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到已经在黑暗中挣扎了七年的男人在冲进画室, 探向生死不明的少年脉搏时,猛然想起了那张七年前自己在好友那里无意间瞥到的照片。
说起来, 是不是自己离开的太久, 这段记忆竟然现在才回想起来, 连带着好友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为什么第一眼见到君度会感觉眼熟,因为自己曾经看过月山朝里的照片, 他们眉眼起码有五分像!
不过那时候,月山朝里已经完全和君度不一样了, 他几乎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表情没有半点慌张,眼神却是恍的,安室透抢在他之前先一步将嘴唇发白的少年抱在怀里。
幸好下楼时警车和救护车一同前来,他迅速将飞鸟雾安置在便携救护床上,见医生迅速展开治疗。
水桶里的血水颜色并不算特别浓,脉搏也没有微弱到生命垂危的地步,应该只是浅昏迷状态,只要......
“医生,他没有任何肌肉反映!”耳边护士慌张的喊声打断了安室透的思路,他瞳孔猛然收缩,好像连带眼睛的颜色都镀上一层冷凝,一边正在调试仪器的医生也瞬间赶到病床边,死锁眉头,“刚才评估的不是轻度昏迷吗?!”
轻度昏迷的患者虽然对周围事物及声、光等刺激全无反应,但对强烈刺激如疼痛刺激可有回避动作及痛苦表情,按理说完全会对疼痛刺激产生反应,但如果是中度甚至是重度......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车内后方位置传来。
“他有无痛症。”
救护车内的所有人几乎都转头看向那个一直坐在车尾的男人。
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视线,月山朝里低垂着眼睛,细长睫毛被头顶灯光照照射着投出层层阴影,使那双眼睛变得暗沉,他自顾自道“不知道会不会有这种测试,不过......小雾是全色盲,对颜色刺激应该也不会有反应。”
抢救病人要紧,医生也只是皱起眉头,低声感谢他及时说明情况后,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向病床上脸色惨白的少年身上。
安室透早已准备好的安慰话语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无痛症和全色盲症的孩子该怎么长大?一个知道自己弟弟可能随时随地都会有危险的兄长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惶恐不安,担惊受怕,生怕对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死于一点点伤口......直到有一天,那些所有的担忧和恐惧变成了现实。
再多话语也无力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这么小。”
月山朝里先开口打破沉默,医生和护士们在一边忙碌着,没有谁注意到这边小小角落的声响。
他抬起手比划了一个高度,随后,似乎是觉得自己忽然提起这件事情有点奇怪,又好像是想起了飞鸟雾那时的样子,他轻轻笑了一声,“五岁,就这么高一点。”
安室透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永远是亲切温和的,无论是想维持表面形象,还是从自己内心深处出发,他都愿意在此刻当那个安静的聆听者。
于是,金发男人伸手轻轻环住对方的肩膀,以一种平缓的姿态告诉对方,我在听,并且愿意继续听下去。
“......刚被从非法的人体实验室里救出来几个月,和豆芽菜一样。”男人有些絮叨,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帮他洗头时才发现,那一片头发都红了,他却好像半点都感觉不到一样......”
充当聆听者角色的男人忽然想起自己,只是因为头发和肤色就备受欺辱,那生活在福利院里,有色盲症的白发男孩呢?
非法实验室。
安室透撇开刚才忽然冒出的念头,抓住刚才那句话中的关键词,扎根于日本,又从事着非法人体实验的组织......他能想到的,有且只有一个。
从进入公安时就知道这个地方在干着什么样的勾当,但无论多少数据、话语,都比不上亲眼见到一个被那些药物困扰一身的普通孩子来得压抑、痛苦。
担忧和心疼都转化为熊熊怒火,男人紫灰色的眼中更加暗沉,好像闪电就要划破天空前的夜幕,他咬牙忍住情绪,眼中腾起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的信念。
成为卧底之后他也迷茫过一段时间,先是看着怀揣善意的君度在这篇污泥沼中挣扎着沉沦,最后也轮到自己。有时他也会在任务完成后忽然想到,那些被组织逼迫着、以在乎之人的性命要挟着成为杀人凶手的家伙,到底有没有错。
现在想来......
什么对的错的!最错的、最需要被消灭的就是那个狗屁组织!
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异样,只陷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月山朝里只轻将脑袋往对方那里凑了一些,似乎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付诸了自己所有信任给面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没人教过他说话。快六岁的人了,不会说话,不会哭也不会笑,小小年纪就是和现在一样的木头脸。我和€€吾轮流教他,都可以去考幼教资格证了。”
“小雾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哥哥。”想起那段无论是对三人中的哪一个都值得怀念的回忆,他的表情柔和下来,口吻中带着笑意,随后又被令人胸口发闷的压抑取代。
他一直放在腿边的手死死握紧,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明明、明明光是为了活下来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光是活下来就已经拼尽全力了,为什么还要因为莫须有的缘由被人伤害啊?!
