱来势如此汹涌,谁能想到,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就消弭了呢?!
震惊过后,便是狂喜。在战乱时受过多少伤痛,多少难过。这时便有多少欢喜,害死他们亲人的元凶,毁了他们和乐安宁日子的罪魁祸首终于死了!尤其是但给惊魂未定的百姓心有余悸地走到外面,看到苍夷满目白皤一片,便是连皇帝下令处死此次叛乱匪首包括义勇亲王在内的一些皇室成员,也没有百姓出来多一句疑义说皇帝凶残不念亲情€€€€此次叛军,实在是犯了众怒。
怕是徒宥明自己都没有想到,历朝历代将领为收买底下士兵屡见不鲜的任由士兵劫掠的行径,竟会给他带来这样的苦果。他膝下五子三女,便连才出娘胎三个月的最小儿子都被皇帝赐死了,没有任何人有疑义。与他合作的义勇亲王也被一杯毒酒赐往极乐去了,他的堂兄弟,义勇亲王世子和底下两个年长的弟弟也一并赐死,所有皇亲被贬为庶民。
这是开国以来,第一次,有皇帝赐死了皇室宗亲,甚至是义勇亲王这个皇族长辈。重臣不是没有反对过,可是百姓群情激愤,不杀,难以平民愤。皇帝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忍痛大义灭亲。
首恶伏诛,其家眷都各有惩处,消息传出来,这些朴实的百姓很快就为此庆贺起来,为死去的亲友哭泣哀伤,为今上的仁德贤明感恩戴德,连领兵来勤王的张肃钱概两位将军也被百姓争相夸赞,直把两人夸成了武圣下的头两号人物,朝中最最了不得的将军。自然,那位以女子之身结束了这场叛乱的主要功臣,前义忠亲王世子妃容氏,更叫百姓感恩戴德,直想为之立一长生牌位,好叫上天保佑她长命百岁。
百姓的善恶从来如此直观,对他们好的便是好人,对他们不好的,那边是恶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不知道,光明笼罩之下,还有阴影存在。
百官不比寻常普通百姓这般没有见识,越是位高权重,知道的越多,便越为此次叛乱背后流露出的一些蛛丝马迹而心惊肉跳。众人心知肚明,却再不敢宣之于口。
菜市场被鲜血浸红了的土地还在昭告着今上绝不如同先帝时的心慈手软,没有人想拿全家人的性命去探究那全然不管己身的秘密。而那些已经涉入的人,看到那冰面下的涟漪,也绞尽脑汁地寻思着,该怎样保全自己。
贾瑚一身狼狈地从宫里出来,宫门口早停当好了宫里给准备的马车,大概是看在他和韩€€与徒宥昊共患难的份上,还赐了些药材绢帛,传旨的太监说是皇后有命,这些是赏他们的,赞许他们在乱中护着徒宥昊之举,让她们回去好好将养身体,就不必谢恩。虽是如此说,贾瑚韩€€还是跪谢了恩典,送了那传旨太监离开,这才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齐头并进,韩€€掀开窗帘叫着贾瑚,小脸上茫然一片,显然有些无所适从,看着马车还有些木愣愣的。贾瑚知道他这是大劫余生,一时没回转回来,便笑道:“好容易咱们逃出生天,伯父伯母怕是已经急坏了,你还不赶紧回去好叫他们放心,愣着做什么?”
韩€€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头,复又笑道:“说的也是,只是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咱们竟真的活下来了!”简直跟做梦一样。出来了才发现,皇宫西区北区被毁了大半,连伺候的宫人都明显少了许多,怕是都在乱中遭了难。越是这般,韩€€就越是难以置信,自己和贾瑚徒宥昊三个孩子,竟然真的在这场劫难中活了下来!韩€€想到家中祖父祖母父母双亲,不再拖延,冲贾瑚喊道,“那我们就此分开,我要家去了,日后再见。”
贾瑚点点头:“这是自然!”两人笑笑,正值分岔路口,马车分开各自行进,不一会儿,就再看不见对方了。贾瑚乘着这机会也理了理头绪,先头听了一耳朵安义传回来的话,竟是义忠亲王世子妃杀了徒宥明,倒是窝里反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马车到宁荣街上时,就有下人在外面喊着:“小的苏登,敢问马车上的可是荣国府的小主子?”
贾瑚一下就听出来,这是张氏身边陪房苏登,以前伺候他来回徐家读书的。忙掀开了车帘子,对他点头笑道:“你怎么出来了?怎么就知道是我?”
苏登见了他,喜得眼眶都要红了,上前几步到了马车边上,回话道:“宫里先头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哥儿平安无恙,宫里已经派人送您回来,大奶奶本来要亲自出来接,可又要准备给您洗尘去晦气,这才无奈地让小的来了。小的守在街上已经好些时候了,见了马车就喊一句,倒是运气不错,正是第二辆,就把您盼回来了。”
贾瑚笑骂道:“亏得那些客人大度不介意,哪有你这般认人的,这条街上就咱们府跟东边敬大伯家,你也不怕冲撞了客人。”
苏登却道:“小的是大奶奶哥儿身边的人,旁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您这一遭被困在宫里,可是把家里吓坏了,听小的家里回来说,大奶奶是日夜盼着您回来,都快难过出病来了。说句僭越的,小的这心里也惦记得紧呢。小的寻思着,这会儿来的客人,都是两府亲近的,想来也能体谅小的这份心意,这才大着胆子喊了。亏得晓得喊了,否则,岂不是就错过了哥儿?”
“你到是歪理一堆。”见到熟悉的人,贾瑚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实在是这些日子绷得太紧,太累了,贾瑚笑了一通,突然揪到他话里的意思,不由疑问道,“怎么这些日子来咱们府的客人很多吗?你怎么知道都是亲近的?”
苏登与有荣焉地笑道:“倒也不是很多客人,就是跟咱们沾亲带故的人家都派了人来询问家中可好,主子亲自上门的倒不多,就有史家大老爷、王家大公子还有东府的,您也知道,论辈分,咱们家老爷辈分是最高的了,便是王家老爷子,还要喊咱们老爷一声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