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点笑着说：“感觉如何？”
陆小凤回想起书里的情节，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了。
店小二拿着拖把和水桶过来，陆点起身，跟他一起把地上的药汁清洗干净。不知道玉罗刹弄得什么药，喝起来苦中带着腥气，清洗好后倒是很好闻，有一股淡淡的清苦味。
感觉用的药材应该不便宜。
陆点坐回位子上，笑着看陆小凤。
“写书的人到底是谁？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我真的佩服他。”陆小凤的表情一言难尽。
陆点说：“她不愿让人知道，没有人能找到她。”
陆小凤问：“你认识他？”
陆点不说话，微笑看着他。
“这种时候就应该请你喝几杯酒，你还是喝醉后更好说话些。”
陆点露出些微尴尬的神色：“我的酒量是不怎么好。”
陆小凤流露出几分关心。
自从离开万梅山庄后，陆点的状态就不算好，他的虚弱显而易见。西门吹雪真的那么狠心，都不管管他吗？
早知道陆点的身体这么差，上次就不跟他喝酒了。
陆小凤关心了他几句，随后问道：“那本书里写的是真的吗？“
陆点说：“有一部分是真的。”
“那书里的华小公子和黑衣人……他们两个……”
自从陆点告诉他，《蝙蝠公子》中有虎斑湾的信息，他就一直在搜集这套书。
这本书出版发行的时间不长，连作者的名字都没写，没有什么知名度。家境普通的读书人不会花钱买这种东西，《蝙蝠公子》文笔不好，没有做过宣传，装订非常精致，卖的又贵，根本卖不出去。
陆小凤找了很久，才在一家小书铺里找到了《蝙蝠公子》。
他迫不及待地买了下了全部的《蝙蝠公子》，仔仔细细地翻看越读。
书中两位主角的身份像极了花满楼和叶昭云，他怀疑过是有什么阴谋。在看到这两个人吸血、亲吻，做出那种事情后，陆小凤的精神越来越恍惚。
这是人类能写出来的东西吗？
他真的认识字吗？该不会从前读的书，都是幻觉吧？
他从一开始带入的就是花满楼和叶昭云的脸！
后面两个人做的事情，好像活生生在陆小凤面前演了一副春宫图。
还是两个男人！他的两个好朋友！
陆点顶着一副正人君子的外表，竟然极其自然地给他推荐了这种书！
哪怕他提前说一句，陆小凤受到的冲击力也不会这么大！
陆小凤在阅读时总会产生一股愧疚，仿佛自己真的在偷窥好友们做那种事情，但是他为了获得虎斑湾的信息，不得不硬着头皮读下去。
直到读完后，陆小凤才发现书里根本没有提到虎斑湾的具体位置。
他非常艰难地打开其他版本，还是没能过得了自己这关，直接翻到最后看结局。
有个版本华小公子不同意黑衣人建立虎斑湾，两人就此分道扬镳，江湖陌路。还有一个版本，华小公子不同意黑衣人建立虎斑湾，黑衣人不顾他的意愿强取豪夺，把他掳掠到了海岛，病态地让他陪在自己的身边。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版本，看得陆小凤眼花缭乱，虎斑湾的信息依然没有得出多少。
他有些怅惘地想，如果陆点在虎斑湾，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华小公子和黑衣人……
所以华小公子和黑衣人真的是花满楼和叶昭云吗？
陆小凤根本不敢回去见花满楼。
就算他回去了，花满楼和叶昭云大概也是像从前那样相处。如果花满楼不主动说，陆小凤怎么好意思开口询问？
万一是真的，他们两个的私事被人写在书里大肆宣扬，花满楼知道后肯定会很羞愧。
至于叶昭云……陆小凤想想他周身冷漠阴沉的气势，觉得叶昭云极有可能找到写书的人，直接把他杀死。
不过说起来，书中的叶昭云竟是下面那个……
“陆小凤？”陆点叫他。
陆小凤回神，“虎斑湾是真实存在的，华小公子和黑衣人，他们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陆点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可以到处转一转，如果能遇到他们，那就说明是真的。”
陆小凤觉得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告诉自己。
陆小凤站起来，说道：“我要去陆点的住处看一看，你要不要一起？”
“有什么好看的？”
虽是这样说，陆点还是起身，找店家退了房。
店小二踟蹰地看着他：“王公子还让我盯着您喝药，至少连续和三天，您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陆点温声说道：“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喝，是真的喝不下去。就算留在这里也没有办法，不如你将那几剂药给我，我自己慢慢地喝。王兄那边，再见面时我会亲自跟他说清楚的。”
“那钱……”
“钱你就收着吧，这是你应得的。这些天也多谢你为我费心了。”
陆点付了房钱，和陆小凤一起离开。
