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水汽几乎要凝成冰碴了。
北条夏树都替科恩捏了把汗,生怕对方血溅当场;而琴酒态度自然得好像刚刚没有威胁过同伴一样,又嘱咐了几个关键事项,独自一人下了车。
“什么表情?”基安蒂嘲笑他,“吓到了?”
夏树是见过他杀人的,十分利落,绝对不浪费多一颗子弹。
然而琴酒对同伴也是这般无二态度,令他稍微有点后怕,含糊地说:“……有点吧。”
基安蒂擦着目镜,无所谓道;“他没有威胁过你?难道还没习惯么?”
夏树:“……哎?”
“不是吧,没有?”基安蒂稍微提高了声音。
她看起来惊讶极了,眼下的凤尾蝶刺青振翅欲飞。
琴酒几乎没对他发过脾气,夏树认为这一部分归功于他的办事效率确实很高,毕竟让一个组织重点培养的高智商人才当技术辅助本就大材小用,工作上除了工作量根本没遇到过什么困难。
“还是有的吧。”夏树回忆着,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怎么说呢……”
比起威胁,更像戏弄。
因为几位情报人员交接时发生的工作失误,夏树给出的作战计划进度滞涩,间接造成时间和精力的损失。
琴酒彼时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用冰凉的枪管轻拍夏树的脸颊:“解释一下?”
夏树战栗一秒,几乎要淌冷汗了,他飞速地解释失误原因,表示自己会立刻排查重新制定方案。
“十分钟。”对方哑笑了声,不像威胁,语气狎昵而微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他下意识觉得这事不能原封不动地告诉基安蒂,好在对方好奇心也没那么过剩。
基安蒂听到他说“有的”,也就耸耸肩,接了句:“那你还这么大惊小怪。”
夏树:“……”
不是……算了。
行动组里除北条夏树外的三个人都是狙击手,这令他感到自己格格不入,但特地去练习狙击技术是不可能的,他连手枪射击练习都经常六环开外,甚至击中别人的靶子。
所以他决定曲线救国,玩一款当时大火的FPS游戏进行云练习。
事实证明,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北条夏树很快因为夕阳红枪法而被队友问候母亲,对面嘲讽更是常事。
他倍感耻辱,立刻删掉了游戏。
然而在某次外务中,他认识了一个人:津岛修治。
那是个动不动寻死觅活的年轻人,组织内风头无二的情报组新人,行事风格堪称诡异。
夏树为他讲解行动路线的时候,津岛一边心不在焉地“嗯嗯嗯”一边低头在平板上玩游戏,竟然是之前他玩过的那个。
他抽了抽嘴角,也懒得劝津岛认真点,反正对方总会完成的。
“好怪啊。”夏树盯着看了一会,“为什么你这枪这么歪也能中?是游戏判定出bug了吗?你在卡bug?”
津岛修治抬起眼睛,柔弱无辜又十分自然地说:“我开了自瞄。”
夏树:“?”
“要我带你玩吗?”津岛问,“我已经快上美服前一千名了。”
“为什么是美服?”
“日服被GM发现开挂封号了。”
夏树:“?”
他恍然大悟,还有开挂这么一条康庄大道。
于是又燃起兴趣,连夜重新把游戏下了回来,破解完代码的基础判定逻辑,写了个堪称无解的究极修改器。
夏树:【津岛,快来打游戏,我无敌了】
津岛:【来了来了。】
夏树头一次体会到在游戏中驰骋风云的感觉,队友直呼天神降临,对手疯狂扣问号指责他用科技实在太无耻了。
津岛:【原来你会喜欢玩这种吗?我以为你只会喜欢钓鱼之类的傻瓜小游戏呢^^。】
夏树:【?为什么会有这种误解。】
津岛:【气质比较接近吧。】
夏树抽了抽嘴角,手指放在键盘上,刚想吐槽两句,就被住在隔壁的琴酒敲了门。
夏树:“!”
他不敢不开,刚准备狡辩,就迎上对方松散而玩味的目光:“半夜玩游戏?”
