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预备天子 第124章

  看来娘是彻底不把橘非的隐藏身份当回事了。

  “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就在那个杂院里,来了好些人,说是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你先回去,我稍后就来。”

  “得嘞,我走了,老板回见。”橘非轻轻跳上窗台,一眨眼就溜了个无影无踪。

  朱标吩咐折扇留下,拿了件披风,拒绝侍女仆从们跟随的请求,一个人朝马秀英住处附近的那处别院走去。

  雪有些大,他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近处路上许多正在扫雪的小厮,一看见他的身影就跪了下去,更远些地方的人,也随着动静跪下。

  地位高了,规矩就更严了,这大概也是一种关于朱标的最明显的变化。正如马秀英所说的,从今往后,在他身上的限制,会与荣耀一般多。

  快到别院门口的时候,朱标竟然看见了长孙万贯,张子明也在,两人都撑着纸伞,似乎等了很久。

  “殿下。”长孙笑着迎上来,把自己的伞举在朱标头上,“您可是算来了。”

  “到底什么事?”

  “您还不知道?”长孙万贯道,“这是给您选侍从呢。”

  “我有张子明就够了。”

  “哎呀,这可不一样。”

  长孙万贯领着他进去,院子本来是放杂物的,现在腾出一小片落满雪花的空地,有二十几个少年穿着统一颜色的麻布衣服低头恭敬站着,在冷风里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看就是受过严格的训练。

  “这些都是阉人。”长孙道,“您如今是世子了,将来……迟早要选的。”

  说到这里,他留了个大家都懂的空白。

  “总之是不能没有贴身陪伴的太监。他们或是自愿的,或是被家里人卖来的,又或者是活不下去的,王爷叫我带来给您看看,让您先挑一个。”

  朱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件事,沉默片刻走上前去。

  应该是考虑到朱标年纪尚小,长大以后再换亲信就不好办了,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候选者们最多不过十四五岁,还没有到蓄须的时候,长相与普通男性并无区别。

  “抬起头,按身高排个序吧。”他道。

  他们抬头后能看出长相都是端正的,而且十分听话,很快就重新站成一列。

  张子明手中有一沓相关资料,他看着朱标的背影,正想上去一一介绍,袖子却被拽了一下。一扭头,是长孙万贯在使眼色。

  “家中父母健在的,只要有一个健在也算,站到我的左边去。”

  有七八个人站过去。

  “不识字的,左边。”

  这次去的人多了许多。

  “不是自愿来的,也过去。”

  人群里稍微骚动了一下,右边剩下的人更少了。

  朱标转身向长孙万贯要了一把碎银子,随后把银子猛地一抛,通通扔在雪里。

  有几个人出来捡起银子,跪到朱标面前用双手捧着,试图还给他。

  朱标摇了摇头:“去左边吧。”

  他再次动作,脱下了自己的披风,随手抛在地上,右边的人中只有一个冲了出来,瘦削的脸,瘦削的身材,大眼睛薄嘴唇,扑通一声死死跪倒,举着捡起的披风,低声道:“天气冷,殿下,您穿上衣服。”

  麻衣单薄,站了这么久,他已经开始发抖,雪花覆盖住头发,几乎没了黑色,看起来一副未老先衰的样子,表情也是,稳重的不像个年轻人,只有高高抬着的手,似乎还在倔强展示主人的力量和胆魄。

  “你的父母呢?”朱标问道。

  他道:“交不上税,被小吏逼死了。”

  “念过书?”

  “读了几年私塾,后来在门外听过课。”

  “为什么不捡银子捡衣服?”

  “先前的银子于您不重要,您也没让奴婢们捡。衣服是御寒的,您在屋外面,没有扔了的道理,即便是不要了,为了殿下的身体着想,奴婢也该劝您穿上。”

  长孙万贯忍不住露出了赞赏的眼神。

  “你叫什么?”

  “奴婢魏忠德。”

  听到前两个字,朱标愣了一下,地上跪着的人敏锐察觉后,立刻道:“您愿意叫奴婢什么,奴婢就叫什么。”

  “名字是爹娘取的,叫这个很好。”朱标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抖抖然后穿上,露出进院子后的第一个笑容,“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一会儿先去夫人那里禀告一声,然后就来我的住处报道。”

  “是。”

  长孙万贯上前几步,叹了口气道:“属下好嫉妒啊。”

  “怎么了?”刚才是故意唬人,现在朱标已将回复了非常温和的状态,“你嫉妒什么?”

  “以后属下就不是您最贴心的狗腿子了,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悲从中来痛不欲生。”

  “那你就自宫,年纪虽然大了点,但是我不嫌弃。”

  长孙万贯干笑几声:“这个,这个,属下还能在别的事上替您分忧呢,还是这位小兄弟看着细心些,属下笨手笨脚的,就不惹您烦了。”

  朱标瞥他一眼,转过身去离开。

  披风一角在深深跪服下去的魏忠德头顶拂过。

第111章 小明王的礼物

  魏忠德提着食盒进来,安静侧立一旁,似乎是有什么话要等着朱标写完课业以后再说。

  朱标搁下毛笔,抬眼道:“怎么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魏忠德慢慢地了解了朱标的生活习惯与性格作风。这是个很好伺候的人,能自己做的事情一定会自己做,如果有人失手打翻东西或是做错了事,不仅不会计较,偶尔还口出安慰与劝导,没有任何不良恶习,早睡早起、勤苦用功、待人温和、言谈礼貌,在底下人眼中简直是完美的主子。

