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受着王怜花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戏弄,司空摘星倒盼着赵决明快些回福州了。
单凭这几日的相处,司空摘星已经可以断定王怜花与赵决明同行是看后者有趣,如今这般戏弄于自己显然也是同样的缘由。
他盼来盼去,在某个午后终于盼来了自莆田回来的赵决明。
然而赵决明身侧的人不是那喜着白衣的锦毛鼠白玉堂,反倒是个姿态优雅风流的蓝衫男子。
司空摘星:“……”
赵决明,可怖如斯,交游甚广,新欢不断。
“这位是楚留香,盗帅楚留香。”赵桓对王怜花介绍,“我与他在莆田相逢,他要回济南,便同行至此。”
楚留香因见到归隐已久的江湖前辈而神色惊奇,又有几丝敬仰,他朝王怜花拱手作揖:“王前辈。”
王怜花微微颔首,楚留香这反应才是最正常不过€€€€白玉堂和赵决明的反应反倒奇怪。
另一个对王怜花毫无尊敬之意的家伙悄悄听了会儿墙角,又回了马厩。
如今赵决明回福威镖局,还带了个盗帅楚留香,想必王怜花是顾不上来找他麻烦了。
司空摘星心中松了口气,愉悦地替林平之的小雪驹梳毛€€€€他今后也能继续探查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了。
但不久之后,现实告诉司空摘星,他想的太过天真了。
不止王怜花,连赵决明也一同过来打扰他。
甚至还带上了林平之李寻欢林诗音楚留香。
司空摘星:……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一月前与陆小凤分别时将对方坑得太狠,才叫他遇上这几人备受煎熬。
赵桓离去前只同“孙七”见过一面,连名字也不知晓,但林平之见他回来十分高兴,让孙七牵出小雪驹,要同他一起去城外纵马。
林平之喊“孙七”,赵桓便看向那牵着马缓缓而出的淳朴大汉,若有所思。
司空摘星不动声色,王怜花是易容高手,看出他来不足为奇,但赵决明绝不可能看出他是谁。
赵桓一笑:“你叫孙七?是因为家中行七?”
司空摘星忽然想起迎风客栈中那段没头没脑的对话,心中莫名一梗,面上淳朴笑道:“是啊,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
赵桓:“真巧,有人也叫我赵四。”
这对话走向愈发熟悉,司空摘星艰难道:“……莫非您在家中行四?”
赵桓:“不,我是长子。”
司空摘星:“……”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
司空摘星开始后悔,他究竟是为何要问这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为了再体会一次无言以对的感受么?
王怜花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让自己的幸灾乐祸不要显得太明显。
林平之好奇道:“你是长子,为何会有人叫你赵四?”
赵桓严肃道:“因为叫赵一太过普通。”
司空摘星:“……”
王怜花:“……”
两个都一样吧,
第36章 梁上君子
赵桓对同样以数字为名的孙七很感兴趣,在带楚留香于福州城游玩之余,也会和楚留香来福威镖局拜访他的朋友。
林震南对楚留香十分欢迎,其中原因不必多说,司空摘星理解这位便宜老板的种种顾虑,但这并不代表他面对一个接一个的麻烦精们能泰然相对。
林平之与林诗音倒还好,未涉江湖,天真不知世事;可李寻欢和楚留香却敏锐无比,在王怜花若有若无的古怪态度下已开始在意司空摘星所扮演的“孙七”的身份。
这两人偶尔会语带试探,司空摘星轻轻松松地糊弄过去,可糊弄过去之后却在直率坦然的赵决明面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赵桓浑然不知孙七的心中想法,这日又兴致勃勃地来找他问如何才能让马儿更开心,闲谈时顺着话题自然而然地提起昔日同事:“你是孙七,我是赵四,之前我在一家客栈做工时还遇见了个王五,果然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王五本五司空摘星:“……”
哪门子的有缘?
两人都是他好么?
赵桓:“江湖如此之大,说不准日后能凑够十呢。”
司空摘星对能否凑够十毫无兴趣,果断转移话题:“那人之所以叫王五,也是因在家中行五吗?”
赵桓摇头:“王五不是王五,他是司空摘星,王五是假名,但我只认识作为王五的他。”
“司空摘星?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早已从陆小凤口中听到赵决明之后的反应,此刻为了转移话题佯装好奇地追问,“那少侠又是如何得知王五是司空摘星的呢?”
“陆小凤告诉我的。”赵桓回答道,“我原本以为王五只是不喜欢洗脸,没想到是因为易容€€€€不过他的易容术确实出神入化。”
“……”
司空摘星默了默,决定忽略“不喜欢洗脸”这句评价,追问:“决明少侠认为,司空摘星的易容术与王前辈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赵桓凝眉细想,回答道:“这我不知道。”
司空摘星:“……为何?”
