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贾琏生的精致可爱,待人也有礼,下人没有不喜欢的,叹惋之后,少不得又偷偷说起了贾赦。宁荣二府相邻,后面一条街救助着贾氏族人,下人们常来常往,不多时,宁国府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连着外头的一些消息灵通的族人也都心里有了数。
老一辈的如贾代儒贾代修等听得如此丑事,哪还坐得住,忙来找贾敬,贾敬自己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呢,面对这些长辈隐隐的责问,头都大了,心里也恼恨,贾赦做事怎么能如此荒唐,当时陪自己喝的时候也没见醉,难道回去又自己喝了?真真不像话,孝期喝醉酒,他是嫌自己名声太好听了不成?更可恨的是,如今人人都道贾赦是陪客喝多了酒,倒好像他和族人不懂事,贾赦在孝期还要让他陪客喝酒一般,连他的名声都给糟践了。
心里不痛快,族老质问时,贾敬很干脆地应了下来:“明儿一早我就去荣府,要真有这事,那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咱们贾家的名声,可不能就这样毁了!”
张氏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被人欺辱的丫头,就是死了也没人撑腰,人家背后,可站着靖远侯府!
第二日早起,贾敬问起张氏,得知人不但没好转起来,反而病得更加严重了,抿紧了嘴唇,挑了件深色的袍子,直接登上了荣国府大门。
贾母看到他也不惊讶,只叹息着:“我生的逆子,给族里蒙羞了。都怪我教导无方,如今瑚儿他娘……”说着,已经泪湿了双眼。
贾敬却不比旁人,他自小就知道这位婶娘不是省油的灯,几十年来,贾母的偏心更是实实在在落进了他的眼里,贾母若是平静以待贾敬或许没那么惊讶,如今这般悲切,反而倒叫原本怒火冲天的贾敬心底泛起了嘀咕。
“婶娘这般说,恩候害得弟妹病情加重,就是确有其事了?”贾敬小心措辞着向贾母求证,见贾母低头难堪不说话,暗自吸口冷气,忙不迭追问道,“那弟妹她……”
贾母难以抑制地哭了起来:“那个孩子,昨晚上大夫给把了脉,说是脉象、脉象不好……”王氏在一旁忙给她递帕子小心劝慰着。
贾政沉着脸,很有些羞于与贾赦为兄弟的愤怒:“两个孩子昨儿守了嫂子一天,小的那个,是哭着睡着的。”
贾敬想起贾瑚贾琏两兄弟,不由也是长长一声叹息。两个孩子都是精雕玉琢如同画上金童一般的漂亮孩子,贾瑚早熟聪慧,贾琏灵动可爱,要就此没了孩子,还是被父亲害死的,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说来也是我不对,前儿和恩候喝酒的时候,也没劝住,当时也是想着客气喝一点没关系,没想到就醉了……”有些话虽然不好启齿,可事关贾氏宗族名声大事,贾敬也不得不舔着脸追问,“如今下人议论纷纷,我心里也是奇怪,我们走的时候,恩候看着还挺清醒,怎么后来就醉成那样了?难道,他回去还喝了酒吗?”话里多少有些试探的意味。
贾敬本人对贾赦贾政并没有多少偏向,贾赦虽然能力不出众,为人却大方,贾政读书不错,这两个堂弟,跟他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年龄相隔也大,贾敬又是族长,对这两个贾氏宗族另一个顶梁柱荣国府的继承人,自来便是当着弟弟看待。张世跟他妻子许氏交好,王氏的哥哥王子腾也是他的好友,两两相加,贾敬平日里就注意自己言行,绝不叫自己表现出偏向哪一边。毕竟身为族长,他的偏向,有时候很可能决定族人的一些看法。
只是此番贾赦的事,荒唐透顶,委实出格,贾敬一心为宗族考虑,直气得一晚上没睡,断然不肯善罢甘休的。只是贾赦张氏平日夫妻感情不错,贾赦虽然平日做事能力不强,却也不像是会酒后失德的人,贾母如今表现得这般做作,贾敬也不愿冤枉了好人。
张氏身后的靖远侯府,贾瑚小小年纪展现出来的天赋,若可以,贾敬真不愿意失去。
贾母眼中阴霾闪过,却还是镇静道:“下人回来说,你们一走,他就有些撑不住,坐了好一会儿,把酒壶里剩下的酒全喝了,要回屋的时候就栽倒了。”
“那、怎么就去了弟妹那里?”贾敬问到这个的时候很是不自在,这都是人家夫妻的事了,可贾敬实在是不得不问,明明贾赦还有好两个通房姨娘不是吗?“弟妹身子不好,照顾醉酒的人,未免也太辛苦弟妹了。”多多少少有些质疑的意思。
贾母半点也没有被问住,很自然说道:“本来下人是要送老大回书房的,你知道,他最近一直都睡在那里。谁知道前儿晚上他一直一直喊着大媳妇的名字,说要去看她,下人没拗过他,就把他送到了老大媳妇那里。”很是自责道,“也怪我平日没管教好这些下人,老大喝得那般醉,本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去打搅老大媳妇的,骗这些杀才,被老大几句话就给吓住了,什么话都照办。老大那时候还喝醉了呢,要不是想着他们还有用,我真恨不能把他们全发卖了去。”一边问贾敬,“可要见见他们?”