第二天,琴酒拎着他去了靶场,亲自指导他的动作。
银发男人将他圈在怀里,浅淡的烟草味丝丝入扣地缠上来,温热的呼吸灼烤着他的耳根。
“枪柄卡在虎口内,放松食指。”
“击发稳住重心,屏气。”
……
一天下来,北条夏树快练得手臂脱臼了,整个人蔫巴巴的,像只秃了毛的小鹌鹑。
“听说你作死被教训了。”基安蒂饶有兴致地嘲笑他,“说来让我笑笑?”
夏树吸了吸鼻子:“……别提了。”
基安蒂看起来更兴奋了:“快说,到底是为什么?”
夏树想了想,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知道Gin为什么留长头发么?杀手留长头发好奇怪啊。”
好在基安蒂挺配合,真思考了起来,面露思索:“这个还真不知道,可能是为了提高辨识度吧,提起银色长发的特征就容易想到他,敌对组织一听就发憷。”
这个解释十分合理,夏树仍觉得稍微有些古怪。
于是他胆大包天,直接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彼时是平安夜,琴酒带他出门吃饭,难得招摇地进了家高级餐厅€€€€当然出于任务需要而非什么过节的仪式感,这家餐厅是任务目标常常光顾的地方,提前来踩点亦是理所当然。
他黑色风衣肩头落了层细雪,正慢条斯理地解着衣带,听到夏树这个问题时稍微愣了一瞬。
琴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递来一个冰冷的眼神。
夏树:“!”
他不敢问了。
老老实实地吃了顿饭,然后留下小费€€€€尽管是对方结的账,在加州养成的生活习惯令他下意识地在桌上放了两张钞票,压在玻璃杯底下。
直到服务员捏着钱惊慌地追上来,夏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跟对方倒过谢再把钱赛回钱包里,很小声地抱怨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琴酒哂笑一声,偏头看他。
绿眸仿佛凝着一层霜雪,料峭的寒冬都要沦为他的背衬。
……
【你头发长得好快哦。】
【我觉得阿阵长头发会很好看,让人转不开视线的那种,信我。而且银色长发真的很有辨识度。】
【多久?应该两三年?】
【等你头发长到这€€€€么€€€€长€€€€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
琴酒的步伐很快,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心情并不好。
对方独自走在前面,夏树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猜测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令琴酒生气了,所以乖乖地跟着对方身后,努力追上他的脚步。
夏树很快被琴酒荡在身后的长发吸引了视线。
雪亮的长发闪着浅淡的银芒,仿佛倾泻的月光,在朦胧的雪夜里跟梦一样。
他像是被玩具球截获了全部注意力的小狗似的,紧紧盯着,甚至有点想伸手摸一下。
但是不敢。
琴酒对视线极为敏感,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反常。
“看什么?”他回眸。
路灯光阴为他轮廓深刻的五官染上一层昏暗的暧昧,似乎连那双阴冷的绿眸都柔和了几分。
“你头发好看。”夏树眨着眼睛,下意识地将心理想法脱口而出,他干巴巴地、坦诚地说,“我想摸一下,可以么?”
琴酒:“……”
他转头,嗤笑了声:“滚。”
夏树:“……好吧。”
他也觉得有点羞耻,低头踩着人行道上的薄雪。
商业街上处处明亮炫目,照得黑夜也如同白昼。夏树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应该发生过很多次,也许是因为东京和加州一样不需要睡眠,也许是冷风吹得他过分恍惚。
琴酒的脚步渐渐放慢下来。
而夏树并没有看路,一边踢着雪一边走神,因而不小心撞到了对方的后背。
他连忙后退两步:“抱歉……”
琴酒讥讽:“走路都不会?”
夏树并不在意他的嘲讽,反而若有所思地问:“Gin,听说你反对【拉普拉斯妖】。”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项目的名字脱口而出时,对方唇角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也散去了。
良久后,他说:“异想天开罢了。”
夏树探究与好奇的神色被他纳入眼底,于是琴酒放低声调,充满恶意地说:“很多人因此而死。”
“包括你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