赵桓还未来得及回答,墙外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为何,总而言之,江湖上还无人比得过我。”
王怜花隔墙出声,毫不在意暴露出自己听墙角的事实。
司空摘星:“……”
赵桓攀上墙头向下望,王怜花后退三步,用手遮住阳光仰头看他,意有所指地笑道:“背后说人闲话,可不是君子之为。”
司空摘星手上一用力,拔了根草。
赵桓认真反驳:“我与孙七并未说闲话,只是在普通的讨论。”
王怜花心道又不是对你说的。
这些时日他大致弄明白了司空摘星的来意€€€€福威镖局颓势不可挡,可求之物只有当年让林远图于江湖上扬名立万的、那传说中的辟邪剑谱。
至于司空摘星为何想要辟邪剑谱,辟邪剑谱如今又在何处,这些王怜花都是不知晓的。
千面公子插入一句话,便又飘然离去,赵桓松手落地,司空摘星站起身,拍拍灰尘,便说自己要去马厩干活。
四周墙角的杂草已被司空摘星拔光,赵桓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站在原地垂眸看了看光秃秃的地面,也离开了。
夏日昼长夜短,令人昏昏欲睡,林诗音身子虚弱,受不得热,在屋中和王夫人一同喝着凉茶交谈。林平之则在隔壁拉着李寻欢听楚留香讲他年轻时经历的事情。
林平之面露憧憬,李寻欢神色也微有触动。他们少年心性,最是向往那些意气风发的热血故事。
房门大开,赵桓在檐下避着阳光,瞧见屋中三人,脚下一顿,走进屋中。
“决明。”楚留香笑着看向绛衣少年,对方一身绛红色衣裳,从屋外走进,似乎也带来了阵阵热气,以阳光为背景时显得有几分耀眼。
林平之替他拉开凳子,李寻欢则为他倒了盏茶,赵桓道谢,坐下后从李寻欢手中接过了茶盏。
楚留香问:“你这几日同孙七交谈,觉得他为人如何?”
赵桓回答:“憨厚朴实,喜欢拔草。”
林平之奇怪道:“你们为何要说孙七?他在我家中待了已快有两个月,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么?”
楚留香笑道:“孙七并不可疑,但王前辈的态度有些奇怪。”
赵桓补充道:“前辈大约只是觉得孙七很有趣。”
李寻欢想起王怜花扮作女子与赵决明同行的事,竟觉得赵决明这个理由能够接受。
林平之头一回听他们说起孙七,此前他只把孙七当一个流落福州被他们收留的马夫,一时来了兴趣,补充起孙七至福威镖局后的种种举动;但奈何他不管家中事物,司空摘星的伪装更是天衣无缝,因而林平之补充了几句,三人只知道孙七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老实人。
赵桓听完孙七上能爬房修屋顶下能种花除杂草有事主动揽遇事绝不退的种种英勇事迹后,不禁肃然起敬:“孙七是个好人。”
听完林平之对孙七的描述之后,用好人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而此刻,好人司空摘星避开尘世叨扰,缩在柴房角落沉思。
他在福威镖局的一个月中寻住机会以来将福威镖局上下翻了个遍,未曾寻到辟邪剑谱的一丝影子,林震南与其夫人夜谈,只说生意上的事,绝口不提辟邪剑谱的下落€€€€眼看麻烦精们愈来愈多,司空摘星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再苟一把便从这麻烦地方离开。
当初他就不该溜进青城派。
司空摘星想。
若是未溜进青城派,他就不会听见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和他儿子的对话,若是没有听见那父子二人的对话,他就不会知道青城派前任掌门青城子曾败于林远图之手,更不会知道那父子二人图谋辟邪剑谱,便也不会产生兴趣,特意跑来福州易容换名探查辟邪剑谱的下落。
司空摘星从不偷值钱的东西,辟邪剑谱显然不值钱€€€€没有人会花钱买辟邪剑谱,它只会引来无数贪意与杀身之祸。
所以司空摘星才会跑来福州。
可没偷到辟邪剑谱,反倒惹了一身骚。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决定今夜再苟一把。
林家在向阳巷有一老宅,他打算今夜前去查探一番,若是能找住便算他运气不错,找不住……那便跑路。
*
夜深人静,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从福威镖局后院跃出。其身影飘逸,犹如幽灵,轻轻地借檐角之力掠远,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月下。
他从一家客栈上跃过后不久,又有一道身影自窗户中翻出,姿态优雅轻逸,如弱风扶柳,却蕴藏着难以忽视的力量。这道身影跟在先前冒出的身影后面,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夜空之下。
司空摘星屏气凝神,于黑夜中瞧见熟悉的轮廓€€€€他在之前的一个月里曾陪同林震南打扫过林家老宅,自然认得林家老宅的形状。
他轻飘飘地落地,进了屋子。
楚留香见“孙七”轻功不凡,不敢更进一步,便只是远远地缀在对方身后,目光从未从对方身上离开,见此人进了屋子,静待片刻,也悄悄进了屋。
他一路见孙七身姿飘逸轻功卓绝,心中便产生几分欣赏之意,但除此之外,楚留香也确认了这孙七并非一介马夫。
一个享有偷王之王的称呼,一个则有盗中元帅的称号,两人于夜色中,先后进了林家老宅。
司空摘星举着火折子轻手轻脚地翻找,老宅中布满陈旧的气息,灰尘透过蒙面布钻进口鼻,他伸手在鼻前扇开灰尘,合上了面前的柜门。
黑暗寂静中一声“吱呀”十分突兀,司空摘星却毫不在意€€€€除了他没有人会在大晚上跑到人家老宅之中,而那几个麻烦精们应当也不会闲的没事来找他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