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嗣宗这次出来,也是想好好逛逛,并不着急回京。”原本坐在一旁,默默喝茶的嵇康接话道。
“行!你们两个在上郡的衣食住行我包了。”子贡一挥袖,十分阔气道。
阮陶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子贡先生不愧是富可敌国,那我与叔夜便多谢子贡先生款待了。”阮籍道。
“呵!平时可扣了,没见这院子才这么点儿大?”阮陶笑道。
“你刚刚还夸它风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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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贡这小园子虽说不大,但也是五脏齐全,假山假水、奇花异草一样都不落下,十分小巧精致。
那些山石又是经过阮陶的指点重新摆过的,风水更佳!连带着园子里的花草都长得比那些精心培育的更旺盛!
如今虽说已经入了秋,但午后的太阳依旧灼得人生疼,子贡园子廊下的芭蕉生得极好,绿蜡无烟,这样炎炎的烈日之下,拿上一把躺椅往芭蕉影子下一躲小憩片刻,不可谓不享受。
此时,阮陶便是如此。
吃过午饭后,阮籍拉着嵇康去给家里写信报平安,子贡出门忙生意上的事去了,于是他便成了整个园子里最闲的人。
他让小伙计给他搬了一张竹塌放下廊下,正巧窝在芭蕉的绿影里,又让人抱了冰镇的果子放在一旁,点了驱蚊虫的香。
接着,他自己往塌上一躺,手里还拿了一把蒲扇晃晃悠悠的,像极了村口槐树下乘凉的老大爷们。
杜子美一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少年人散着前襟躺在竹塌上露出一大片莹白的胸膛,青丝铺了一塌顺着绿影垂在塌沿上,手中还拿着一把蒲扇晃悠着,明明是十多岁的年纪,却晃悠出了八十岁的平和安详。
“我的祖宗!”杜子美慌慌忙忙的上前将半梦半醒的阮陶拉了起来,“出大事儿了!”
阮陶原本都快睡着了,被杜子美这么一惊还有些迷迷瞪瞪的:“怎、怎么了?”
“长公子!长公子出事儿了!”
闻言,阮陶立马清醒了,他又想起胡嫦前天晚上临走时说的那句,长公子这一劫还未完,于是连忙问道:“怎么了?他怎么了?不会又让什么妖魔鬼怪给掳了吧?”
“非也!乃是长公子自前夜回府后,现在还没醒!”杜子美急忙解释道。
原是前夜将扶苏送回去后,几位随侍的太医就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公子估计是受惊了又疲累所以暂时没醒。
谁料,扶苏这一睡就是两天一夜,期间水米不沾牙,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下,赵府上下都慌了。
几位太医围在病床前急得团团转,号脉扎针丝毫没有作用,况且按照他们的诊断长公子就是没有任何问题,也不知为何昏睡不醒。
这时,众人不由得联想到了之前古家那个昏睡了三年有余的姑娘,这才回过神明白了问题出在何处。
于是,慌慌忙忙的派了杜子美过来找阮陶。
“快!你先别拿着扇子晃悠了,快同我去看看公子!”说罢,杜子美拉着阮陶就急急忙忙的要往外走。
阮陶也顾不得其他,匆匆拢了拢自己的前襟,随手拿了根带子将头发一绾,命小伙计拿了自己屋子里放在床头的包袱,又嘱咐其待子贡或者阮籍二人回来知道告知他们长公子出了点儿问题,自己朝着赵府去了。
之后,他便与杜子美二人一路策马来了赵府。
进到扶苏屋子里的时候,偌大的屋子里全让人站满了,几个太医围在床前一筹莫展,一帮丫头小厮跪在地上低声啜泣,李太白、赵高等人在屋子里焦急的来回踱步。
孔明则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上神色淡淡的让人看不清喜怒。
待杜子美拉着阮陶匆匆进到屋里时,他才淡淡的笑了笑:“你来了。”
见阮陶来,赵高立马上前:“妖孽!你究竟对长公子做了些什么?若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你等着看陛下会不会扒了你的皮挂在长城上示众!”
闻言,阮陶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将双手递道赵高面前:“得!来来来!赵公公不妨再抓我一次?”
“你以为我不敢吗!?”赵高怒道。
“行啊!您抓!反正您不是背后有那什么卓灵阁吗?前天晚上那个戴着帷帽的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不让他来给长公子看看?”
天气热,人本来就容易暴躁,阮陶顶着烈日策马来道赵府,人脚刚沾地就被这么一通数落,这火自然是憋不住的。
况且,扶苏落到这般,背后有没有这位赵公公的手笔还不知道呢!
这贼喊捉贼的本事倒是挺厉害!
不过,阮陶觉得奇怪的是,按照前几天子贡所言,他们能够瞬间移到东城门外将他与王莽、杜子美几个堵个正着,其中大部分力都是那头戴帷帽的方士所出。
今儿他在来赵府的路上还特地问了杜子美,那天晚上他们浩浩荡荡一拨人是怎么回城的。
他是通过纸马、纸人走的阴路,先不说他不觉得那群术士同他一样修的是符篆纸扎,就算有同他一样修符篆纸扎的,那么多人那起码得是一个马车队!
这样浩大的声势根本走不通阴路,到时候被鬼差一拦,尽数将魂魄摄去,可就当真团灭了!
而杜子美却说,是那个头戴帷幔的术士掐了个决,他也没看清,只是眼前一阵红光过后,他们便回了赵府。
闻言,阮陶吓都快吓死了!
