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身材略丰的贺老三,向贺老太太拱手道:“母亲,敏丫头受苦,我的心不比您少疼多少。她腹中……究竟是什么歹人所为,我会去查,但剖腹取子我与内兄商量过了,我们万万不能同意!”
贺老太太一听气得更厉害了,母子俩当即争执了起来了。
阮陶拉着赵苏站在一旁,看着面前争执不休的一家人,随后低声道:“赵兄可知‘鬼胎’也分好几种?”
“未曾听过。”
“鬼胎大的分两类,一类是见过天的,也就是从母亲肚子里生下来之后死掉,化作小鬼的胎婴;一类是没见天的,也就是尚在母亲肚子里便做了鬼的胎婴。”
“而未见天的又分了两种,一种是母亲被阴邪之物缠上,怀了身孕,这样的孩子从一开始便是小鬼;另一种则是,母亲怀的是凡人的孩子,但胎死腹中,因缘巧合下并未流掉,胎儿继续在母亲腹中生长,化作鬼胎,这种鬼胎通常被称作‘活死胎’,古小姐腹中的此胎。”
“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因缘巧合?十有八九的因缘巧合都是人故意为之。赵兄可曾听过小鬼蛊? ”
说着,阮陶向远处挑去,高塔之上有钟声响起。
悠悠的钟声在寺内回荡着,似为世间扫尘。
赵苏站在檐下,一半脸沐浴在阳光中,一半脸在隐在阴影里,神色不明。
他看着阶下为了古小姐、为了古小姐已故的双亲泪流满面的两个男人,沉默了片刻:“异志中见过。”
阮陶叹了口气,他站了一会儿又没个正形,歪靠在赵苏身上,斜斜的站着。
见他这般熟稔,赵苏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若他没记错他们不过只认识了几个时辰。阮陶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靠得理所应当的模样。
他看着面前争执不休的一家人:“那异志中可曾写,养小鬼蛊用血亲之人最好?”
这时,听贺三急着嚷道:“这总归是他们古家的姑娘!咱们贺家这些年出钱出力,还少吗?现如今她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看了都心疼!咱们就不能放了她吗?剖腹取子,多疼!咱们就不能让她走得安宁些吗?!”
“你住嘴!!”贺老太太气得喘不上气,直咳嗽。
静尘和尚忙替老人家顺气,嘱咐其不要着急。
见母亲气成这样,贺三一时间不敢再言。
古惯由丁氏搀扶着,一副伤心过度孱弱不堪的模样:“敏丫头是我古家的姑娘,出多少钱我不在乎。只是老太太千万不能让人给诓骗了去害了敏丫头!”
说着,他颤抖着手指向了阮陶:“这黄口小儿才吃过年饭?他哪里懂厉害轻重?敏丫头情况原本稳定的很,就是落在了这小子身上,如今才越来越严重!”
“什么鬼胎?我敏丫头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让他这般污蔑!咳咳咳……”古惯说得激动。
被突然点到名的阮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掺了一脚反驳道:“哎!古老爷,话可不能乱讲。阮某的本事不算多高,然定不是那起坑蒙拐骗之辈!”
赵苏微微蹙了蹙眉,拉了拉阮陶的袖摆。
古惯气得胡子都直了:“太守大人都认定有罪的家伙,老太太还让人将其捞出来!来人!给我将其羁押送关!”
闻言,赵苏连忙挡在阮陶身前。
我去?! 这是打算这样把他逼走?
阮陶躲在赵苏身后,依旧不甘示弱:“好笑!我帮你家的人,我还帮出罪了?”
“来人!!”
顿时,一群健壮的家丁从院外鱼贯而入。
气氛瞬间开始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院外一声高呼:“武大人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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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纸嫁衣
原本吵吵嚷嚷的院内立马安静了下来,众人闻声朝院门口望去,只见武太守带着一众差役出现在了院门口。
武太守身旁还站了两位年轻俊美的小相公€€€€
其中一个身着朱红圆领袍、头戴小蹼头、长眉入鬓,看上去和阮陶差不多的年纪,最多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眼间透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傲气与恣意。
另一个看起来年龄要略长几岁,月白的广袖对襟的袍子、手持一柄鹤羽扇,气质卓然、俊逸非凡。
两人见了赵苏,也不管武太守和院内其他人,三两步跨进院内至赵苏身边,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儿,随后手持鹤与扇的男子才略带语重心长道:“少爷去哪儿好歹派个人回来应一声,这冷不丁的就四处乱跑出了事儿当如何?”
赵苏笑着道歉:“我也是突然来了兴致,想着耽误不了几刻。”
“还耽误不了几刻,您这不是都上天去拉了个仙人下来吗?”红袍少年打量着赵苏身边儿的阮陶,眼睛笑得弯弯的。
阮陶笑着敷衍的拱了拱手道:“小相公谬赞了,阮某一尘世浊物哪及赵兄半分气度。”
虽后他再次将目光放在古、贺两家人身上,见到武太守来,贺老三和古惯连忙迎上去行礼问好、献殷勤,而武太守似乎对这两个不怎么在意,目光一直望向他们这处,很明显他不是为了古、贺两家的事情来的。
阮陶€€了€€身边儿飘飘悠悠如刚下凡来的谪仙似的赵苏。
好家伙,这小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不过没打招呼出来逛了逛便能引得府上人这般紧张,连武太守都亲自来找,恐怕不仅仅是一般的公子皇孙,保不准是公子扶苏极为亲近器重的亲兄弟?
瞧瞧来寻他的这两名小相公,哪里有半分随侍的模样?这穿着打扮、这品貌气度说是京中的世家子弟也不为过!保不准人家还真的是?
