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一身戎装都没来得及脱, 他看着精神, 但眼下淡淡的乌青依旧透露出这人昨夜定是操持了一夜。
毕竟星子从天而落这么大的事, 悬在谁头上都睡不好!
“将军辛苦了,快坐。陶竹, 上茶。”
“是。”
扶苏身着一身玄色的袍子、一头青丝披在身后, 身上还带着些水气,一看便知是刚梳洗完,听蒙将军来了也顾不得什么, 便直接从内室出来了。
少顷, 陶竹端了茶来,蒙恬端着茶盏猛灌了一口,随后才像是缓过劲儿来似的, 喘了口气回答到:“索性这性子落得远, 公子可知, 昨日小霍带着人一路去看了,那星子在天上看着那么一小点儿, 落下来却在黄沙堆里砸出了一个城池那么大的坑!”
“如此威力?”扶苏一口茶还没送到嘴边, 听着蒙恬这般说诧异道。
“可不是吗?”蒙恬后怕道, “小霍说那坑也就比上郡城小一点点, 若是稍微砸得离我们近一些,恐怕不止长城,整个上郡都会受到波及。”
“昨夜可有人受伤?”扶苏关切道。
“昨夜因星子砸下来的地动,松了一匹砖,砸伤了一个徭夫。”蒙恬摆了摆手,“不过只是轻伤不碍事!已经让大夫看过了,放了他休息三日,补了药钱和一贯钱算是工伤。”
扶苏点了点头,轻呷了一口茶:“最近,上郡不恐不太平。不过不管城里怎么乱,军中是万万乱不得的。”
“咱们大秦军队精良、纪律森严别说是落颗星子,就算是天塌下来夜不会乱。”蒙恬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严肃的看向扶苏,“只是昨日小霍带着人去查看那颗星子的落地处时,发现那边似乎有匈奴屯兵的痕迹。”
“哼!”扶苏嘲讽的笑了一声,“那昨日还不将他们吓个半死?”
蒙恬笑了笑,点了点头:“就凭他们,想翻过长城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颗星子是落下来了。”扶苏放下茶盏问蒙恬到,“你们昨日去,可将它找到了?”
蒙恬摇了摇头:“正是怪呢!那么亮的一个星子,落下来砸了那么大的一个坑,可坑里只有碎石,却什么都没有。”
“除了碎石,什么都没有?”扶苏诧异道。
蒙恬颔首,扶苏又问道:“怕不是被匈奴先一步拿去了?”
“不能。”蒙恬否认道,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想那是天上的东西,要不然让国师去看看?”
“国师闭关。”提到国师,扶苏的脸色冷了冷,“昨日他与我和季珍发生了点儿口角,昨日下午便说自己要闭关,怕是请不动他了。”
蒙恬虽在军中,但昨日国师与长公子和阮陶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见扶苏这般所言,他又道:“那要不然让阮先生去看看?”
提到阮陶扶苏的眼神暗了暗,他想到昨日孔明所言,说阮陶还会回来。
昨夜他一宿难免,辗转反侧。
脑子里满是那颗星子划过夜空的场景,他一边盼着那人回来,一边又盼着那人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一边想着孔明从来都是料事如神,孔明说他会回来,他应该是会回来的,一边又琢磨着他为何要回来呢?
他这人行动从来都是以己为重的,他的家人在京中,挚友子贡也跟着他走了,若说他是为了子美而回来……虽说他与子美交好,但二人交往的时间也不算长,再者说子美身边有李太白、有自己和孔明,阮陶实在没有理由抛下那么多离去的理由为了子美返回上郡。
那他会是为何而归?
听闻王相昨日追去了,说是有几句离别之言要对阮陶讲。
他难道会是为了王相的几句话回来的吗?
这些无厘头的想法,昨日在他脑海中盘旋了一夜。
烛光照在床头的那张观音像上,他看着观音端庄、慈美的样貌,心却勿乱如何也静不下来。
“公子?公子?”见扶苏突然开始出神,蒙恬出声唤道。
“嗯?”扶苏连忙回过神。
“公子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蒙恬关切的问道,“不如再回去歇歇?”