一番话听起来很是合情合理,贾敬没找到任何疑点,哪能真去质问那些下人,岂不是明晃晃的说他不相信贾母的话,下贾母的脸吗?再说,贾母敢让他去问,自然是胸有成竹,便是有猫腻,他也问不出来。贾敬只能罢了,转而柔声劝抚了哀伤的贾母:“喝酒乱性,恩候与弟妹一向感情和睦,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心里怕也不好受……”
贾母亦是不好受:“昨儿大夫说起老大媳妇不好的时候,我这心里都不好受,老大和她多年夫妻,哪里能好过?”颓然对贾敬苦笑道,“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我平日对老大媳妇,确实是淡淡,可大家相处这么多年,怎么能真就半点感情都没有?昨儿晚上我想了一晚上,只觉得实在亏欠的老大媳妇。她进门几年,为我贾家开枝散叶,生了两个好儿孙,如今却……”
贾敬自然又是一通劝:“婶娘保重身体。”
贾母好容易收住泪,不好意思地对着贾敬挤出个笑容,突然有些忐忑,试探着问道:“难道族里都知道老大的事了?”
贾敬破有些为难的点点头:“下人碎嘴……好些怕是知道了。”
贾母又恼又悔:“我本想把事情堵住了悄悄解决,谁知道这些下人……我果然是老了,这府里的事,真真是管不动了。”贾母这番却不是作态,她当真在府里下了严令,决不许下人走漏风声出去,便是府里上下全知情了,也不得叫外人知晓。贾母打得如意算盘,可不是叫贾赦把荣国府的脸都丢光的。自家人知道,捏着个把柄也就是了。谁知道,不过一晚上的功夫,消息就传了出去。
要让她知道是谁敢乱说话,她非得拔了他的舌头!只如今族里除了面,倒是不好说了。贾母很是不痛快,总觉得眼前的情况,隐隐已经失去了控制。
“那族里,会怎么对老大?”贾母痛心地哀求贾敬,“老大虽不肖,却也是我的骨血,就当是看在我的面上,还请大侄儿网开一面。”
“婶娘快别如此说,此事牵扯太大,不是侄儿能做主的,具体要怎么处置,还得请来几位叔叔一同商议了,才好决定。”贾敬自然不肯轻易答应。他是族长,贾赦要是真的糊涂铸下大错,给贾氏一族带来损失,那不管他是不是荣国府的继承人,族里都不能轻易放过他。只要他姓贾一天,还是贾氏一族的人,就不能脱离家族的族法。
只是这些,贾敬并不想同贾母说,不单因为贾母一个妇人,不好太过插手决定族里的大事,也是她给贾敬的观感不好。贾敬总觉得,贾母今儿的表现太反常,跟平日大行径庭。说是联系张氏濒死,可许氏多少次在他耳边说,贾母自来不喜欢张氏这个大媳妇,恨不得贾赦从没娶她。这样的人,会因为媳妇快死了,就这般伤心难过吗?
