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啊?”
松江时雨轻咳两声,理直气壮:“我没带钱。”
这句话好像摁下什么开关,年轻人猛地向后跳了一步,疯狂摆手:“不不不不!不要钱!”
“这样。”松江时雨从善如流地道,“那再帮我个忙?”
年轻人小心翼翼:“您讲。”
松江时雨拿出多功能对讲机,调出记录模式,对着旁边的樱花树咔擦了一声,然后把它递给他。
年轻人接过对讲机,目光却落在了松江时雨的口袋上。
€€€€!
他看到了什么?这是手枪吗?
现在鬼魂装备都这么先进了?!
“帮我把这个随便给哪个警察吧。”金发青年的声音温和,“然后早点离开这边。”
年轻人捧着对讲机连连点头,很快就过去收拾绘画材料,而等他转过身的时候,四周已经空无一人了。
逐渐开始西斜的太阳没有带来多少温度,他打了个寒颤,捧着画具小跑着往山下去。
他恍恍惚惚地与一个绿眼睛的高大男人擦肩而过,只觉得手中的对讲机滚烫。
嗡嗡嗡,对讲机震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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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时雨用了五分钟画完了那张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上了山顶。
他赤足踩在凹凸不平的石阶上,身形踉跄,甚至险些被过长的裤脚的绊倒。
似乎是注射的药剂效果逐渐衰退,青年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无法抑制的腥甜弥漫了整个口腔。
仅仅剩下几个台阶,他却花了不少时间,连额角都渗出些冷汗来。
“咳€€€€”
他昏昏沉沉地晃了晃头,将原本打理好的发丝全都晃乱了,手掌下意识撑住旁边粗糙的树干,有些笨拙地摸了摸。
“……已经到了啊。”他轻声自语着,声音里却带着些茫然,“好快。”
他扶着树干,朝更深处走去。
有踏青活动和饭点时间的双重加持,再加上石阶难走,还有其他可以赏樱的地方,种种原因加起来,便鲜少有人刻意挑战自己。这片樱花林就被冷落下来了。
但其实很好看。
傍晚时,太阳已经接近落山,樱花林的上空像是漂浮着浅浅的云雾,风一吹,花瓣卷着雾飘忽不定地飞起来,落到衣服上、头发上,只能闻到植物淡淡的味道。
顶着几片樱花瓣,青年走到一棵沉默繁盛的樱花树下。
“有鸟吗?”他靠在树下,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听谁应答,旋即又失落地道,“这也没有啊。”
“这里的樱花,也肯定没有奈良那边的好看。”
“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哪怕是变成飞鸟,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从长野飞到奈良。
他眨了眨眼睛,伸手抹去了唇边的血迹。
那如海一般的蓝瞳又涣散了,被敛在湿润的眼睫下,试图在一片无垠的黑暗中,寻找粉白色的落樱。
“这次是我贪心了。”他怔怔地道,“我以为还来得及。”
只是多画了一副简简单单的画而已。
他被那抽象的金毛汪汪正义裁决图吸引,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地握住了那根画笔。
他由现在往过去看,却把自己困在了过去。
赤羽昴死在了十年前,而他已经七年没有去扫过墓了,如果让其他人知道,指不定还会被媒体播报个狼心狗肺。
似乎每年都会因为各种事情去不了或者忘记,甚至迷迷糊糊中连自己的墓都忘了说要推掉。
现在倒是好,可以二次利用了。
他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松江时雨勾了勾嘴角,对谁都一样。
他骗了太多人,也伤害了太多的人,搭档为他而死,琴酒败于信任的背刺,雪莉的叛逃也有他的原因,而那几个满腔热血的学生€€€€
也被骗得彻彻底底。
可松江时雨又想,这样也挺好的,被他这么一骗,起码以后不会识人不清了。
属于松江时雨的人生轨迹已经被彻底补齐,又怎么能够期待下一次的奇迹?