阮陶在心中啧啧叹了声,想了想自己这一小半日对赵苏的态度还算得上恭敬有礼,也就放下心来。
随后就听赵苏介绍道:“这位是阮陶兄,是一名游方术士。”
“哈?”
一听“术士”二字两人错愕不已,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
阮陶不想注意二人的反应都难,他的目光在二人与赵苏身上转了一圈儿。
怎么?术士有什么讲究吗?还是有什么职业歧视,这两个读书的看不上他们这些跑江湖的?
赵苏不着痕迹的瞥了二人一眼,随后指着身边身着一红一白的两人,依次向阮陶介绍道:“杜小美、朱小亮,是我的伴读。”
阮陶嘴角抽了抽: “这名字……取得真好!”
杜小美:“…………”
朱小亮:“…………阮兄谬赞。”
此时,古、贺两家人还在院门口在武太守面前丰承着,阮陶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摇了摇头。
错过了。
他回头看向殿内,经幡之下、佛像之前,古小姐静静地躺在绣榻之上,模样苍白、不带一丝生气。
虽说已至及笄之年,但在阮陶眼里也还只是个孩子,不过读高中的年纪,眉目尚且青涩稚嫩,但腹部却微微隆起,好似年少不知事的女孩儿办家家酒,将衣物塞进腹部的衣裳幻想自己成为了母亲。
若这一切仅仅是一场家家酒便好了,然而摆在眼前的真相却是血淋淋的。
€€€€那里是一个不知被哪个畜生塞进去的、随时会杀死她的孩子!
这时,阮陶突然发现绣榻的垫子下面露出了一角红。
那一角红、小小的在古小姐的枕边,极为不起眼,像是某个伺候的丫头不慎遗落的胭脂纸,以至于阮陶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
阮陶心里猛得一跳!
我去?!这难道是?!!
他连忙拉住赵苏的袖子,低声道:“情况不太对劲,你在外面帮我拖住,我进去看一看。”
说罢,他便跨进了殿内,赵苏朝殿门中间站了站,试图挡住身后的人,随后向站在院门口的武太守使了个颜色。
武太守是京中举子外放出来做官的,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见儿。
于是,他甩了甩袖摆,将负手而立道:“古员外、贺员外,本太守都站了半炷香的功夫了,怎么不打算请本太守喝盅茶吗?”
古惯连说了几声该死,随后转头向搀着老太太的静尘和尚讨了一顿斋茶。
静尘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佛,随后领着武太守一行人出了院子。
待武太守等人一走,赵苏身边被莫名其妙的改了名字的二人瞬间坐不住了。
“‘坑蒙拐骗、危害社稷、荼毒百姓,实乃大秦之祸害也!’也不知是谁在说的,如今才过多久?就开始和一个术士称兄道弟起来。”看着面前帮人打掩护的人,“杜小美”半讽刺半玩笑的说道。
“我不过是不喜那些坑蒙拐骗之徒。”赵苏理所应当的回答。
“怎么?这还真是您从天上捞下来的人?”“朱小亮”拿手中的羽扇指了指殿内试图将古小姐抱起来翻个身的阮陶。
赵苏脸上的习惯性的优雅的笑有些挂不住了:“胡言。”
随后任“杜小美”和“朱小亮”如何调侃他,他也不再多说一句。
这时,他突然感觉他能够理解他爹了€€€€儒家弟子确实话多了些。
此时的阮陶试图将古小姐抱起来,然而虽说古小姐身姿纤瘦,但肚子里毕竟已经揣了个四个月的孩子,况且阮陶只有两只手,抱着古小姐就拉不开垫子、拉开垫子就没办法抱住古小姐。
无奈之际,他朝着门口低声喊了一句:“哥儿几个,能进来个人搭把手吗?”
闻言,“杜小美”赶着就进去了,进去时还不忘冲着赵苏揶揄的眨了眨眼。
赵苏嫌弃的挑了挑眉,对身边儿的“朱小亮”道:“这都跟李太白学了些什么?”
阮陶身上揣了不少“玩意儿”,一直抱着古小姐对她腹中的那东西会有一定的影响,若是那东西突然失控古小姐性命堪忧。
见“杜小美”脚步轻快的进来了,他连忙将怀里的古小姐朝着对方怀里塞:“来来来,搭把手。”
“哎、哎?”
“杜小美”慌张的接住古小姐,他读过的诗书、学过的道理告诉他这样抱着人家一个闺中的千金实在不合礼数。
可阮陶这厮将人塞给他就不管了,而自己也不能将人摔在地上,这抱也使不得、扔也使不得,而古小姐再怎么纤瘦也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怀里还揣了个小的,也是有些分量的,怀里的重量,加上进退两难的情绪不由得让“杜小美”胀红了脸。
阮陶顾不得身后的少年人带着些羞涩的纠结的小心思,他抬手将面前绣榻的垫子一掀!
面前的东西让他呼吸都停了一瞬€€€€
绣榻木质的底部铺一张被涂得漆黑的席子,上面散发着夹杂着动物皮毛味道的腥臭和浓烈的香€€€€这便是阮陶进殿后闻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只因被压在垫子底下、又有古小姐和绣被覆在上头,加上佛像前清幽的檀香,所以闻起来不怎么明显。
这一臭一香气味冲人,一旁的“杜小美”闻了忍不住干呕:“阮陶兄,你这是在搞什么?”
他抱着怀里的古小姐,上前一步凑到阮陶身边定睛一瞧,面前的东西差点儿没让手一抖将怀里的古小姐给摔了!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