而且,贾母做了贾家媳妇这么多年,族中规矩,她没有不知的,如此突兀地给贾赦求情,贾敬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有些虚伪。
贾母被拒绝,也不能舔着脸歪缠不休,讪讪地拿起杯茶抿了一口,复又唉声叹气说起张氏来。
贾敬也为张氏可惜,问起贾赦:“恩候现在,可有陪着弟妹?”
贾母脸拉下来:“他还有脸去?老大媳妇都是被他害的。”这方告诉贾敬,“我没准他去,我怕老大媳妇知道他过去看她,病更严重!如今这会儿,他怕在书房呆着呢。”
贾敬便说要见见他,贾母没有反对,让身边丫头领着贾敬去。
打开书房门看到贾赦的时候,贾敬直被他吓了一跳。惯来纨绔的贾赦,何曾有这般狼狈的模样。下巴青须冒起,胡渣渣的叫人看着糟心,眼下青黑一片,眼白里遍布了血丝,脸上也是一片蜡黄蜡黄,身上衣服凌乱褶皱,全身死寂地瘫坐在地上,背靠着桌脚,双眼发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敬都以为他因为张氏的病魔怔了,忙喊道:“恩候,你这是怎么的?怎么变成这样?”
贾赦被耳畔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神看见贾敬,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不见血色,张开干裂的嘴唇,嘶声道:“怎么,是我母亲请你来处置我的?我的事,传遍京城了吧?怎么样,别人都怎么说我的?”
贾敬拧紧双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贾赦连连冷笑:“要是你不知道,你能来这里?我看如今,我的名声是彻底臭大街了吧?族里是不是都要以我为耻了?”
贾敬不好接话,只能喝道:“胡说什么,叔叔去了,你也是要袭爵的人,说话还这么没分寸!”
贾赦却完全不放心上:“袭爵?我还能袭爵?要先头府里管束好了,消息不曾外流,不定我还有这机会,如今?哼!”
贾敬听着不对,怎么觉着贾赦与其说是伤心,倒不如说是对贾母存着怨?“恩候,你实话跟我说,你媳妇那事,是不是你做的?里头……”
贾赦看着贾敬,双眼对上他的,毫不心虚:“我只知道,那天你们走了,我喝了几口水解渴,不多久,就昏过去了。”
贾敬看得出,贾赦并没有撒谎,可是……“我问过,府里上下,都说你那天送走了我们,又自己喝了不少。”
贾赦怔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好,好啊,好一个我自己又喝了不少!”
贾敬当差看过多少人,只看如今贾赦的反应,就知道他说的,怕是真的。可惜,再是真的,没人给贾赦作证的话,也是无益。现在满府上下都说贾赦自己单独喝过酒,没一个人有疑义的。很显然,这两种说法里,只有一种是真实的。贾赦这么激动,不像是说谎。
难道真是贾母陷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贾敬实在不敢置信,虎毒不食子,贾母没有这般狠毒吧?
贾赦突然问道:“敬大哥,你说,我要是名声扫地了,爵位是不是就会被转给二房?”
贾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含糊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哪有这么好说的,谁袭爵,还得看今上的意思。”
贾赦便不再问,低下头,接着发起呆来。
“恩候啊,”贾敬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得外头有喧哗声,奇怪地出去一问,下人惊叫起来:“靖远侯府的人打上门来了!”
第111章
靖远侯府来人了。贾敬眉间一跳,直觉问道:“是谁来了?”
