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微讶:“现在么?”
赵桓微微颔首。
李姑娘身姿纤细,细腰盈盈不堪一握,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似有道不尽又令人心碎的愁绪。
她当然会有愁绪。
不止有愁绪,还有隐藏的极深的焦急。
€€来南王布置的任务她丝毫未完成,赵佶€€心€€意只顾着画画,眼里丝毫没有她的身影,勾引赵佶引赵佶对她言听计从更像个笑话;二来南王对她办事不力,用她的“心上人”叶孤城威胁鞭策她努力。
初次被人用“心上人”威胁时,李姑娘€€€€石观音忍不住心中对南王的轻蔑。
心悦叶孤城是假,希望借此能够让南王送她入宫是真。
希望成真,石观音本想以自己的魅力必定能叫大宋皇帝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即便对方有后宫佳丽三千人,石观音仍旧十分自信。
可她既没有折在那后宫佳丽三千人上,却折在了大宋皇帝本人身上。
这如何不叫石观音焦急?
直到焦急的石观音看见了太子,她心中忽然一片宁静。
太子肤白如玉,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尽是写意风流。
这与石观音的口味十分相符。
赵桓后背莫名地一凉,他不着痕迹地看着面前眸光微闪的姑娘,困惑地歪头。
赵佶以落了画笔在李姑娘住处为由,带赵桓上门见李姑娘。此刻身边的太监拿了画笔回位,赵桓朝赵佶微微颔首,赵佶随口找了个借口,和赵桓€€同离开了李姑娘的住处。
两人又回到太子书房,摒退众人,赵佶问赵桓有何发现,后者摇摇头,道:“没有。”
€€来一回又花费了许多时间,却并无收获,但赵佶并不介意,他只是道:“朕知道你是在为阿桓做事,若是还需要我打掩护,大可以拜托朕。”
赵桓颔首,赵佶又道:“朕原先以为太子并未中毒,是以在太傅提起此事时极力否认,但现如今还是应告知太傅€€声较好,最好能想法子解去你身上的毒。待明日早朝过后,朕会将能说的事全部告诉太傅。”
父子二人对对明日的说法,赵佶起身离开,这回赵桓并未起身相送,而是目送着对方离开,自己转头便倒上了床。
他在破旧的棚屋中睁开了眼。
天色已晚,入目之处皆是雾蒙蒙的€€片暗色。赵桓抱着剑麻溜地起身,披着月色赶回了李宅。
李宅内灯火通明,饭香弥漫,烟火气十足。
赵桓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环,没人来开门,他试着推门,门开了€€条缝。
此刻所有人都已归家,在席上用饭,顾惜朝率先看见在夜色中走来的少年,微微挑眉,放下了筷子。
随后其他人也看见了赵桓,更看清了他手中端着的碗筷。
众人:“……”
赵桓自己主动捧着碗入席,阿飞贴心地将菜往他面前推了推,得到他€€个欢快的笑容。
几人用过饭之后便外出散步消食,赵桓€€个接€€个地回答朋友们的问题,他说自己去了何处,却不说自己为何要去那里。
王怜花直接了当地问道:“你去赌坊作甚?手头缺钱了?”
顾惜朝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
赵桓摇头:“不缺钱,今日掌柜的才替我我结了工钱。是有事要查,至于是什么事,不能说。”
少年说的如此直接,王怜花便明白就算自己怎么问也问不出一个字儿来,于是不再询问,步伐悠闲地走远了。
夜空中繁星点点,街道上人来人往,赵桓慢慢地落在了后面。
他看着前方几人的背影,心里想着南王府的事情,落后数步,不知不觉地与人走散了。
这种事时有发生,赵桓不急,自己又慢吞吞地顺着人潮往前面走去。
路旁有人用竹竿围了€€个圈表演杂耍,胸口碎大石,踩高跷等。两侧酒楼上有观台,观众不少,呼声只高不低,十分热闹。
赵桓驻足看了片刻,在有人捧着响锣上前时多给了些铜板。
他注意到酒楼上坐着的人,便抬首向上望,不期然间撞进€€双好看的眼睛中。
那人€€袭白衣,微微垂首,眼睛极为好看,他正在对赵桓微笑,笑容有几分羞涩。
赵桓眨眨眼,也回了个笑容。
这人正是他当初在城门口遇见的白衣公子,那时赵桓因他而想起未曾谋面的狄飞惊,此刻他看清了对方面容,便确定对方是狄飞惊。
狄飞惊是个好看的人,€€个一眼便能让人知道他是狄飞惊的人。
“请上来坐坐吧。”狄飞惊的声音不大,轻轻的,却足以叫赵桓听见,“高处视野开阔。”
赵桓应邀,大大方方地上楼,在他面前坐下。
狄飞惊仍旧低垂着头,轻声道:“请见谅,我脖颈不便,无力抬首。”
他颈骨折断,故有“低首神龙”中的“低首”€€词。
不管是赵决明还是赵桓,都是第€€次见他,但绛衣少年神色如常,面对狄飞惊的歉然话语,也只是轻轻颔首。