“不碍事,将军军中若是不急,便陪我坐坐,用了午饭来走吧。”扶苏轻呷了一口茶道。
蒙恬留在赵府吃了午饭,午饭过后扶苏还没来得及小憩一会而,武太守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身为上郡的父母官,如今一颗星子掉入了上郡,他自然是要往上报的。
只是该如何报呢?
武太守为官不算特别长袖善舞、也不是特别聪明,但因谨慎这么多年来也没出过岔子。
他能从一个无家世背景的小芝麻官,一路坐到了一郡太守这个位置,也都是因着“谨慎”二字。
故而,上郡如今掉了一颗星子下来,他往上报的文书该如何写、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他自然是要先将文书拿来赵府给扶苏过目的。
因顾念着昨夜的星落之相,想必公子定然是没有休息好的,故而他还特地等到午后才来。
只是没想到,今日因有蒙恬将军在,扶苏吃用完午饭后,有陪着对方吃了半个时辰的茶才将人送回军中,午睡的时间自然也往后推了半个时辰。
武太守掐着扶苏平日午睡的时间来,结果来之后听扶苏身边的近侍报说长公子不是刚醒而是刚睡下,吓得他唯恐自己扰了公子的午睡惹得公子不喜,于是连忙让陶竹不要叫醒扶苏,准备自己先回去过一会子再来。
谁料,扶苏本就刚躺下,看着武太守人都来了自然也不好让人等着,毕竟往京中上报星落之相可是大事,于是又披着衣裳与武太守讨论他这封即将被送入京的文书。
明明是深秋时节,四处都是萧瑟之景、落叶纷纷,人们也早早的穿上了夹的衣裳,而武太守穿了一身夏日里轻薄的圆领袍子,额间却布满了汗珠儿。
纵然知道为着这件事他十分紧张,故而身上发热也是有的,只是热成这样还是有些反常。
于是,扶苏关切的问了一句:“武太守纵然是心焦暴躁,也该穿得厚一些,马上就要入冬了,这样穿着这样薄的袍子这样四处奔波,若是被风扑着病了如何是好?”
听到扶苏这么关心自己,武太守诚惶诚恐:“多谢公子关怀,臣正是因为病了,所以才做这般打扮。”
“哦?病了?该叫李太医去给你瞧瞧。”扶苏关切道。
“承蒙公子厚爱,实在不用劳动李太医!”武太守受宠若惊,笑着摆手道,“不过是臣前些日子吃错了一味东西,染了点小毛病,每夜添了夜游的症状。昨日我夫人寻了一位西域的游方郎中来,按照他的方子吃了一剂药,昨夜果然不曾夜游了!”
“西域的郎中?”扶苏有些好奇道。
“是了!”武太守道,“一开始我觉得夜游也不是什么大的毛病,只要不游到什么潭水、河沟里便不用去管它。可我夫人不依,又费了大力气给我请了这个郎中,所以我便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煎了一副药来吃,不曾想果然有效验!”
“只是,那西域的和尚说,这药吃下去第二日哪怕是寒冬腊月,人也会好似在酷暑之中,故而我穿得单薄些,好散热。”武太守笑眯眯的说道。
“哦?”扶苏道,“怎么听着倒与服用了五石散后有几分相似?”
“我也是这么说!”武太守回答,“那郎中说,之所以与咱们中原的五石散相似,原是这味药中也有石。不过与五石散又不同,那玩意儿是在人身体里积毒,而他给我开的这幅方子,则是将体内的毒素尽数排出来。”
扶苏轻笑道:“不管是哪里的郎中,只要能治得病便是好的。”
“公子说得是!”武太守笑着连连点头,“那郎中说,我这药只需再喝四日便可了!”
