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赵决明武功再高强,面对入睡后一整个客栈的人都来围攻他的情况都有些无力招架,尤其是他这几日夜里为了处理政事,特地半夜在汴京上线秉烛夜读,今次忽然被吵醒,头还疼得紧。
他白日入住这客栈时一切如常,掌柜拨着算盘不抬眼,小二笑盈盈地引他去房间,寥寥几位客人闭门不出,午饭晚饭滋味一般,除了位置有些偏僻,其他一切正常。
年关将至,在外漂泊之人难免心情不顺,外加天寒地冻,若是赵决明也会无精打采缩在屋里,是以他未曾生疑,却不曾想夜晚这些住客小二掌柜皆变身成刺客来刺杀他。
“为何要杀我?!”
赵决明提高声音质问,然而没人回应。他便一头窜进屋中,门来不及锁便一脚踹倒以阻拦人追击,与此同时又有人从窗外跃进屋中。赵决明持剑迎上,硬生生地将其掀翻,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古语说得好,人心齐,泰山移。但作为那座泰山,赵决明委实有些吃不消。他向来单打独斗,即使独闯青衣楼分楼也得心应手半点不见捉襟见肘。
但这回不同。
因为赵决明的脑阔疼。
对战至今,细数围攻之人竟有十余人,除他以外所有客栈的人都来围攻他,显然是早有准备有备而来。
赵决明一边想自己到底得罪了谁,竟然这般大费周章派人刺杀他,一边又想该如何从困境中逃脱。
他的小黑早已被药倒,躺在马厩的角落里人事不省。赵决明摸了摸马头,看出小黑睡得安详快乐,他便偷偷摸摸地潜行离开马厩。
赵决明不打算就这么离开客栈,一整个客栈的人都想杀他,他必须问出幕后黑手。
风声更响,呜呜哀嚎,盖过客栈中的动静。
马车上,白衣人挑帘远望。明月如水,霜雪未融,冷气逼人,白衣人却缓缓勾唇,展颜而笑。
马车在客栈外停下,此时客栈内一片寂静,屋门大开,犹如恶兽择人欲噬的大口,血气四溢。
宫九下车,驾车人在他的示意下驶远停下。他凝望着深不可测的黑暗,嗅着作呕的血腥气,缓步迈入其中。
举目四望,屋内横七竖八躺着几人,不知生死,桌椅板凳破烂不堪,屋顶的大洞框住明月,细细看下来,竟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
宫九拾级而上,月光铺在木阶上,白衣披月,如鬼似仙,道不尽的凄冷。
他在二楼廊上走了片刻,立定,秋霜剑悄无声息地抵在宫九颈侧,腥气扑鼻,剑锋冰冷刺骨。
“宫九,我何时得罪你了?”
身后传来少年严肃低沉的质问,语中满是不解。
宫九抬指推开长剑,转身看赵决明。少年形容狼狈,眉间略带疲色,目光却依旧灼灼如天上星,见宫九站直,又将剑横在他颈侧。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你出剑时依旧没有杀气。”宫九困惑地眨了眨眼,“我这般对你,你不生气么?”
赵决明:“……你看看你颈侧的剑,还觉得我没有生气么?”
宫九道:“你生气了?可我未曾察觉到杀气。”
赵决明看着这位堂哥,心情复杂,难以理解对方的固执,只能沉默。
要说生气……倒也没有特别生气。人各有欲,做什么都有理由,比起生气他更奇怪于宫九这么做的动机。
总不可能……就为了那一点儿用都没有的“杀气”?
系统沉痛道:【看他的说法,真有可能。】
宫九微微歪头,笑意莫测,脖子与利剑紧紧挨在一起,只要赵决明微微使力,立刻便能见血。
赵决明注视着他。
他累得要死,在被刺客吵醒前赵决明在东宫处理政务,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务搅得他眼花,醒来后又得应付刺客,忙忙碌碌上下乱窜,此时只想好好睡一觉。
为了应付莫名其妙的宫九,赵决明决定动用许久没看的系统商城。
【有那种能伪装杀气的道具吗?】
他除了早些年在系统中购买的商品,如剑谱,地图,秘籍,练武间和他的剑,几乎不曾开启过系统商城,时隔多年终于开口,系统大喜过望,恨不得载歌载舞:【你终于要用啦?我这就帮你找!】
虽说声望值是两人共享,但赵决明抠门的很,难得主动提要求,系统开心极了,以飞一般的速度筛选过后找出赵决明想要的道具,一边买一边念叨。
【装逼利器,你第一次用大约用不好,时间紧急我可以替你打开开关,只要你给个信号立马让你成为全场最靓的bking€€€€】
赵决明盯着宫九沉默,看似沉思,实则和系统商量信号,商定一切后终于开口,严肃又失望地说:“就为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理由,你派人刺杀我……”
他皱着眉,手上力道加重,鲜血从宫九白皙的脖颈上缓缓淌下。
宫九终于得偿所愿,体验到了赵决明的杀气。
杀气四溢,铺天盖地朝宫九袭来,月色朦胧,寒风呼啸,而赵决明眉头紧蹙,杀意比寒风还要凛冽。
赵决明是当真想杀了他。
这一认知让宫九不可抑制地感到兴奋,颈侧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又掺着剑锋的冰凉,他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赵决明怔了怔。
白衣青年额上冒汗,胸口不住起伏,眼中光芒闪烁,唇角扬起,看着赵决明的眼神像是在看黑暗中海面上发光的灯塔。
即使如赵决明这般迟钝的人也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强烈情绪,头皮发麻,困惑不已。
系统迟疑:【莫非是开得太大他受不住?……可也不对啊,他不是个强得一批的大佬吗?】
赵决明犹豫:【要不先€€€€】
宫九发出一丝呻/吟。
呻/吟,在不同的语境下有不同的含义。但宫九发出的□□,绝不是因为疼痛……更像是愉悦。
系统:【……】
赵决明:【……】
宫九颤抖着手,对着赵决明扯开了自己的衣裳,难/耐地喘/息,向他哀求。
“打我……!”
