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陆点笑道：“你冷得像块冰，身上却热得很。”
“我是人。”
“我知道。”
如果西门吹雪是不可亵渎的神灵，又怎会容许他讲出这样的话？
陆点放开他，重新坐回来，垂下眼眸，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和顺的管家。
他低声问道：“庄主还要教我弹琴吗？”
西门吹雪没有立刻回答，沉默许久后，重新握住他的手，摆放在琴弦上，“明日这个时候，我教你识谱。”
“好。”陆点温柔道，“若是我迟迟学不会，也请庄主不要嫌我烦。”
“不会。”
陆点打开好友列表，西门吹雪的粉色条已经突破了50%的关卡。
他的心情愉悦极了，角色状态那里，代表高兴的绿色排在首位，其次是代表自信的蓝色和表示理智的紫色，最后是代表挑逗的粉色。
花泽睿不是个容易动心的人，可惜他看不到自己对西门吹雪的好感度。
陆点感受着春风拂面，笑意吟吟地拨弄琴弦，随意地弹出几个音节。
他不懂韵律，此时弹奏出的琴声毫无章法，配上他含笑的容颜，还有遍地散落的白梅，却能隐隐透出喜悦。
西门吹雪站在他的身后，心情也跟着放松。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既然已经默许了管家的靠近，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西门吹雪抬起手，略显迟疑地停顿一下，落在陆点的肩膀上，他抚摸着对方柔顺的黑发。
“花泽睿，你很好。”
陆点笑着说：“陈伯说庄主除了剑什么都不在乎，我从前是相信的。可是看到庄主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唯独对我充满了怜惜，我又会侥幸觉得，或许我在庄主心中也是有几分地位的。”
“嗯。”
陆点看到列表里古琴的技能熟练度不停地上涨，恍惚间意识到，万梅山庄的东西，和系统出品的物品有相同的效果。
就好像他在这里烹饪、泡茶一样，比起算命的时候画画，技能增长速度都快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陆点感觉自己对这把琴没有那么陌生了，他能记住用怎样的力道，按住那根弦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身后的西门吹雪听到他从杂乱无章，变得略有规律，露出惊讶的神色：“你很有天赋。”
“我只是记性好了些。”陆点停下动作，笑着站起来：“庄主能为我弹一曲吗？”
“你想听什么？”
“我不懂这些，庄主随意就好。”陆点让开位置，坐在了走廊的栏杆上，专注地倾听西门吹雪的琴声。
等他回过神，就看到脑袋上顶着灰雾的玉罗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西门吹雪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陆点面不改色，朝他笑了笑，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西门吹雪一曲弹毕，放下手臂，看向陆点。
“我不懂琴技，但是能感受到庄主琴声中的情意，有感情的琴声，自然能打动人，能打动人的琴声，自然是好的。”
西门吹雪不怎么明显地勾了勾嘴角。
“时候不早，我该去吩咐厨房准备晚饭了。”陆点歉意道，“扫了您的兴致，是我不好，请您勿怪。”
西门吹雪知道他向来喜欢亲力亲为，“你去吧。”
陆点收好那本医书，把茶具和其他零食也收起来一起带走。
走出很远之后，陆点遇到了在路边等他的玉罗刹。
“义父。”
玉罗刹用锐利的视线打量他许久：“你很高兴？”
陆点笑着说：“是，我很少有不高兴的时候。”
“你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和吹雪保持距离。”
陆点回想了一下，大胆猜测玉罗刹没有看到他主动拥抱西门吹雪，不然以他的性格，当时就跳出来了。
“我一向恪守规矩，请义父放心。”
玉罗刹冷冷道：“以后不准对吹雪笑。”
陆点茫然地抬起头，试图观察他的神色，隔着厚厚的灰雾，什么都看不到。
玉罗刹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的？他有毛病吧？
陆点打开好友列表，看了眼义父的头像。
那张脸依然是之前见过的英俊模样，头像下面的绿色条和粉色条都已经掉光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向来爱笑，义父也是清楚的，若是不准我对庄主笑，庄主恐怕第一个察觉到不妥。更何况，我也不能保证，每次见到庄主，都可以忍住不笑。”陆点柔声微笑着说。
玉罗刹轻哼一声，冷冷地说：“你简直跟你那个母亲一模一样，都是狐媚惑主的下贱坯子。让我怎么放心，把你留在吹雪身边？”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陆点问。
玉罗刹上前两步，抚摸上陆点的眼睛，“真想把你这双眼挖下来。”
陆点无辜地注视着他。