正在这时,一只比暖和到有些发烫的手伸过来,带着让人无法挣扎的力道,一点点掰开月山朝里紧握着的手指,露出里面被修剪整齐的指甲掐出道道红痕的掌心。
“月山先生。”紧握着对方手的男人正色道,因为表情严肃,连带着那张稚嫩的娃娃脸都变得极有信服力,“小雾一定会没事的,刚才医生也说了,只是轻度昏迷,情况并不严重。”
以‘月山先生’这个称呼吸引对方的注意,将自己接下来这番话变得更加正式一些,而明明没有见过飞鸟雾却选用‘小雾’这个昵称,是为了将自己和对方摆在同一个,为了出意外的弟弟担心的位置,这样更容易让对方听进对话内容。
“我们要做的就是等他醒来,还有找到凶手。”安室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不能让他醒来后,还被当做嫌疑人,不是吗?”
一直低垂着脑袋的人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眼角因为拼命压抑着情绪而泛起浅粉,月山朝里咬咬牙,点头道,“嗯。”
恰在此时,救护车停在医院门口,后门打开,他像是寻求助力一般,紧握了那双与自己肤色截然不同的手一下,先一步起身下车。
没过多久,刚才在救护车上的护士便几步走到两人面前,即使口鼻被口罩覆盖着,也能看出表情很是放松,“放心吧,在路上差不多就抢救过来,现在已经没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不过最晚也就是明天早上。”
月山朝里狠狠吐出一口气来,他道谢后几乎是小跑到病房前,却在伸手推向门的那刻顿住。
“月山先生?”身后的男人疑惑道。
“再等等。”月山朝里停在门口,与在病房内床上昏睡的少年仅有一墙之隔,他的手在空中僵了半响,缓缓放下了。男人闭气眼睛,轻声道,“先去画...案发现场。”
他要先亲眼看见那个凶手被送进监狱,再回来见飞鸟雾。
月山€€又当妈又当哥€€朝里:连小雾说话都是我教的!!
安室透:好怪的既视感...现在我面前的是€€吾那家伙的老婆孩子吗?
第56章 波本篇€€尾声
再次回到这间画室, 刚才在救护车上抖得厉害的男人好像一瞬之间,又变回了那个足以让弟弟妹妹信任依赖着的兄长。
他脸上慌乱和后怕的表情完全退却了,连眼角的粉红印记都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迅速淡去。
安室透在旁边看着, 忽然想,这个人是不是从小就是这样, 明明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自觉扛起了照顾其他人的责任,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层层包裹在温和的外表之下, 现在才会转换的这样迅速熟练。
月山朝里将女孩带出门去, 一同前往的还有那位从发现尸体起就一直陪伴在毛利兰身边的手帕交,厚重的门将哭声全部掩藏在外。
安室透抿起嘴,不再注意那边的动静, 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现场。审视的目光打在站在大画室中央的三人身上。
究竟是谁......?
门外。
画室门前是一条装修成古典风格的长廊, 月山朝里轻轻环着对方的肩膀, 思想却难得有些抛锚地因为这个动作想起了刚才的事情。
那人对外的形象似乎一直是性格阳光天然又温和有礼的,贝尔摩德都说过这家伙很善于伪装,把周围的小白兔都骗的团团转,不过月山朝里知道€€吾那位好友究竟是什么性格,在这种时候选择依靠一下对方,充充电也很不错。
至少现在自己不就满血复活了吗?
他动作轻柔地拍着毛利兰肩膀, 又轻轻拉着铃木园子的手腕,以一种不会冒犯到女孩的姿势将对方引过来, 在前者哭声渐渐平缓下来后低声安抚道, “好了好了, 小雾已经没有危险了,只是现在还没有醒, 小兰和园子要不要去看看他?”
“真的吗?!”铃木园子瞬间激动地询问道,明明刚才都没有哭的女孩在听见肯定答复后却泌出泪来, 她大咧咧地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笑着抱住自己的手帕交,“太好了!小兰......”
看着两个喜极而泣的女孩,月山朝里带着无奈的笑容,从毛利兰手中接过手帕,细细擦去两人眼角的泪水,对着铃木园子假模假样地凶道,“不是说过不能用手擦眼睛吗,万一把手上的细菌蹭进眼睛里怎么办。”
短发女孩笑着冲他吐了吐舌头,往自己最好的朋友身后缩,试图躲开男人投来的视线,“朝里哥哥一回来就教训我。”
“谁让无论说多少遍你都听不进去。”伸出手指用力点了点对方的额头,月山朝里眼中带笑,“小兰和园子可以替我去陪一会儿小雾吗?”