陆小凤问：“你生病了？”
陆点说：“风寒而已。”
“燕北已经被蒙古人占据，大行的军队撤到了顺德，你是不是在担心西门吹雪？”
陆点笑着说：“实不相瞒，我刚从万梅山庄回来。”
“西门吹雪看起来冷淡，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偶尔也会和朋友开玩笑，如果朋友有事请他帮忙，他也一定不会拒绝。”陆小凤说，“他是个很重情义的人，至少现在是。如果你愿意回去，他应该不会拒绝。”
“他心里已经没有我，我又何必再回去？”
陆点回到了原本的住处。
没了房子后这里空空荡荡，地面都是平的。
他没想到搬走之后，视觉上差这么多，难怪陆小凤会以为他是死去多年的鬼魂。
“你觉得他会回来？”陆点问道。
陆小凤说：“万一呢？”
他此时的表情很冷，像极了十年前的模样，只是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还留起了胡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肤色比以前黑了很多，不再是从前的少年模样。
陆点笑着说：“如果他回来，你想跟他说什么？”
陆小凤沉默了很久。
天空中的云朵被风吹着卷起来，遮蔽了太阳。风中不再闷热，终于有了几分秋日高爽的味道。
“我想让他活着。”
陆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本来就是活着的啊！
-
花泽睿离开后，陆小凤又在这里等了很久。
他怕陆点回来时孤身一人会觉得害怕，一直没有离开，三日后始终不见陆点出现，他才不得不承认，陆点不会回来了。
但他并没有失望。
花泽睿说过，陆点在虎斑湾，只要找到虎斑湾，迟早他们都会相见的。
陆小凤心情平静极了，他看着那处空地，决定等闲下来，就去陆点的坟前祭拜。
陆点被蒙古人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陆小凤去找过他的尸体，除了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布料，还有陆点那件奇怪衣服里的白色羽毛，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给陆点立了一座衣冠冢。
陆小凤不希望有人破坏他的坟墓，选的地方很隐蔽。他知道陆点胆子很小，不喜欢独处，夜里怕黑，所以特意将他的坟墓建在了汴京城外的一座山上。
山不算很高，但是鲜有人迹，而且在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底下行人活动的踪迹，夜里也能看到城内灯火通明。
陆小凤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拢了一下身上的大红披风，向着北边走去。
他答应了狄飞惊一些事情，如今还没有做完，不能一直在这里等陆点回来。
进入蒙古人的地盘后，陆小凤扬起笑容，朝着守城的士兵打了个招呼，“我是六分半堂的人，特意前来拜访昂格尔，还请几位通禀一声。”
这些蒙古人的汉语说的还不错，听懂了陆小凤的话，很快把昂格尔喊了过来。
昂格尔是个脸色蜡黄的汉子，他体型健壮，比陆小凤高出两个头。
他穿着宽大的蒙古袍子，领子扣得很严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站在这里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看了眼陆小凤，用不太熟练的汉话说：“六分半堂？”
陆小凤拿出一张令牌：“这是信物。”
“跟我过来吧。”
昂格尔带着陆小凤来到了他的帐篷里。
昂格尔坐到最前方的位置，请陆小凤坐在了旁边。
士兵端着刚沏好的奶茶上来，放在了陆小凤面前。
“行军途中一切从简，只有这些招待客人，还请你不要嫌弃。”昂格尔生硬的说。
“不嫌弃，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蒙古的茶。”陆小凤端起杯子，想到了陆点给他泡的那几杯茶，轻轻笑了一下，礼节性地喝了一口，将杯子放回去。
“据我所知，六分半堂背后的势力是你们的蔡相。蔡京多次向蒙古示好，希望能谈判投诚，怎么你却不与他同一条心，反而过来找我了？”
“因为你和其他蒙古人不一样。”陆小凤真诚道，“我听说你的妻子是汉女，你很敬重她。而且你是阿里不哥那边的人，阿里不哥和忽必烈不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来找你了。”
昂格尔冷声问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六分半堂。”陆小凤说。
昂格尔沉沉地看着他，许久之后说道：“你来找我是为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