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决明的角度看去,看不到这黑衣少年,但后者却从始至终,将赵决明的行为举止看的清清楚楚。
赵决明与唐天纵返回船厅,厅中的仆从们消失不见,只有那锦衣青年端坐桌旁,对跨槛而入的两人微笑。
“决明少侠,唐公子。”
青年一口便道出两人的名字,唐天纵奇怪不已,问道:“你见过我?”
青年莞尔而笑:“船长大约未曾告诉两位,在下是这艘船的船主,自然知道两位要乘船去海岛。年纪轻的江湖侠客,只有两位了。”
赵决明问道:“敢问阁下贵姓?”
“免贵姓原。”
青年笑道。
“在下原随云。”
唐天纵呆住,赵决明却不显得惊讶,他从原随云第一次对他笑时,便有了猜想。
原随云作为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在江湖上同样很有名气,斯文有礼,出类拔萃,但提起他时必定会提起他的盲眼,连花满楼也会被提起与之相较。
船身微晃,甲板上传来水手的哟呵声,是船只要起航了。
原随云是个极易相处的人物,虽是世家子弟,却并无一分傲气,这点同花满楼十分相似。
但两人却并非一模一样的人物。
入海前两日,赵决明和唐天纵整日看海,但兴奋劲过了后,便有些腻了。唐天纵相对严重一些,海浪稍大时,船身晃动明显,他便会头晕,甚至想吐€€€€有一次船身晃动实在是太剧烈,唐天纵一个没憋住,吐在了从一旁路过的黑衣少年身上。
俗称“间歇性晕船”。
唐天纵郁闷,他平日坐水船从未有过这种反应,看赵决明来去自如偶尔还登上船顶远望,便更加不甘心了。
赵决明安慰人的技术很垃圾,而原随云既会安慰人又十分贴心,不止没有为仆从被吐了一身而发怒,更是让人为唐天纵煮汤熬药。
那黑衣少年虽然寡言少语,但与其主人相似,也是个十分宽容的人。
这让唐天纵对原随云一行好感倍增。
原随云道他并未有明确的目的地,乘船远游,乘兴而返,答应让船长捎带二人也是有这一层原因。
“不知两位要去的岛是何种模样?”原随云笑道,“想必是一座繁花似锦、气候宜人的美丽岛屿吧。”
唐天纵还在犹豫,赵决明已耿直开口道:“我们也是第一次去,不知道岛上是什么光景,大约满是蝙蝠吧。”
唐天纵:“……赵决明!”
原随云讶异道:“满是蝙蝠?……既然满是蝙蝠,两位为何要去?”
赵决明反应过来,瞄了眼唐天纵,干咳一声,道:“不得不去。”
唐天纵磨了磨牙,深觉赵决明与最开始在他心中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说什么冷峻无情,半点不见!分明是个耿直的木头!
他看了眼原随云,青年笑意温和,在这种情况下也贴心地不追问,不叫人为难。
赵决明毫不在意是否会暴露蝙蝠岛的拍卖会,唐天纵看他坦坦荡荡的模样,觉得自己若是再想隐瞒连他都觉得自己不地道,索性自暴自弃,将事情全部告诉了原随云。
原随云自然感到万分讶异,担忧道:“我知晓此事不要紧么?是否会为你们引来麻烦?”
赵决明摆摆手:“你不说我不说,他就不知道你知道。”
唐天纵也道:“若是真到了蝙蝠岛,你们届时记得快快返程,毕竟不知道蝙蝠公子作风手段如何。”
原随云不赞同道:“在下乃无争山庄之人,不能对此事视若无睹。既然知晓了此事,我定然要上岛一探究竟。”
赵决明道:“你没有请柬,上岛会很危险。”
原随云一怔:“你们都有请柬么?”
“当然。”
赵决明眨眨眼,从怀中掏出了那张红封请柬。
唐天纵看他大大方方地拿了,默默地把自己经过赵决明二次加工的请柬也掏了出来。
原随云听出两人都拿出请柬,心下讶异,赵决明有请柬不足为奇……可唐天纵,不该有请柬才是。
他不动声色,一字一字地辨认着请柬上的内容,摸完赵决明的请柬,又去接唐天纵递来的请柬,第一下便顿住了。
“观音”划了一横,改做“唐天纵”……
再往下摸,增增改改,连缝隙中也添了新字,已没了最初的模样。
原随云:“……”
这便是,两人都有请柬么?