那下人苦瓜着脸:“是靖远侯爷,大舅老爷亲自上门来了。”
竟然是靖远侯亲自登门。贾敬瞬时变了颜色,这位可是有爵位的,没了贾代善,如今满府里,论身份,除了贾母,谁也没这位尊贵,偏贾母和张氏惯来关系不好,靖远侯,怕是不会给贾母面子,到时闹起来,贾家真真是颜面全无了……
贾敬想到此处,直是冷汗淋漓,大拇指摩挲着指尖,努力想要冷静下来应对眼前的情况,可实在是太过慌乱,哪里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贾赦倒是笑了起来:“大舅子来了?也好,正好,今日把这事了解掉。”说着倒是站起了身,掸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抬脚就要出门。
贾敬被贾赦气得几欲吐血:“感情我方才说的你完全没听进去是不是?你还真当张家是吃素的,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还想不想活了,我来的时候你还敢在我面前爱理不理的,这会儿轮到你怕的时候了,你倒胆魄十足,恩候,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
贾赦意味不明地瞧眼他,神色却是渐渐柔和了下来:“敬大哥,你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有些事,实在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如今我们府里乱糟糟的局面,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我父亲才出殡呢,要叫他知道,他才去了这许久,他维护了一辈子,为之拼搏了一辈子的荣国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怕他在九泉下,也难瞑目。正好今儿人都在,有些事,该摊开来说还得摊开来说。”
贾敬总觉得贾赦这话意有所指,只是眼前的境况实在容不得他多想,听罢贾赦的话,他越发来了气:“你既知道要为已经去了的叔叔着想,怕他地下不安,你就该保重自己。张家兄妹向来感情极好,满京里谁不知道?如今弟妹情况不好,靖远侯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就是心怀愧疚,也不能敢这时候过去啊,到时候打起来,我都没脸拦的。”
这是实话,背后贾赦走了也就算了,当着苦主靖远侯的面,要他真打了贾赦为张氏出气,贾敬还真没脸劝,人家张氏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两个孩子没了娘,贾赦挨顿打怎么了?该!要是他自己的妹妹被人这么欺负了,他都能跟人直接拼命!可站在贾氏族长,贾赦堂兄的立场上,贾敬难免偏了心,到底自家人重要,张氏虽可怜,也不能眼瞧着贾赦吃了亏去。
贾赦听出贾敬话里透露出的关心来,笑容益发真心了许多,态度也和缓下来,这位堂兄,与他年纪相差颇大,一直以来又是担当的族长的角色,贾赦被贾母伤透了心,原也没把这位兄长怎么放心上,倒不想,遇到事,这位堂兄却是主动让自己避祸,哪怕他明知道,自己要是躲了,怕靖远侯绝不肯善罢甘休,他顶着爵位,贾敬应付起来,也不轻松。这可真真是拿着自己辛苦来换他的平安了。
念及贾敬的这份兄弟情,贾赦也不再在他面前装糊涂,只苦笑着谢道:“敬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知道,怕是大舅哥这次来,心里不痛快的紧。只是今儿,我却是躲不得。”见贾敬沉下脸还要说话,贾赦只反问一句,“敬大哥道是我要躲就能躲了,前头太太和二弟还在呢。”
“呃……”贾敬恍然记起贾母和贾政,哑口无言。这两位怎么可能甘心帮贾赦收拾烂摊子,怕是已经派人来叫贾赦了吧。贾赦想躲,怕还没出荣国府大门,这两位早就收到消息赶来了。
贾敬再多的话,在贾赦摆出的赤裸裸的现实面前也只能全部咽回肚子里,脸色难看地伫立良久,最后,也只能拍拍贾赦的肩膀:“你既然想要当着众人的面彻底解决此事,那我也不拦着你。你我毕竟一家,要真有事,我也不会在一边白白看着。”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承诺了。
贾赦知道,这已经是贾敬能做到的极限了,作为贾氏族长,他代表的是贾氏一族,他要当场跟靖远侯撕破脸,到时候很可能会被误解为贾氏宗族要更靖远侯府过不去。
贾赦笑笑,道:“敬大哥不必担心,大舅子总不能打死我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呢。”
贾敬微一寻思,还真是,有贾瑚贾琏在,靖远侯总不能真弄死了贾赦,再不济,贾赦也是荣国府的继承人呢。可是……“靖远侯府虽说是有名的儒将,可毕竟也是军功起来的,府里养得护卫可不是吃素的,随便几下,就够你甩胳膊断腿,躺个一年半载的了。”贾敬说着就心烦,兄弟之情去后,对贾赦也不满起来,“你要小心点,如今哪来这般祸事?”他如今也是里外不是人。既不能撒手放了贾赦不管,叫他受了伤,落了贾家的名头,又不能太过干涉,明明理亏还跟着张家作对,不说情理,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当真是左右为难,怎么做,都是错!