“武太守公务之余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扶苏关切道。
“是了是了,臣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武太守笑着自嘲道,“始终比不得年轻的时候。”
两人聊完武太守递来的公文,坐着吃了一刻钟的茶,武太守便连忙起身告辞了。
之后,扶苏去到书房向京中写了两封信,一份写给国子监、一份写给自己的父皇。
写完信后,他便回到屋内准备小憩半个时辰,谁知一觉睡醒便已是落霞满天。
他应着霞光下了床,因没胃口用了一小盏七宝擂茶便算是将晚饭打发了,又进到书房处理军中事务,待停笔之时已是皓月当空。
他随手拿了一件袍子披在身上,走进院中,看着天上的皓月出神。
就在这时,一人突然从院墙上落下。
“噗通!”一声巨响。
扶苏一惊,以为京中谁派来探消息的细作,瞬间又想到细作如何能这般无能?翻个院墙能有这般大的动静?于是觉得应当是贼人。
只见他,两步上前准备将其捉拿。
却见,阮陶倏得从墙边的花草中立起来,高声笑道:“想不到吧!你外公我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又来解释我为什么断更了!因为我崴到了我的小脚趾头,进医院了。
没错!小脚趾头!!小脚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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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月下跳墙会佳人
扶苏看着面前突然从花丛中钻出来的人€€€€因是深秋, 墙边的花草大多已是枯枝败叶,面前的人身着一袭大红的掐丝袍子、青丝微绾,站在萧瑟的丛中冲着他笑得明媚, 宛若深秋中突然送来的一抹春色,让人应接不暇。
扶苏呆愣了半晌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阮陶以为是自己方才脱口而出又是一句“外公”,一时间再次忘记了扶苏家庭情况复杂, 不慎再次戳中了对方的痛楚, 故而有些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 随后轻笑了两声:“抱歉, 是我太得意了,莫怪。”
扶苏这才回过神, 他连忙将人从枯丛中拉出来, 随后嗔怪中夹杂着几分欣喜的问道:“不是让你回京去吗?又回来作甚?”
扶苏嘴上说着,将阮陶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面前的人没有从墙上跳下来摔着,又连忙将披在身上的外袍披在了阮陶身上, 拉着阮陶坐在了廊下的石凳上, 叫来了陶竹命他烹盏热茶、端些果子来。
阮陶看着扶苏的动作一气呵成,几次想要见缝插针说话都没有机会,直到陶竹将茶递到了他的手中时, 他才逮着说话的机会。
“这事, 说来话长……”他刚开了个头, 扶苏连忙说道,“那便慢慢说, 你先喝口热茶压一压寒气, 再吃些果子。晚饭吃了吗?我让陶竹再烫一壶酒过来, 你慢慢说可好?”
“额……还没有。”阮陶说道, “我一回城便直奔着你来了。”
院内瞬间静了下来,两人对视了片刻,最后扶苏败下阵来,撇过头去:“胡来!”
他又叫来陶竹让起顺便让厨房备一桌小菜来,陶竹看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阮陶,问扶苏道:“公子才刚用了饭,如今又要传菜,厨房若是问起该如何说?”
“便说,关他们屁事!”阮陶抢先回答道。
扶苏轻笑了一声,对着陶竹挥了挥袖:“去吧。”
陶竹笑着退了下去。
阮陶捧着茶盏灌了好几口,随后才缓缓道:“昨日王相不是去追我了吗?”
扶苏轻轻吹着自己杯中茶面上的浮沫,点了点头。
“然后我二人吃了一晚上的酒,敞开心扉聊了许多……”阮陶缓缓说道。
实际上便是,他二人就阮陶是否是“天选之子”这件事争执了许久。
王莽始终觉得,阮陶或许不是天选之子,但是“阮陶”就不一定了,毕竟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都有可能是天选之子。
国师眼线遍布整个大秦,卓灵阁在每个郡都有设置,但这张脸也就他与阮陶长了,至于那狐狸口中的“疯子”,左右他们是没看见那个人不是吗?一句像或者不像都是那只狐狸说的。
那只狐狸虽说理论起来是胡嫦的外孙,看起来也畏畏缩缩的,可他既然能在别人的挑唆下说出“大楚兴,陈胜王”这样的话,如何又不知他现在的模样也是同那个命他说这话的人商量好的呢?
那可是狐狸!天下最奸猾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