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预备天子 第58章

  “活物?”

  “对,活物。”周颠慢慢道,“我看你——好像就是个活物嘛。”

  赵轻涯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摆手苦笑道:“可以找条鱼,找条鱼试试。”

  周颠还是继续恐吓他,故意皱眉道:“哪里有鱼?我看把你扔下去最好!”

  —————

  橘非的爪子一松,刚才还在嘴里啃着的鱼就不翼而飞了。

  像它这样的吝啬鬼,平时肯定会心疼,可是它实在没空想这些。

  冰冷的带着泥沙味与腥气的水直往它的鼻子和嘴里钻,金华猫妖一族引以为傲的幻化之术在水里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想要变化后脱困是不现实的。

  说白了幻术就是幻术,作用于视觉、听觉与嗅觉为多,也许有道行上了千年的金华猫可以变假为真,让幻觉摸得着、碰得到,但像橘非这种小妖还是不行的。

  眼前漆黑一片,隐隐约约有模糊的月光合着一束从上方照进来,橘非的瞳孔放大又缩小,剧烈地开合着。

  嘴里吐出的泡泡一大串一大串,向上飘去,飘到了它的视野里。

  它能感觉到腿上缠着的藤蔓一直在用力,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毛皮贴在了身上,可是它连一下都动不了。

  如果说橘非见过那些风干后的动物标本,它就一定能准备地形容出自己的状态。

  槎妖的藤蔓里好像有麻痹用的毒素,注射进橘非身体里以后,连着水的压力,一起让这个巨肥的臭屁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极致的恐惧。

  它一直在下沉、下沉,江水好像没有尽头,痛苦也没有终点。

  那道月光甚至也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一两个小光点。橘非怀疑这一两个小光点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石头、木片、水草、鱼骨头、泥沙等许多东西从它身上擦过去,痛不痛倒不重要,它只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大型的、漩涡状的绞肉机里挣扎,马上就要失去最后一口气。

  老板!!!

  泪水在琥珀色的眼睛里聚集,橘非嘴里灌进去的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老板快救救我!

  老板,工钱我不要了!一分钱都不要了!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牵驴拉磨,老板你快救救我!

  不会是张中和周颠那两个臭术士拦着你吧!他们是不是想连我一起除掉啊!

  老板你快点……

  漆黑的世界里伸进来一只手。

  “哗啦!”

  朱标抓住橘非的脖颈将它从水里提了上来。

  “咳咳咳……咳咳,老板,咳咳,我,我……”

  橘非趴在船上拼命地咳嗽,浑身颤抖,好像一个没扭紧的水龙头一直往外吐水。

  到底是妖怪,恢复很快。吐完了水,它泪眼汪汪地望着给自己拍背的朱标,抱着他的手就开始哭。

  “老板啊!!!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那水里的妖怪好邪门,我都动不了。”

  “我脑子里已经有你们人类才说的走马灯了,我好惨啊,老板你对我真好,我爱你呜呜呜……这个冰冷的世界只有你才能让我这个小猫咪感受到一丝温暖……”

  朱标看它这个样子,又被这么一通激情表白,不免有些心疼,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慰道:“别哭了,男子汉大……”

  谁知道橘非下一句话说道:“我这么惨,能不能涨工资啊老板?”

  它刚刚在水里想的什么再也不要工钱了,当牛做马一类的话,全都长翅膀自己飞了。

  朱标的心疼也长翅膀飞了,收回手来冷淡道:“自己不小心着了道,还好意思说?”

  “话不能这么说啊老板!”橘非拿爪子一拍地,据理力争,“我这是为大家探路,我做了贡献!要不是我,这妖怪指不定什么时候现身呢。”

  “原来你帮了这么大的忙。”

  “那当然!”

  “能者多劳,你再多帮帮忙,把这妖怪收走吧。”

  “这个,这个……”橘非蹭过去,讨好地抱住朱标的腿,顾左右而言他,“老板,这倒霉玩意儿是个什么妖?”

  “槎妖。”

  木槎这种妖怪,走南闯北的橘非还是听说的过的,咧开三瓣嘴尴尬一笑:“是槎妖啊……我听说这种妖怪还挺弱小的,只敢拦拦路,没什么攻击性。”

  “若是碰见有攻击性的妖怪,你怕不是要在此处哭出一个燕雀湖来。”

  “那倒不至于,不至于。”橘非看向江中,试图再找个话题摆脱尴尬,结果看到了正在捉妖的张中。

  他站在江水之上,道袍翻卷,随风而动,无形的水在他的脚下,和平地没有什么区别,比传说中的一苇渡江更显不凡,是活脱脱的仙人法术。

  一道闪电劈下,将漆黑的江面照亮了一瞬间,水中有一个方形的物体,模糊且巨大,像个山的影子,追着他们的渔船,飞速地动着。

  铁冠道人伸出一只手去,对准江心一握,就隔空将妖怪牢牢地捏在了手里。

  他再向上一提,法力就像只无形的手,从河里提出来一个几十丈长,十几丈宽的褐色木板。

  这块木板体型巨大到像个城门,只可惜破破烂烂,上面挂满了苔藓与水草,仿佛是从哪只沉船上扣下来的。

  随着它湿淋淋地出现,天空中的闪电消失,翻涌的水浪停住,明月也重新照亮了大地。

  橘非喜道:“动静这么大,原来才这么点儿本事!”

  朱标一敲它的脑袋:“你有什么资格说它?它被抓得容易,是因为师父的修为高。”

  周颠从他们背后走过来,手里还拖着赵轻涯,没有揪领子,改而牢牢捏着他的脉门,对着朱标轻声问道:“公子,这妖怪道行怎么样?”