青年的手扣住樱花树粗糙的枝干,三两下就蹬了上去,他坐在最粗壮的树枝上,周围是密密簇簇的樱花。
被他的动作惊动,整棵树猛地抖动起来,一时间像是下起了粉白的樱花雨,在地上积起了一滩柔软的花瓣。
松江时雨坐在上面,像是小孩一样晃着脚,把已经被揉成一团的画纸从口袋中拿出来,仔细地展平,接着又毫不犹豫地把它给撕碎。
撕得无比碎裂,又往上抛到空中。
他高声宣布道:“这是代表过去!”
黑白色的碎片随着风与樱花混在一起,翩翩落到地上。
松江时雨脱下了“借来”的黑色外套,外套已经染上了血,跟那个病号服一个结局。
他把外套抛向前方。
抑制着咳嗽的声音变得沙哑了几分,但还是倔强地拔高:“这代表现在!”
黑色的外套也沉沉落到地上。
这是一个顺利的落幕。
青年满意地笑了,金发蜿蜒落在身后,参差不齐,身旁的樱花染上了点滴红色的血渍。
他微微仰着脸,眼前的天空泛着霞光,似乎有白鸟衔着樱花掠过天际。
冰凉的手枪松松地被手指扣住,接触到肌肤时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风声没有掩盖住脚底碾过泥土的声音。
这场落幕短暂被打断了。
“松江。”赤井秀一走到树下,定定地仰着头,沉静地述说着,“我找到你了。”
他橄榄绿的眼眸中映着树上的身影。
金发青年被包裹在一片柔软的粉白色花朵中,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容貌看上去比平日里还漂亮。
他眉眼弯弯地笑着,表情活灵活现,仿佛是在跟他玩捉迷藏。
只是那细瘦的、沾着血渍的手指,却握着一把冰冷的枪。
那枪没有对着赤井秀一,但却远比对着他还可怖。
哪怕心中早已有了觉悟,赤井秀一依旧感到了难以言喻的苦涩和酸楚。
【你已经不想要未来了吗?】
“啊……赤井君,没想到是被你找到了。”
松江时雨微微低下头,钴蓝色的眼中满满是他的身影:“你要阻止我吗?”
赤井秀一蜷起手指,平静地道:“他们还在等你回去。”
€€€€我也是。
松江时雨笑了笑:“我以为你知道,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赤井秀一:“志保已经联系上了美国的专家,她今天跟着诸伏景光去基地找资料,好几天没睡好。”
青年的表情怔忪。
赤井秀一:“降谷零他们还在找你,那家伙红着眼差点把歹徒的脑浆敲出来。”
松江时雨忍俊不禁:“没那么夸张吧?”
赤井秀一还道:“我碰到了伏特加,他还惦记着带你去看樱花的约定。”
松江时雨:“他啊……”
“还有松田阵平€€€€他们现在还在那个基地里找你。”
“€€原君呢?拿枪对着他的事情,虽然是计划,但我觉得你也想跟他说两句吧?”
“……别说了。”
“还有我。”黑发男人仰着头,与那双泛着难过的钴蓝色眼眸对视,“我,赤井秀一。”
“咳咳,你别说了!”
赤井秀一轻轻笑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就让我说完了。”
他将手放到胸前,仿若宣誓一般,声音掷地有声:“我喜欢你。”
“……”
整片天地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风吹动着,将无数片花瓣卷起来,落到赤井秀一的发丝上、衣领上。
赤井秀一仰着头,看着身形隐隐有些发颤的青年。
他的心中冷静又混乱,头脑中没有任何心音闪过,也没有为告白而感到羞耻和紧张,心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家人”这个词。
赤井秀一是无比在意家人的。他最初加入FBI就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父亲赤井务武,之后到了日本,也一直在暗中保护弟弟和妹妹。
当初在手术室前脱口而出的词,本就重如千钧。
【可以为我停留吗?】他想说。
金发青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低低地咳嗽着,一时间来不及吞咽的血顺着唇角滑落,滴到地上。
“不可以。”他像是听到了赤井秀一的声音,沙哑着回应道,“你别说了,赤井秀一,你别说了。”
“……我的愿望已经达成了啊。”他模糊地喃喃道,“你看,这是一片很好看的樱花林,正巧是在这个季节,在这个景区。”
“我已经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