贾赦也不辩驳,只低声一句道:“我也没想到,在自家里,满府的丫头婆子,竟就叫我堂而皇之地害了孩子他娘……”
这话什么意思?贾敬脑海中灵光一闪,还来不及抓住,贾赦已扬声喊来人送水来给他洁面,又对着镜子整了整衣冠头发,洗过把脸,揉了揉脸,叫脸上看着精神了些,大踏步就走了出去。贾敬阴着脸,也跟了过去。
靖远侯显然是来者不善,贾敬一路走来,所见下人都面带忧色,到了荣禧堂,门口站着五个面生的精壮汉子,见到他们也不行礼,显见不是荣国府的人。贾赦见到其中一人,还给他打招呼:“李护卫,我大舅子可在里面?”
那李护卫仿佛见了鬼一样看着贾赦,似乎被贾赦的平静给吓到了,还是他身边的人捅了捅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脸色难看道:“当不起贾大爷问询,我们侯爷去看姑奶奶了,可不在里面。”李护卫父亲就是靖远侯府的家将,他自小就被训练着忠心护主,如今贾赦伤害了张氏,他才不管贾赦是不是姑爷呢,一律没好脸色,肯回答他,已经是记得靖远侯来之前的吩咐:“不准轻易生事”了。
贾赦并不计较他的无理,反而夸道:“倒是忠心,我们荣国府的护卫要都能有李护卫你的一半就好了。”
李护卫报之以冷笑。他旁边四个张家带来的护卫也都不理睬贾赦,当他如空气一般漠视,显然是对张氏病重的事心存芥蒂。贾敬见之也不由得叹息,靖远侯府端的会调教下属,竟个个都如此忠心。
贾赦没有停留,转身匆匆往张氏处赶去。贾敬犹豫一下,到底还是跟了上去。贾赦走得挺快,贾敬只好也跟着一路快走,到了张氏屋子外面,只听得里面靖远侯大怒道:“我妹妹前儿还好好的,如今就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了,亲家太太可得给我个解释!否则,今儿我就带了我妹妹回去。”
张氏身子不好,大夫都说要过不去这一关了,靖远侯这时候要把张氏带回张家,张氏在外头没了,可不能进贾氏祖坟,这一来,张氏就不算是贾赦的原配妻子€€€€靖远侯,这是要让张氏和贾赦和离呢。
贾敬拧起眉,后头就听贾母在那里给靖远侯赔不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儿子,实在没脸在这里跟你求情。只是老大媳妇却是我们贾家八抬大轿迎娶进来的,再怎么,我们也不会有心害她,老大真是喝醉酒糊涂了,才不小心害的老大媳妇如此。张侯爷,你就看在我两家交好的份上,对老大网开一面吧。”
贾赦冷笑一声,下一刻,靖远侯就暴跳起来,大怒道:“亏得亲家太太说得出口,叫我们网开一面。若亲家太太记得,当初可是老国公爷亲自来我们府里几次游说,我父亲才把妹妹嫁到你们家,这才几年,我妹妹就变得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亲家太太还有脸叫我们网开一面?两家交好?两家交好,亲家太太就是这么对交好的姻亲的?”说着,冷笑连连,气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嘲讽道,“亲家太太莫不真当我们靖远侯府败落了,就能随便被人剥光了脸面踩在地上?真当我妹妹身后没人给撑腰了是不是?就由得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贾赦听着,一边上前掀开帘子进去,贾敬自然不能落后,一进门,就见靖远侯气得直扭曲了五官,狠狠撂下话来:“要我妹妹真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拼尽我靖远侯府,我们也誓不罢休!”
贾母忙忙劝服:“我们两家多年交情,我怎么会如此。说到底,这事确实是老大做错,你们要处置老大,我也真是没脸给他求情的……”
贾赦虽早有准备,可听到这句,还是止不住地想,要是如今遇到这事的是贾政,怕是贾母就不会这般云淡风轻,说着什么“没脸给他求情”了吧,不定连长辈的款儿都摆出来了,好求人放过贾政呢。同是他们的母亲,贾母何其偏心?靖远侯分明来者不善,她却连为他求情都只流于表面,泛泛为之,不肯出死力。
不定她还盼着他在张家人手下残了废了,好正大光明把爵位交给贾政承袭呢!贾赦眼里冒出了火,当即呛了回去:“教出我这样的儿子,太太自然是没脸求情的。”看着屋内众人都把视线移到他身上,贾赦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冲着贾母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对了,我差点忘了,太太亲自教养的儿子是二弟,我是祖母教养着长大的,教出我这样的不肖子孙来,实在是祖母没教好我,与太太无关!”