  赵轻涯看到周颠这副小心翼翼生怕吓着朱标的样子,大吃一惊,再想到刚才所见的张中的本事,一个头都变成了两个大。

  这么厉害的师父,这么明显的双标护卫,都为一个人服务,他走南闯北还是头一回见。

  “六百四十七年。”朱标道。

  “这类妖怪没什么妖力,先天条件不好,只能把心思都花在长个身上。”周颠也盯着这块木板,不停地来回看,他的眼睛并不像朱标那样有什么特殊之处,也没练什么相关的术法,现在打量木槎,只好像是一个厨师在打量自己刚买回来的排骨。

  远处的张中并指成剑,深吸一口气,就要斩妖除魔。

  剑气纵横三万里,如一道耀眼的白光,划破长空,眨眼间直达木槎面前。

  木槎剧烈地挣扎着,浑身的破木板都在颤抖,发出一串咯吱咯吱的响声,却都做了无用功,眼看着剑光越来越近,几近绝望,再也不动了。

  事情变化如此之快,赵轻涯甚至都反应不过来,瞬间急了,连声道:“且慢且慢!”

  周颠也急了,扯着赵轻涯怒道:“怎么,它果然就是你的同伙吧!”

第49章 结盟出发

  “先等一等。”朱标劝阻道,“我去请师父先把它带回来,这也只是个小妖怪,不会出大问题。”

  橘非在一旁听着,“只是个小妖”这五个字好像利箭,插进了它的心里去,朱标没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了,它觉得这是在暗点自己,悲从中来,把怀里的大腿又抱紧了一些。

  朱标提起它放在一边:“不要闹,自己玩去。”

  橘非见他这样哄过朱镜静和朱棣等小屁孩,一下子哽住,不知道说什么,委屈地哼了两声,找了个位置趴下,静静地开始失去梦想。

  扇子因为张中的行动而没了用武之地,还躺在朱标怀里,现在他把它拿出来,仅仅凭空一瞬的构想,折扇就在他手里一寸寸变化起来。

  扇面幻化成了鸟身,扇骨变为鸟骨,扇坠上的龙眼变为鸟目,流苏化为尾巴,山水画成了具有缤纷色彩的羽毛,眨眼间,一只蓝尾喜鹊飞上天去。

  喜鹊虽然能飞能跳,栩栩如生,却毕竟不是活物。它靠朱标的思想来行动,只能办主人交代的事情,像是传说里墨家才有的机关术。

  长尾的鸟儿横跨过江面,盘旋一周落在张中肩膀上,用附在身上的传音表明了朱标的意思。

  张中回头一看,正看见朱标远远的在和自己招手,不解地挠了挠头,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收回法力,带着木槎往回赶。

  赵轻涯看见木槎暂时保住命,终于松了口气。

  朱标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赵轻涯尴尬道,“我只是觉得这妖怪行事蹊跷,好像和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本不应该的……”

  他的话没说完,周颠就又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让他双脚离地,悬在了空中。

  “你是不是又在骗人?”

  赵轻涯简直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无奈道:“您又是从哪里看出我骗人的?”

  “无缘无故不让我们杀它,我看是你心里有鬼。”

  朱标赶紧踮脚尖拉住周颠的手腕,将其压下来,好制止他过激的行为,因为周颠自称是护卫的原因,他也不能表现出尊敬来,于是呵斥道:“像什么样子,把人放下!”

  周颠皱了皱眉毛,低声道:“还是杀了好。”

  话虽这么说,他却乖乖把人放下了,只是刻意放远了,用自己的身体在朱标和赵轻涯隔一道屏障。

  他半辈子都在找一个告太平的人选,颠簸流离不知多久。为了这么一个目标,甚至可以让自己走火入魔,失去神智,直到见了朱元璋才恢复。而这告太平的人选一找竟然就找到了两个!

  一个是朱元璋,一个是朱标。那一跪,虽然他没跪下去,没说出来,但到底是不一样的,这也是人选!

  这是个年轻的有朝气的更具潜力的人选。朱标是朱元璋的儿子,是他的长子,两个“太平”联系在一起,如此接近,如此亲密,简直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迹!

  天知道周颠在镇妖处见到朱标的时候,几乎要激动地叫出来。这次出门,周颠看似漫不经心,随心所欲,没有什么感觉,但他远远要比张中更在意朱标的安全。

  赶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他都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朱标身上,以防万一,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说张中是个正常的,疼爱朱标的长辈,愿意事事考虑到朱标的心思与意愿,那么周颠就更多的是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在护崽子。

  从表现上来说,颇有点病态。

  朱标有些心累,修士们大多有些怪癖,有喜欢钻进山里不出来的,有孤傲自赏的,有疯癫的,有痴傻的,这都正常,毕竟修行乃逆天而为,多少会影响人的心性。

  张中和周颠的人格已经算是健全的了,但该让人头大的时候,还是让人头大,半分不少。怎么想办法都没有用。

  就在这时,一只喜鹊落在朱标肩上,船身也微微一沉,张中回来了。

  那一个巨大无比的,好像小山一样的木槎就在他身后浮着,半悬在空中,投下巨大的阴影,若不是月亮此时正升至半空中,亮光重些,小船就要黑了。

  “徒弟,你传的信……”张中话说一半,看见周颠好像被人照鼻子打了一拳的脸色,顿时乐到喜形于色,大笑道,“周疯子,你怎么啦?被人欺负了?还是头撞船上撞傻了?”

  周颠翻了个白眼,拖着赵轻涯给他让开地方,以表嫌弃。

  喜鹊看着眼前的两人吵架,歪了歪脑袋,并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叽喳几声,化做扇子,从朱标肩头掉了下来。

  朱标伸手接住扇子,随手塞入袖中,转身学着张中的样子,外放法力,将对木槎的控制权转移了过来。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