他合上请柬,对唐天纵一笑,道:“这请柬似乎有修改,我摸着,像是有观音二字。”
唐天纵欲言又止,伸出胳膊悄悄捣了下赵决明,示意他来说。
能把这请柬拿出来已费了唐天纵好一番力气,更别说向原随云解释赵决明是如何修改请柬的,要解释也该本尊解释。
唐天纵默默地将请柬塞回怀里,虽然原随云什么也没有说,可他还是觉得脸上烧得慌。
偏偏赵决明不觉得难为情,一本正经地向原随云解释起事情始末。
原随云得知修改请柬出自赵决明之手,心下微妙,不知为何,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赵决明是如何同石观音遇见、又是如何解决石观音,这些原随云并不清楚,他只知某一日,江湖闻名的决明少侠忽然开始查探蝙蝠岛,而那之后的事情他相当清楚。
此刻赵决明将他与石观音的事情详细说出,原随云听罢一叹,道:“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身手,原某佩服。”他顿了顿,眉间浮上一丝忧虑,“少侠可有向冷捕头、或是你们的其他朋友提起此事?此去一行,凶吉难料……”
赵决明和唐天纵俱是摇头。
前者道:“不曾。毕竟没有亲眼见到拍卖会,总不能只凭猜想便劳烦他们,六扇门很忙的。”
后者道:“请柬上不是说了么?不能轻易对旁人提起,即使是最亲密最重要的人也不可说。若是说了,必会引来蝙蝠公子的惩罚。”
……
空气中忽然静了静。
唐天纵显然是将请柬上的警告记在了心里,可听赵决明的话,根本是全然不曾放在心上,这样子倒显得唐天纵太过拘束了。
原随云微妙地笑了笑:“是我糊涂了,请柬上已经严厉警告,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唐天纵莫名感动,心想原随云真是个好人。
赵决明又道:“大不了等在岛上探过之后,再通知他们。”
绛衣少年一副胸有成竹、自有安排的模样,原随云笑了笑,不再追问。
只怕是有去无回,音信全无。
原随云暗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90章 有增改owo
第93章 扬帆远航(二)
天气晴朗,朝日似红莲吐蕊,海面上金色光芒点点,一望无际,泛着温柔的碎光。
绛衣少年立在船边,举目远眺,神色平淡。任何见了他这副模样都会以为他在发呆,但谁也不会轻易认为他只是在普通的发呆。
也许有点绕口,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更不能以常理去揣测赵决明的想法。
黑衣少年走上甲板,望见长身玉立的少年剑客,脚步一顿,几乎要掉头就走。孰料他步子还未迈开,对方似是猛然回神,偏头朝他看来。
两人对上视线,绛衣少年微微一笑,出声唤道:“小吴。”
黑衣少年名唤“吴菊轩”,是原随云的贴身侍从,他年纪小,原随云总是唤他“小吴”,赵决明和唐天纵便也跟着一块喊。
小吴性情冷淡,寡言少语,时常不见踪影,这是两人头一回独处。
“赵公子。”
小吴拱手作揖,抬眼时依旧神色淡淡,视线在赵决明脸上停留片刻,又飘向他身侧的朝日。
赵决明不知道对方不想看见他,轻快地道:“要来一起看日出么?”
他稍稍挪开一点,露出方才被长袍遮挡的马扎。
小吴原本还有些疑惑为何不见马扎,见到熟悉的小马扎,不知为何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整艘船上若论闲适没人比得过赵决明,他年纪轻轻,偶尔却会显露出不符合年龄的安详,时不时地坐在马扎上擦脸晒太阳。
不像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反倒像历经沧桑的年长者。
那马扎常伴赵决明身侧,小吴在他身侧看见马扎的次数比看见唐天纵还要多,存在感比唐天纵更鲜明。
“多谢少侠相邀。”小吴婉拒,“我有事在身,便不陪您了。”
赵决明毫不在意,笑着摆摆手,目送黑衣少年远去,随后转过身在小马扎上坐下,慢悠悠地将剑摆在腿上,擦擦秋霜剑,间或远望发呆。
唐天纵晕船的症状时而严重时而轻微,赵决明擦着剑,迟迟不见他,便明白对方可能是头晕恶心,又起的迟了。
他将秋霜剑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擦了一番,将剑插回剑鞘,扛着小马扎回了房间。
房间内的香气浅淡,却又溢满整个房间。原随云待他们极好,宾至如归,每夜都有人为他们燃起熏香。赵决明虽身为太子,也算见识丰富,却辨不出这熏香的名字。
他放下马扎,动了动鼻子,凝视着屋内的香炉,垂眼退出房间,合上了门。
唐天纵和赵决明的房间相邻,他敲门得了一声应,推门而入,唐天纵坐在桌边,朝他招了招手,看神情似乎精神不错。
赵决明捞过板凳,瞧见桌上放着一个干干净净的空碗:“喝过药了?”
唐天纵摇摇头:“原随云派人送了碗粥。”他又指了指角落的香炉,“那熏香也很有用,我睡得沉,起的有些晚,但不那么头晕了。”
原随云昨日派人换了唐天纵屋内的熏香,据说是名家制成,有静心凝神之效,对止头晕恶心也有一定的效用。
鼻尖萦绕着与他房间中些许不同的香气,赵决明笑了笑:“他心地真好。”
唐天纵赞同点头,抬眼对上赵决明的脸时忽然一愣,问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昨夜未休息好么?”
赵决明眼底泛着青黑,面色微微发白,像极了睡眠不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