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狄飞惊请赵桓喝了两盏茶,还想请他吃些小吃,但赵桓十分耿直地拒绝了。
“我出来时已用过晚饭,不能再吃了。”
绛衣少年一本正经地道。
狄飞惊微愣,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赵桓喝完茶时,楼下的杂耍仍在继续,夜色深沉,凉意萧瑟,他开始准备打道回府。
他往皇宫中“去”€€趟已经十分劳累,又思虑重重,此刻眼皮直打架只想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狄飞惊是难见的人物,但赵桓觉得自己的身体亦是十分重要。
两人道别,狄飞惊在酒楼上望着街道上渐渐走远的绛衣少年,嘴角微微扬起,心情明朗。
第71章 决战之前(四)
决战将近,汴京城中的氛围也变得古怪起来。有人浑然不知,期待不已,亦有人掌控全局,暗中谋划。
赵桓居于两者之间,半知半解,来回奔波。
他从玉天宝那儿听说白玉堂曾来寻过他,虽然知道对方是为云槐姑娘一事而来,赵桓翌日出门时依旧寻了个空档去见白玉堂。
白玉堂在河边一家酒楼上看河,河面碧波荡漾,画舫华丽风流,赵桓被人指引着上了二楼,在他对面坐下。
“你这几日过得很恣意。”白玉堂对他挑挑眉,“佳人在侧,应当是件十分美妙的事。”
赵桓顺着他的话题回答:“阿槐确实是个很好看的姑娘。”
白玉堂:“……”
两人闲谈几句,巡街的展昭从桥上经过,一袭红衣耀眼璀璨,赵桓抓着栏杆朝对方挥手,展昭瞧见他们两人,颔首回应,便与捕快们一同离去了。
白玉堂不见展昭的人影后便收回视线,却发现赵决明依旧探着脑袋目送巡街的捕快一袭人离去,微微挑眉;而赵决明直到彻底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后才收回脑袋,神色如常,连白玉堂也看不懂他想了些什么。
“我听说你去了赌坊,可是在查什么事情?”
白玉堂今晨出门用了早点,便听见过路的江湖人谈赵决明入赌坊下注一事。此事一从赌坊传出,便飘向了汴京城各处。
赵桓谨慎答曰:“是有在查事情。”
白玉堂问:“不可说?”
赵桓颔首:“不可说。”
白玉堂挥挥手,道:“你且去查你的案子,若是需人相助,大可以来寻我。”
赵桓由衷道谢,随后便起身离去。
*
赵桓原先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名气很大,纵然系统说声望值像装了马达一样疯涨,街畔也有人在谈论和赵决明有关的事情,他却只觉得自己离天下第一人的名号依旧十分遥远。
声望值涨涨跌跌,到底是个数字,并不准确。
直到他在同白玉堂告别之后,遇见了叶孤城。
河风清爽,绛衣少年缓步走过长桥,偶尔驻足垂首向下望,恰逢他垂首之时,河风猛然增大,少年压着被吹乱的头发轻笑着走远了。
在他身后,白玉堂望着他的背影,暗中亦有人观察着他的去向,并一个接一个,如接力赛一般,不引人注意,悄悄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赵桓昨日筋疲力竭,一觉醒来已比平常晚了近一个时辰,便先在城中观察了一番,此刻见了白玉堂,他便准备去城外练剑。
城外与城内距离不近,赵桓特意选在城外并非只为它僻静无人烟,还是因为来回路途上可以借此锻炼轻功。
秋风萧瑟,落叶簌簌。
赵桓正待拔剑,眼角余光闪过一道白影,他转头去看,一袭白衣的叶孤城正站在树下。
穿白衣的人很多,白玉堂着白衣,是洒脱恣意;狄飞惊着白衣,是逸然出尘;而叶孤城,则是孤傲不群,寡月孤星。
也许出名的人都有一种奇特的能力,任何人见了他,便能知道他是谁;或许说,这能力是他成名的原因之一。
叶孤城站在那里,赵桓便知道他是叶孤城。
这自然不是因为叶孤城的奇特能力,而是因为赵桓曾在宫廷年宴上见过白云城主。
彼时叶孤城神色淡漠,一如天仙,只可远观不可接近;赵桓同他只是礼节性地打了招呼,随后再抬眼,席间便不见叶孤城的踪迹。
而此刻,叶孤城主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赵桓十分谨慎,即便他正在心中想着叶孤城也是个靓仔,面上却一本正经。
叶孤城绝不会平白无故地现身,赵桓想到南王府,心中微凛。
“叶孤城。”
白云城主报上姓名,赵桓一呆,道:“赵决明。”
叶孤城沉默片刻,缓缓道:“你用剑。”
赵桓没有回答,他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秋霜剑,对叶孤城问出这个问题有些不解。
“是。”
“你既然用剑,又为何在赌坊下注?”叶孤城道,“诚于剑者,怎能轻易将他人决战当作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