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除了——
他有一点害怕。
会很疼吗,有多疼?
月城怜司逼自己放弃深想。
现在是英国的正午,太阳高高悬在上空却看不见,只几束光隐约从层叠的乌云间乍泄。
月城怜司看了眼评论,切换到实时。
[从惊天一吻入坑透月,产粮八百篇且到处安利,结果……安室透你没有心。]
[毕竟是说出过我的恋人是国家这种狗屁话的人。]
[散了散了,透月跌停了属于是。]
月城怜司想起那天晚上対方沾满水汽的冷厉眉眼,微微抿唇笑了。
“恋人是国家”?意外地很合适安室透。
瞄准镜里,银发青年心情很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甚至少见地笑了笑。
浅蓝的瞳孔璀璨无比,叫安室透想起那晚的月亮,倒映在海里,波光粼粼。
青年在琳琅满目的糖果店里挑花了眼,安室透这才发现也许対方有选择恐惧症。
透过狭小的瞄准镜,他注视着银发青年。
対方先戳了戳水果硬糖,又取过小蝴蝶包装,恋恋不舍放下,磨磨蹭蹭花了一小时才挑选完毕。
一年不见,月城怜司身上的坚冰融化了不少,表情更生动了,偶尔压不下过分耀眼的容貌,毫无成为焦点的自觉。
看着银发青年四下无人时微微泄露的苦恼表情,安室透不自觉跟着笑了笑。
随即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转为自嘲。
一缕阳光照进来,来不及照亮安室透,又悄无声息地被乌云遮去,他重新回到阴影里。
咔嗒。
安室透打开保险栓。
他早就失去选择的权利了,从当卧底的那一刻起。
安室透的狙击成绩非常好。
瞄准镜里,银发青年推门而出。
今天是任务的最后一天期限。
他拿枪的手一直很稳。
此刻,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却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我不知道说什么,安室透架枪了。]
月城怜司保持匀速走在街道上,他走得很慢,希望安室透瞄得准些。
対方没有放弃,这样很好。
他突然想给哥哥打个电话,日本是东九时区,比英国快八小时。
这个时间点,哥哥应该在公寓。
嘟——嘟——
铃声单调又长,雪兔一向不设置跳跃的彩铃。
电话被接起来的那一刻,月城怜司胆怯了,他没有说话。
“怜司。”雪兔温温柔柔的声音从大洋彼岸传来,“在英国玩得开心吗?”
“……我给小樱买了好多巧克力,哥哥不要告诉桃矢哥。”
月城怜司无法対雪兔撒谎,他避开雪兔的问题。
“哈哈哈、好,我不会告诉他的,这是我们三人之间的小秘密。”
月城雪兔听见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弟弟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哥哥再见,越洋电话太贵啦。”
“嗯好,怜司要照顾好自己。”
电话断了。
[小侦探,我的小侦探QAQ。]
[我也,要开枪了,我好怕呜呜呜。]
瞧,有很多人都喜欢他。
月城怜司忽然就生出了勇气。
他的眉眼柔和下来,竟与雪兔十分相似。
[枪口往左偏了!!!安室透我就知道你还是有心的啊啊啊啊啊啊!!!]
一条评论陡然打破月城怜司如水般的心境。
安室透动摇了?
怎么可以!
他焦急起来。
安室透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没有任何武力值,如果枪口歪了,不仅意味着赌上安室透自己的生命,更赌上整个日本公安几年的努力!
安室透怎么能把自己的性命放上赌桌?连带着公安!
赌徒只会一败涂地!
电光火石间,隔着一街喧闹,月城怜司却听到子弹壳弹出枪膛,掉落在地。
霍地,他顿住脚步,全无征兆。
这一刻,月城怜司的表情竟然与安室透没有什么区别。
极冷,决绝。
瞄准镜里,银发青年眼中的笑意淡去,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凛冽。
抱歉。
安室透紧紧咬着后槽牙,这次他却再也说不出“不疼”这种话。
抱歉。
他的失败会暴露景光,会让背后的警察们遭到生命威胁。
対不起。
安室透终究做不到。
枪口左偏,避开心脏。
砰,子弹冲出枪膛,再无圜转余地。
他存着微薄妄想,或许记忆里鲜活的少年能活下去——
然而子弹不偏不倚,正正穿过少年的心脏。
安室透最后一丝希冀轰然崩塌。
怎么会?
刹那间,五感屏蔽知觉,安室透浑身冰凉,坠入一片黑。
他几乎从瞄准镜里看到子弹是如何击破青年的心瓣膜,血液逆流、混杂,红色铺天盖地地从天上倾泻而下。
一滴水被劲风裹挟着砸在狙击镜上。
下雨了。
伦敦的天气总是阴雨绵绵,少有倾盆大雨。
今天也是如此,绵绵细雨织成一张网,笼住安室透仍旧鲜活跳动的心脏。
网渐渐收紧,他无法呼吸。
安室透强迫自己回忆开枪时的细节,一遍又一遍。忽然,他记起来了。
子弹出膛的刹那,银发青年恰好止住脚步。
于是左偏的枪口正正好,再一次瞄准了対方的心脏。
像命运女神的玩笑。
安室透紧紧攥着口袋里的五円硬币。
圆润的硬币边缘狠狠嵌进掌心,皮下渗血,透出一个可怖的圆。
还有什么,一定还漏了什么,所有的巧合都不过刻意。
是什么绊住了青年的脚步?
安室透心脏疼的发紧,他拼命回想。
记忆告诉了他真相,第二次。
止步的同时,青年浅蓝的瞳孔朝自己的方向偏移了一瞬。
月城怜司没有在看子弹,他在看子弹背后懦弱的安室透。
不是玩笑。
安室透脸上的难堪无法遮掩。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安室透霍地站起来,狙击枪被他大幅的动作带翻在地。
硬币从掌心滑落,滚落在地。
安室透完全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