贾母气得嘴唇都哆嗦了,口里连喊了好几声“你、你个逆子……”,抚着胸口直喊疼。
贾敬眼瞅着不对,却实在不愿陷进这麻烦里去,只当自己没看见,贾政却是忙忙上前扶住了贾母,责备地看了贾赦,说道:“大哥,你是要气死母亲不成?”
贾赦很干脆地回答道:“反正我现在身上就要背上害死发妻的罪名,再加一个忤逆,也没什么不是?”
贾母这会儿是真被气到了,身子一仰,险些栽倒下去。贾敬吓了一跳,赶忙跟贾政一起扶着贾母坐下来。刚要斥责贾赦,靖远侯不耐烦地打断道:“我今儿来,可不是看你们母子失和的。如今我妹妹还躺在里屋,如今事主也来了,我妹妹到底为的什么变成这样,你们荣国府,得给我交代。”
靖远侯话一说完,贾母就强压着不舒服给他赔罪道:“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我们老大也是酒后糊涂,这才酿成了大错,实在不是有意……”
靖远侯手一抬打断了她的话:“酒后糊涂?不是有意?这么几句话就能揭过他做的事了?”看着贾赦冷笑,“既然酒品不佳,就该小心谨慎!”
贾敬突然回神自己一直觉得贾母与靖远侯之间对话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贾母的话明着是在给贾赦开脱,可每一句,实际上却都引得靖远侯愈发动怒,反而给贾赦定死了罪名。就如刚才,贾母已是承认了,是贾赦酒后失德,结果才害得张氏人事不知,已是给贾赦认了罪。
贾敬突然觉得手里搀扶着的贾母的胳膊有些烫手,这位看似虚弱的妇人,却真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骨肉,也这般狠心算计……
贾赦对着靖远侯,满是愧疚,却不肯认下所有罪状:“正好大舅子来,我有些事,却也要大舅子帮忙查,否则,我就是认了罪,也不服气。”
靖远侯挑眉:“是什么?”
贾赦瞟了眼贾母:“当晚伺候的下人。”贾母身子一僵,刚要阻止,贾赦已经抢先说了出来,“这事开始就是太太在审问,只是有些地方我实在疑惑的慌,我分明记得我送走客人之后就再没喝酒,偏这些下人异口同声都说我喝醉了不记得了……军中有套审问的法子,靖远侯府定然也不陌生吧?不置可否帮我一次,弄清楚了这事,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贾母脸色铁青,看着贾赦道:“你要张侯爷动手审问,怎么,你是怀疑我在陷害你?你认为我审问那些下人没用心?他们都被我收买了?”看着已是出离愤怒了。
可这次,贾赦却没有因此就罢手,反而淡淡道:“太太毕竟不是行家里手,一时出错也是有的。这些刁奴平日就是欺上瞒下,背后做得事多了去了,最是刁滑,太太不注意被他们骗了,也是有的。”说罢也不看贾母反应,只深深给靖远侯鞠了一躬,“还请大舅子帮着审问一番,若真是我酒后失德,我伺候便坠入空门,为大奶奶祈福念经,若我是被算计、大奶奶可不恩能够白吃了着许多苦头!”
贾敬被贾赦的话吓了一跳:“恩候,你胡说什么,你可是荣国府长子,出家的话,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靖远侯却问道:“当真?”
回答他的,是贾赦当天竖起三指,珍重发誓道:“若有欺瞒,天诛地灭。”
这般毒誓发下,贾敬再拦不住,手一松,就放开了贾母,贾母又惊又气,一时不妨,重重跌靠在了椅背上。靖远侯转过身来看着她,要求道:“还请请亲家太太把那些下人都叫来,我要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