大概知道对方留在这里的意图是什么,毛利兰用力点点头。
自己已经把能想起的细节全部告诉了目暮警官,留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处,不如替月山朝里去守着仍然昏迷的飞鸟雾,让对方可以安心待在这里。
而且,自己也很想快点见到小雾。
“嗯!”揽住自己手帕交的肩膀,铃木园子笑道,“那个家伙让我们担心死了,等他醒了得顿顿都吃红枣,好好补补血。”
目送着俩个女高中生挽着手相伴离开,月山朝里脸上柔和的神情才微微退却,他转头推开画室的门,随手将手帕放进口袋里,走入室内。
目暮警官的问话已经从时间线转移开来,本想询问飞鸟雾在画室的人际关系,却没想到三人却因此争吵起来€€€€
“哈?!我看你这家伙才最有可能杀他吧?你不是经常被石田气哭,还在社交媒体上打骂他偏心吗?给飞鸟送的爱心便当也被拒绝了,我看啊,你这就是因爱生恨,所幸把石田杀了再嫁祸到那个白毛身上!”
“你!论起偏心你才最有可能不是吗?!比赛就一个名额,你不是因为这个名额被石田给了飞鸟同学,记恨很久了吗?!”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
“你在这装什么好人?!我看你也不是什么......”
室内三个嫌疑人相互推卸责任,质疑着对方的动机,目暮警官在旁边制止几人的争吵,努力从对话中挖掘更多有用价值,这种吵闹的没营养戏码几乎每个案件中都会发生,月山朝里不愿多看,况且他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只是...证据会在哪里。
黑发男人的目光在室内搜寻着,后知后觉意识到安室透和江户川柯南都失去了踪影。
月山朝里看向满是画册的书架,桃色的眸子搜寻着,在看见某个熟悉的名字后一顿。
先去现场看看吧。
。
案发现场是在最里面的一间画室。这个属于石田雄日先生的画室一共有三个空间,由走廊进来推开门便是空间最大的画室,里面摆放着几张沙发和很多累叠在一起的画架,是专门用来大班教学的,学的也是比较简单的内容。
有大画室进入左侧又有一条走廊,第一个房间便是小画室,专供石田雄日进行小课教学,再往里就是他的办公室。
月山朝里踏进小画室,毫不意外地在里面看见了安室透和江户川柯南,他先是去轻拍了一下小侦探的脑袋,得到‘我也想成为毛利叔叔那样的侦探’这种天真回答后,走向正皱眉盯着水桶的安室透。
“安室先生。”
“啊...是月山先生,已经解决好了吗?”安室透转头冲他扬起笑来,似乎并没有想等到对方答复的样子,只用手指了指面前的水桶,“感觉有些困扰啊......”
“嗯?”月山朝里也在他旁边蹲下,因为刚才在救护车中的那番对话,他对安室透还残留着一种下意识的亲近,即使嘴上仍然保持着尊称,但是却选择了离对方很近的姿势,几乎是肩碰肩的凑在一起。
“让我也看看嘛€€€€安室先生€€€€”过于甜腻清脆的童音在脑后炸开,原本在另一处观察着地面血迹的江户川柯南迅速跑到两人身后,凭借自己小孩的身体挤进两人中间,将他们挤得各自往旁边退了一步。
表面上扬起灿烂可爱的笑容,江户川柯南一边向他们卖萌,一边暗暗咬牙。
朝里哥怎么离安室透这么近?那个家伙很有可能就是组织里,那个据说无论是搜集情报能力、观察力还是洞察力都一流的危险人物!
必须得让朝里哥远离对方才行!
这样想着,小侦探完全不顾形象地挽住月山朝里的手臂,撒娇道,“让我也听听嘛,朝里哥哥€€€€”
“好啊,那就一起听吧。”月山朝里笑眯眯道,在揉着男孩头顶的同时暗暗问道。
‘系统,录下来没?’
【录了录了,怼脸高清拍摄,无损音质】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
抱着对方胳膊的江户川柯南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难道是安室透已经注意到自己不对劲了?
“安室先生,到底是什么事情啊?”男孩拖着长长地童音,天真无邪道。
“啊,就是感觉有点奇怪。”安室透并没有将视线过多停留在对方身上,只继续刚才因为小男孩到来而打断的话题,“这圈血迹实在有点奇怪......”
闻言,本来一直担心着另一件事情的江户川柯南也皱起眉来,他探头细细看了一遍那个本来应该用来涮画笔,此时却满是血水的塑料桶,“这一块很奇怪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