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点说：“你可曾听说过落叶归根？”
方应看道：“这是自然。”
陆点说：“倘若脚下这片土地被他人攻占，天下易主，汉人低人一等，都是他们的奴隶，即便你活着的时候能享受荣华富贵，死后依然漂泊无依，做个无人祭拜的野鬼。我过来不为别的，只为了保护自己的家。”
方应看呆了呆。
他觉得叶昭云好像什么都知道了，话里的语气完全是在指责自己。
他此时的身份，分明是守卫边疆的将军，而不是叛国投敌的懦夫。哪怕他认了蔡京做义父，京中的人自然知道，他和蔡京并不是一条心。
叶昭云的语气却如此笃定，他讲出这番话的时候，身体在轻微地颤抖，似乎努力控制着怒火。
他一定是知道的！
方应看说：“可若事已成定局，即便拼死抵抗也无法挽回，那该如何？总不能带着数十万将士平白搭上性命。”
“你怎知道无法挽回？”陆点说，“若是反抗了，便是利在千秋的功德，若是一开始就放弃，那才是任人鱼肉。妥协只能换来变本加厉的欺凌。”
方应看说：“明知是死，还要往前冲，就不会害怕吗？”
陆点说：“总有一些事情比死更可怕。”
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方应看定定地看着他，心道，他终于明白这只艳鬼魅惑自己的原因了。
一定是他看透了自己的作为，所以才要打动他，改变他的心意，让他为大行效力。
可是这个花满楼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花满楼并没有表面这样温润如玉，其实也是个用温柔伪装自己，隐藏了内心的阴暗，会对大局造成影响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若是花满楼拒绝改邪归正，迎接他的一定是死亡。
方应看心中一惊。
那自己岂不也是……
“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上了。”小侯爷认真地说，“有什么事情你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得到。”
千万别连招呼都不打就动手。
陆点点头。
方应看道：“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了。”
说完方应看离开了马车。
一直沉默的花满楼微笑着说：“叶昭云，他好像喜欢你。”
陆点问：“为什么？”
方应看真的是看上了他的脸吗？可是就算他信了自己是鬼，爱情值也只掉了一点点，也就是说，方应看仍旧对自己抱有极大的好感，没有放弃人鬼殊途的恋情。
花满楼以为他不开窍，问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方应看对他有意思，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这种事情，应该让叶昭云自己想明白才好，如果其他人出谋划策，可能会带入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叶昭云的选择，对两个人而言都不好。
陆点把桌子上的纸巾收好，看了眼方应看那晚血浆果汤，还有丢掉的果子，“浪费了。”
花满楼笑笑：“天黑了吗？”
陆点看了眼帘子：“还没有。”
花满楼道：“还不知道陆小凤和陆点在做什么，等天黑后，过去看看他们吧。”
陆点听到本体的名字就觉得高兴，他很痛快地答应：“好啊。”
第189章 默契
天黑后，陆点和花满楼从棺材里出来，发现外面的士兵好像刚打完仗回来，看起来有些疲累，还有一些伤员，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陆点嗅到了血腥味，吞了一口口水。
他有点想去帮人舔舔，不止能喝到血，还能治疗他们身上的伤……
花满楼及时察觉到了陆点的不对劲，拉住他的手臂，快速向前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吸引注意力，“叶昭云。”
“嗯。”
“你还记得我昨日说的话吗？”
陆点支棱起耳朵，仍旧作恍惚的样子：“不记得了。”
花满楼温声说：“我的朋友不多，能一直做朋友的，除了陆小凤，只有你一个。”
陆点很奇怪，花满楼这样的性格，为什么会没有朋友？
仔细一想他就明白了，是作者没给他安排。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一样，都是在家里宅着不出门，就等陆小凤找上门的配角。
花满楼很善良，也很温柔，他有自己的生活，不会强求朋友留在身边，只要有人靠近他，就可以是他的朋友，无论那个人是江湖中的大侠，还是小偷强盗。
他很容易满足，也懂得享受生活，发现一些随处可见的美好事物。
但他也是孤独的。
一直在黑暗中，独自听花开的声音，听雪落下的声音，当然会感到孤独。
叶昭云是唯一一个陪在他身边的朋友。
他和家人不一样，不会过分关心花满楼的生活，有些时候还会表现出很懵懂的一面，让花满楼反过来照顾他。
种植花草和养小动物一样，都是为了在照顾弱小中获得满足感。花满楼其实很喜欢照顾人，只是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又双目失明，总是反过来被其他人照顾。