  他被选中以后,在王府的仆从圈子里,很是体会了一番巴结与嫉妒,谁都知道朱元璋最喜欢自己的嫡长子,谁也都知道在世子那里做活最舒坦保险,魏忠德一下子平步青云,有人来巴结讨好,有人眼睛都红了,嫉妒要化成水淌出来。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简单的,当太监也是一样。服侍主子的第一步不是讨主子欢心,而是搞定明里暗里的算计和阴谋,幸好他机灵,学习能力也不错,加上路过的椒西和橘非会帮忙,毫无经验的魏忠德才撑了下来,随后便以坐火箭一样的速度成长,到了如今,已经初步具备左右逢源的能力。

  越是八面玲珑,魏忠德就越小心谨慎,对朱标越恭敬体贴,连朱元璋见过他后都说了一句标儿的眼光不错--当然我们都明白这句话夸谁的成分更多一些。

  “回主子,是蓝玉将军到了。”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的,坐在外间等您呢。”

  “嗯。”朱标站起来走到水盆边洗了洗手,“午饭你放在这里,等我回来热一热就好。还有,一会儿不用跟着我了。”

  他大步离开,就在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从书架上飞起一道白光,眨眼间自门缝中追出去,黏在了朱标腰间。

  魏忠德低头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什么都没瞧见。

  走到前厅,蓝玉果然正坐在那里喝茶,大马金刀的姿势,贵到离谱的茶叶在他嘴里好似白水,一看就让人知道他没在好好品味。

  他有副好相貌,两条眉毛偏粗偏直,眉尾向上,显得人很英气,脸型端正,嘴唇有些厚,身体结实,手长腿长,少年英雄什么样,他就什么样,朱标与其比起来,倒有点老成温润了。

  “世子殿下。”看到朱标,蓝玉赶紧蹦起来行礼。

  史书上对蓝玉的记载是嚣张跋扈、志满气溢,虽勇武过人、能力出众,却居功自傲,本来作为太子妃的舅父,加之又是太子的铁杆支持者,就算有些缺陷,也是完全能容忍的,只可惜“朱标”早逝,朱元璋担心朱允炆年纪幼,压不住他,硬是扣了个谋反的大帽子杀了。

  以他目前的表现来看,有未来那样的性格并不稀奇,但起码现在,蓝玉还是懂得什么叫做礼法和尊卑的。而他的本事不容埋没,只要朱标好好的,就不会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称王典礼后,他们总算在老朱同志的介绍下认识了,好朋友要么志趣相投,要么能取长补短,朱标和蓝玉属于后者,相处起来竟然意外得很投缘。

  “你都准备好了?”朱标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对,之前王爷就交代过了。”蓝玉道,“您也把心放到肚子里,就算我变成鬼,也不会让人把小明王给抢走。”

  “不只是抢不抢走的问题,有人半路劫杀小明王,下个毒也是很方便的,你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王爷已经说过了。”蓝玉道,“随行的有大夫郎中,我稍后就去叮嘱。”

  “不要太骄纵,韩林儿毕竟仍有名分在。”

  前两句蓝玉还认真听,这一句他不以为然:“咱们王爷很快就能扫老鼠一样把张士诚给收拾了,到时候黄袍加身,您就是太子,我给您当大将军,韩林儿一个光杆司令,有什么重要的,也就是现在不能死,以后还不是……”

  朱标咳嗽两声打断他的话,瞪着他道:“让你照顾人,你就照顾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蓝玉瘪着嘴应下。

  “真的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

  “那就走吧,地方说远不远,等你回来,我请你去酒楼吃顿好的。”

  有这个承诺,蓝玉精神许多。吃什么倒不重要,他享受的是朱标看重的态度,那种被人记挂在心上的感觉很好,尤其是朱标的地位比他要高,蓝玉能清楚地认识到朱标并不像别人一样图他什么。

  “走吧,出城去。”

  今年朱元璋如愿称了王,小明王的存在更显得如鲠在喉,尤其是快要过年了,他若是还在,少不了一番大费周章的祭拜与作秀,正好,滁州的宫殿终于竣工,满朝上下都想着赶紧将人送走,连干油漆的时间都不想考虑。朱元璋这时候又不在应天了,恭送小明王的任务落在朱标头上,朱标安排蓝玉护卫,自己则是领着文武百官在城门送行。

  礼数做全总是没问题的,起码让别人抓不出把柄来。

  暂时禁止正门处百姓的通行,所有人都准时抵达,经过繁琐的仪式后,韩林儿就要出发了。

  送出一段距离后,天上又开始向下飞雪。

  蓝玉策马走在朱标身后,落他半个位置,两人身下马的马蹄声交错响着,咯哒咯哒清脆动听。

  “瑞雪兆丰年,真是喜气。”

  朱标嗯了一声,目光黏在车架顶上,黄色的车顶慢慢被雪花覆盖,每隔一段时间,就白一分,每离应天城远一寸,就冷一点。

  “您看什么呢?”蓝玉问道,“喜欢这车?我家里也有差不多的,给您送去。”

  朱标哭笑不得。这车是皇帝坐的,说他喜欢什么意思?老子还没当上皇帝呢,儿子就想当了?再说自己家里有,难道王府没有吗?一是显得傲气凌人,施舍一般,二是显得好像贪墨了许多军款。

  一句话足够被参十几回,偏偏还真的是好意。

  也亏得是朱标懂他,回头看了一眼队伍,见没人听见,骂道:“以后不准说这种话。”

  “为什么?”

  “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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