月光皎洁明亮,透过屋顶的大洞洒在走廊上对峙的两人身上,宫九胸前衣裳大敞,皮肤光滑白皙如暖玉。
风声似乎在此停息,一片静谧。
赵决明瞳孔地震,脑袋一片空白,呆在原地。
系统发出一团乱码。
赵决明手里的剑颤抖了一下,宫九痛哼一声,其中竟然透着说不出的满足。
“打我!”
宫九向前走了一步,他甚至从身上摸出一根鞭子,递到赵决明面前,面色潮红,目光中充满乞求和痛苦。
系统喃喃道:【我曾经吐槽老赵家的血统在你这里变异了……我道歉,我有罪。】
赵决明猛地收回剑,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身后宫九压抑着呻/吟怒喊:“赵决明!”
呼喊一出口,又是一阵呻/吟。仿佛身后有豺狼虎豹追赶,赵决明飞快走出客栈,猛地合上门,站在门口望天。
【……太平堂哥,爱好真别致。】
赵决明终于找回语言能力,盯着皎皎明月,语气飘忽。
系统怔怔回应:【何止别致……】
生平第一次,赵决明被震惊得说不出话,脑袋一片空白。
门前少年晃了晃身子,扶住头,疲惫又虚弱地叹了口气。
他耳朵很尖,站在门外仍能听到屋内的动静。
宫九仍在呻/吟痛哼,奇特的声响断断续续的发出,不知是满足还是不满,呻/吟时断时续,动静愈来愈大,似乎在地上滚动,向不存在的人哀求。
赵决明默默捂住双耳。
系统飘高看了一圈,对他说客栈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赵决明走出客栈将驾车人打晕绑好,又将马车赶至客栈后院,与马厩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定好系统牌闹钟,随后安详地在车厢内睡着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养好精神万事足。
月光透过帘子的缝隙打在车厢中,蜷缩在角落中沉睡的少年眉头紧蹙,显然睡得不大安稳。
……
圆月高悬,清风拂面。
他将视线从圆月上离开,看向身侧的俊朗少年。
“……太平堂哥。”
他说。
被称作太平堂哥的少年手中把玩着两个精致小巧的瓷瓶,闻言瞥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不记得我的名字罢?”
他抿了抿唇,只是盯着太平堂哥手中的瓷瓶,没有说话。
“不记得也无妨,日后我与你见的次数只会愈来愈少,更别提如这般并肩而坐。”太平堂哥无所谓地道,“你这称呼新奇倒是得很,是头一个这么喊我的人。”
“……”
“这是我问人买的药。”太平堂哥见他的视线一直放在手里的瓷瓶上,对他晃了晃,“吃了之后会很开心的药,不会被凡尘俗世所扰,在梦中沉湎,长眠不醒。”
他困惑地问:“这样也会开心么?”
太平堂哥道:“当然会开心€€€€虽然我没吃过。”
他仍旧非常疑惑。
太平堂哥揭开瓶盖,倒出两粒褐色药丸,递给他。
“要尝尝么?”少年说道,“看你小小年纪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这药似乎更适合你。”
他迟疑片刻,拒绝道:“……不能乱吃药。”
“……哈。”少年笑了笑,“气味不错,不吃的话闻闻。”
他依言垂首,就着太平堂哥的手嗅了嗅,抬头。
少年问:“如何?”
他诚实回答:“我不喜欢。”
少年直言:“难怪官家不喜欢你。”
他呆呆地看着太平堂哥,又沉默了。
少年拍拍衣裳站起身,背对着月光向他微微勾唇,面容覆上一层阴影,笑意莫测:“身为长子却不受宠,你方才应当吃下醉梦浮生,这对你来说更好。”
他从始至终说的话并不多,但此刻却坚决地反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