那么多人,掐个决便能待回来?还能准确的落回到赵府?
这人的修为得甩他十条街啊!
既然如此,为何长公子出事不见那人,反而是让杜子美将自己这个“嫌疑犯”请了过来?
以他和杜子美的矫情,以及他对李太白和孔明的信任,若说这群朝中人想对他来个“瓮中捉鳖”他觉得不可能,也不至于。
他阮陶不过是个小术士,要抓他就像前几次一样,派几个衙门内的郎官就够了,不至于这么大的阵仗。
既然不是想搞他,那又是什么?
是那个修为在他之上不知多少的方士也搞不定长公子这一劫?还是说……他其实根本不打算救长公子?
看着躺在床上苍白中略显无助的扶苏,阮陶堵在胸间一口气卸了,瞧这可怜兮兮的小公子,自己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想到这儿,他瞪了赵高一眼,随后丝毫不客气的直接将人撞开:“别挡道!”
赵高被阮陶撞得一个踉跄,却也没再说什么嘲讽挤兑的话,只是阴恻恻的盯着阮陶的背影。
随后,他的嘴角不着痕迹的往上勾了勾在,这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子?
阮陶走到扶苏床边,先是给对方把了把脉,确定对方身体没有其他异常,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纸铜钱塞进了扶苏口中。
他让人端了一小盏的水来,用水将朱砂化开,拿柳条沾了朱砂点在了扶苏的唇上。
接着,他掐了个决朝着扶苏唇上轻轻吹了口气,静静等了片刻,无事发生。
“你……看出什么了吗?”杜子美小心翼翼的问道。
阮陶蹙着眉盯着扶苏被朱砂染得鲜红的唇摇了摇头。
下一秒,他直接亲在了那抹朱唇上!
“喂、喂?!”
“卧槽?!”
“季珍?!”
众人被阮陶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这下连一直淡定坐在一旁的孔明都不淡定的站了起来!
片刻后,阮陶离开了扶苏的唇,只见一直没有反应的扶苏如今有了反应。
他轻轻蹙着烟色的眉咳了几声,随后从口中将那枚纸铜钱咳了出来,纸质的铜钱从扶苏口中掉出时却变作了铜质,却又不是黄铜亮澄澄的颜色,而是微微泛青。
众人屏息凝神的看着这一切。
只见,阮陶伸手接住了那枚铜钱,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又轻轻吹了一口气绿色的狐焰很快将铜钱吞噬了,青烟无风而散。
阮陶眉头紧蹙,道:“魂丢了一缕,却不知丢到哪儿了。”
“会不会是那座山上?”这时,王莽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一身朱红色的锦袍、头上戴着黑色乌丝帽,很明显是刚从外头回来。
见他进来,屋内几人纷纷开口向他打了个招呼。
王莽随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随后他走到床边与阮陶并肩坐下了,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占长公子,问阮陶道:“会不会是丢在那个鬼娘子那里了?又或者是在回来的路上?”
阮陶摇了摇头:“若是丢在鬼娘子那里,或者说丢在了路上,那么方才那缕烟便会指出长公子魂魄所在的方向,但是……那缕烟散了。”
闻言,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杜子美问道:“什、什么意思?难道的是长公子的魂……”
阮陶看着屋里乌泱泱的一群人,转头对杜子美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不过让他们都出去吧,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闻言,杜子美点了点头,随后对屋内的太医、丫头小厮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齐声道了一声“是”,随后退出了房门。
阮陶朝着赵高的方向瞥了一眼:“赵公公也先出去吧。”
赵高轻笑一声:“怎么?阮先生是当咱家也是同那些小丫头、小幺儿们一样的吗?”
“那倒不是。”阮陶道,“我只是单纯的讨厌你,不想看到你而已。”
赵高:“……”
下一秒,赵公公拂袖而去,怒而摔门。
待赵高走后,阮陶才从怀中抽出了一张折成狐狸模样的符纸,以狐焰点燃。
紧接着,一身赤色锦袍的狐妖伴着青烟而来。
杜子美与王莽都是见过胡嫦的,所以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李太白与孔明则是对面前这位只听过没见过的狐妖很是好奇。
孔明还算比较矜持,李太白是直接往人家面前凑。
他与胡嫦互相向对方行了个礼,紧接着胡嫦问道:“你便是李太白?”
“仙友认识我?”李太白一双凤眸笑得亮晶晶的,阮陶、杜子美等人见到胡嫦都是一口一个前辈,谁知李太白却脱口便是“仙友”。
胡嫦微笑颔首:“天下人都认识你。”
“行了行了!现如今不是攀矫情、交朋友的时候,再耽误下去这小公子可就当真凉了。 ”阮陶连忙道。
胡嫦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了躺在床上的扶苏身上。
“前辈快来给这小公子瞧瞧,魂丢了不知丢在了何处。”阮陶道,“估计是我手艺太过青涩,只知道魂丢了,但是没搜到位置。”
胡嫦看了看扶苏唇上残留的朱砂,又看了看阮陶被染红的双唇眉心微微一蹙,最终也没说什么。
他上前,伸出食指在扶苏眉心轻轻点了点,随后道:“不怪你搜不到,他的魂不是丢在了路上,而是落在了‘蛊障’之中。”
“蛊障?”王莽好奇道,“那是何处?”
阮陶摸着下巴沉思道:“我记得我师父曾经说过,尸毒通常分三种,分别是:障毒、魇毒、蛊毒。难不成是长公子不慎中了那鬼娘子的尸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