正因为如此，叶昭云才显得很独特，和花满楼相处的融洽。
陆点看了眼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
花满楼用的力气不大，陆点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
“我也会离开。”陆点怕他在自己身上寄托太多，自己离开的时候，花满楼会伤心，提醒道，“我会回虎斑湾。”
花满楼微笑道：“你之前说过了，我的记性还没有那么差。”
陆点沉默地跟着他走。
他的身体还在发颤，视线忍不住被血腥气味带过去，看到那些流淌的新鲜血液时，忍不住会吞咽口水，费了些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转化成黑暗形态。
还好刚才已经吃了两个血浆果实。
花满楼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你不必担心，也不必因为离开我觉得愧疚，我已经快三十岁了，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陆点说：“三十岁也是小孩子。”
花满楼失笑，跟叶昭云比起来，他的年纪确实算不得什么。
他们很快走过伤兵的位置，来到了陆小凤这边。
外面的守卫已经认识了他俩，直接放两人进来。
陆点一眼就看到了仿佛会发光的本体，视线被他吸引过去。
本体今天穿了一件白衣，里面的衣服是烟灰色的，行动间宽袍飞舞，会露出里面衣服的颜色。他的白衣是从系统那里弄来的，没有特别的花纹，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质量非常好。
本体垮着厌世脸，坐在桌子旁边摆弄他算命用的东西，陆小凤正在帮他重新卷起平津幡。
见到他们过来，陆小凤笑着打招呼：“陆点说你们这个时候会过来，没想到真的就来了。”
本体矜持地颔首。
陆点看到本体后心情就变得很高兴，他看着好友列表里本体的好感度想，本体的好感度怎么就这么稳呢？牢牢锁定在了50%，一点都没涨过，也没掉过。
陆小凤邀请二人入座，他喝了口水，看了眼本体说道：“今日有一支小队遭遇了伏击，五十几个人，在十几个蒙古骑兵手下过不了两个回合，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陆点心想，那是他们装备好。
本体说：“那是他们装备好。”
陆点看了眼本体，朝他笑了起来。
本体移开视线：“叶昭云，你穿白色很奇怪。”
陆点问道：“是吗？那你觉得我穿什么颜色好看？”
本体摇了摇头。
“试试红色吧？或者玄色也行……”陆小凤说完，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能克制骑兵的只有火器，除此之外大行的军士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大行的火器使用起来很不方便，威力也不大，如今火器做的最好的，竟是江南霹雳堂。”
陆点心道，蜀山唐门也可以。
本体说：“蜀山唐门也可以。”
陆点确定了，就算自己在叶昭云的身体里，依然是自己，第一反应都是差不多的，只是性格上会受到影响，接下来的反应导致外在的表现不同。
陆小凤道：“唐门被霹雳堂打压太久了，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光辉。”
本体说：“那就去找霹雳堂。”
陆小凤问：“霹雳堂会愿意帮忙？”
本体说：“雷家不止雷损一个人，雷卷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陆小凤道：“建立了小雷门的‘小寒神’雷卷？我倒是见过他两面，这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只可惜身体不好，极其瘦弱。他虽是霹雳堂五虎将之一，管的却是小雷门的事，与霹雳堂倒是牵扯不太多。”
本体说：“就是因为牵扯不多，所以才证明了他的人品可以。”
“这倒不错。”陆小凤笑着说，“我明日就去找他，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本体点了点头。
陆点在本体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才发现陆小凤对本体的态度很温和，跟平时的他区别很大。
陆小凤在其他人面前很活泼，讲话也透着随意和潇洒，但是在本体这里，他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不少，那种感觉就像是妈妈在哄生病的孩子。
“……”
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区别待遇这么大？
陆点道：“点点可以跟我一起。”
本体冷冷地看了过来。
“点点不喜欢你。”陆小凤说完，觉得这样称呼一个男人好怪，但是放在陆点身上就没有那么怪了，陆小凤本就将陆点当成了年纪不大的少年。
陆点问本体：“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