玉罗刹手上逐渐用力，好像真的对他起了杀意，陆点不适地眨了眨眼睛，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来，不知是泪水还是血。
他疼得厉害，手上的东西也拿不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不放心他的西门吹雪闻声而至，看到玉罗刹的动作后，压抑着愤怒道：“放开他！”
“怕什么，我又没打算真的杀了他。”玉罗刹猛地一推，把陆点推到了地上。
陆点快速眨着眼睛，缓解不适，他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液体，见到是透明的松了口气。
西门吹雪没有动，视线也没有落在陆点的身上。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对陆点过分关注，只能让玉罗刹更想杀了他。
“万梅山庄不欢迎你。”西门吹雪冷冷地说。
“你是我儿子。”
“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玉罗刹沉默许久，突然笑了起来，他来到陆点身边，抓住他的手，扶他起身，“睿儿，你可还认我这个义父？”
陆点视线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睛，流下两行泪水，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多年养育之恩，不敢忘却。”
他心里恨死了玉罗刹，只是自己太过弱小，除了挑拨他们的父子关系，其他事情什么都做不了。
“好孩子。”玉罗刹给陆点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我来看望自己的义子，吹雪你总不能阻止吧？”
“花泽睿，到我这里来。”西门吹雪冷硬地说。
“睿儿，你是要这个主人，还是要义父？”
不应该是他们父子争斗吗？修罗场怎么烧到了他的身上？
陆点有些迷茫地想，他此时眼睛已经不疼了，视线也恢复正常，但是不得不假装成看不清的样子，眯着眼睛望向西门吹雪，故意将视线错开几分。
“义父，您与庄主是父子，又没有什么仇怨，何必弄成现在这样？”他声音中带着恳求，“义父是过于在意庄主，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庄主也请体谅一下义父的爱子之心，不要让他为难了。”
第43章 疗伤
西门吹雪原本并不理解花泽睿对玉罗刹的畏惧。
在他看来，花泽睿可以选择彻底和玉罗刹断绝关系，以他的能力，离开罗刹教后，说不定会过得更好。
当他亲眼看到玉罗刹的手掐住了花泽睿的眼睛，对方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尽管心中恐惧，也只能逆来顺受时，忽然领悟到了花泽睿的心情。
他被玉罗刹收养的时候只有六岁。
西门吹雪六岁的时候，还没有拿起剑，花泽睿也与他差不多，甚至可能更糟糕。倘若他真的过得好，又怎么可能离开亲生父母，被玉罗刹收养？
玉罗刹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死死地压在了他的心中。
在这个义父面前，花泽睿没有任何价值。他的生死全在玉罗刹一念之间。
玉罗刹不会给他习武的机会，也不会在他身上花费精力，让他读书明理。自进入罗刹教那一刻，他就注定只是个做杂事的仆从，在罗刹教的地位连玉天宝都不如。
幸好他没有像玉天宝那样张狂无知，可是这样卑微顺从的花泽睿，似乎更加让人觉得心疼。
“我不可能回罗刹教。”西门吹雪说。
“您可以先接受义父，坐下来好好跟他聊一聊，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一见面就弄得剑拔弩张。”陆点眼泪滴落，温声说道，“这和您的剑道并不冲突。”
玉罗刹认同地说：“不错。”
陆点道：“义父武功高强，他虽不习剑，却也会用剑。哪怕不是父子，作为江湖中有名望的前辈，也是值得尊敬的。”
西门吹雪能感受到陆点的恳求，但他不清楚陆点希望自己做什么。
“快到晚膳的时间了，庄主不如留下义父，与他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吃顿饭？”陆点低眉说道，“我记得山庄里有不少客房，收拾好了就能住人。”
玉罗刹心花怒放。
这么多年，每一次来万梅山庄他都要偷偷摸摸的，从来没有和这个儿子一起吃过饭，也没有光明正大地在这里出现过。
前二十年是怕罗刹教的事情牵扯到西门吹雪，后来是因为西门吹雪极其厌恶他。
陆点的提议看似普通，实则戳中了他的软肋，让玉罗刹心中升起几分期待。
西门吹雪沉默。
玉罗刹的心情忐忑起来，又松了口气，果然花泽睿的分量不够，他们可能真的没有特别的感情，是自己关心则乱了。
“好。”西门吹雪道。
玉罗刹恍恍惚惚地看着他，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放开他。”西门吹雪说。
玉罗刹松开手。
西门吹雪朝着陆点招了招手：“还愣着干什么，到我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