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恐惧的失重感让男孩的心脏都狂跳起来,完全忘记了真实和梦境的区别,只闭紧徒劳地伸手,却真的在黑暗之中握住了什么东西。
蜷缩在沙发上的男人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发出一声简短的气音,似乎以为习惯了持续不断的噩梦,正要深呼吸以安抚狂跳的心脏时,却对上的一双眼睛。
羽谷缈整个人都炸开了。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睡过去的男人猛地向后仰去,引以为傲的反应力在噩梦惊醒的时刻完全罢工了,梦境中的恐惧直接从虚幻中蔓延到现实,一直等无处可退,整个背部都压在沙发角落的布料上,羽谷缈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下坠中拽住的东西是什么。
温热的,柔软的。
居然是对方的手。
他吸了口气,将手中紧握着的那只温热的手甩出去,动作几乎算得上是狼狈。
果然是太累了,连有人大晚上趁着自己睡觉开门进来还坐在旁边都没发现,要是这是敌人的话直接在睡梦中被拧断脖子了吧。
当初就不该因为嫌麻烦,给诸伏景光那个家伙自己的家门钥匙!
心里是这样腹诽的,但男人知道其实能造成今天这种局面,还是因为自己太过相信诸伏景光,完全没对对方设任何防备。
谁想到今天被钻了空子,丢大人了。
羽谷缈有些自暴自弃的用手臂挡住眼睛,想将自己有些外露的情绪在手臂后面全数遮掩好,却完全忘记了自己手腕上几天留下的残痕。
诸伏景光的动作一顿,之前被对方甩开的那只手下意识捏住沙发上铺着的软毯。
那人大概是真的累极了,连房间里的灯都没有关,惨白的灯光打下来,把手腕上那一圈红痕和擦伤,还有手腕内侧的几个青紫针眼照得更加可怖。
有着蓝色猫眼的男人只觉得自己心中原本鼓鼓囊囊的杂乱情绪瞬间被戳破了。
昨天刚刚结束公安的任务,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因为春日川€€吾那边的事情又瞬间提了起来,他事后听松田阵平问那个当时在场的小男孩对方的体貌特征时,瞬间从只言片语中明了了那个差点让自己好友再也醒不过来的人是谁。
原本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怒气忽然无处安放,因为他知道如果君度真的想让春日川€€吾死,后者绝对不会有从病房上睁开眼的那刻。
单是他那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就能轻轻松松要了对方的性命,更别说君度出神入化的刀法,根本不会让那位栗发警官的气管还完好无损。
但是心里仍然堵得厉害,作为公安他知道自己这种时候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一个安安静静的情报收集人员,用公安提供的半真半假的东西和君度安排的并不困难的任务去换君度那里几乎算得上珍贵的回报。
可能是前几天君度那杯滚烫的hot toddy,诸伏景光居然放任自己在月初又一次走进了君度的安全屋里,用那把对方给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春日川€€吾这件事是无意也好故意也罢,他装了一肚子疑问,只想找那人问个明白,谁想到已经凌晨,安全屋中的灯光仍然大亮着,那人却在沙发上蜷缩着昏睡。
要不是走进时看见了羽谷缈随着呼吸微微上下起伏的身体,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他差点以为那人是因为受伤过重晕厥过去了。
男人蜷缩在沙发里,脸颊枕在挽起的胳膊上,被挤压出一点圆润的弧度,凌乱的黑发和盖在身上的外套投下阴影,微挡住了平时过于锋利,饱含攻击性的面部轮廓。
大概只有这种时候,才能从对方身上窥见一点点与平日里截然不符的模样。
笑意未达眼底,又迅速退却了。
不太对劲,君度最谨小慎微,有人站在门口都能醒,自己现在都走到沙发旁边了,他却只是微微皱起眉头,没有丝毫醒过来的痕迹。
诸伏景光皱起眉来。
绝佳的观察力让他迅速在捕捉到了对方手腕上的一圈束缚痕迹,以及手背和手腕内侧看不清楚的青紫和其他东西,还没等再看到些其他的时,那人忽然开始皱眉挣扎起来。
像是在睡梦中被人按住了心脏,羽谷缈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手指不自觉的抽动缩紧,睫毛颤动着,脸上显出一种被梦魇困住的痛苦神情来。
做噩梦了吗?
蓝色猫眼的男人一愣,下意识伸手想要将对方叫醒,却被那人一把拉住了手,和自己好友的弟弟几乎完全相同的眼睛在几下剧烈的挣扎中彻底睁开,露出因为噩梦涣散的冷灰色瞳孔。
那道带着尚未散去的恐惧的视线和自己对上后,刚醒来的男人好像被吓到一般猛地往后面缩去,堪称剧烈的反应倒是把诸伏景光也吓了一跳。
慌乱中那头总是服服帖帖的黑发反而凌乱的四处翘起,羽谷缈瞪圆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居然直接用手臂将眼睛挡了起来。
如果这家伙有耳朵和尾巴的话,估计现在已经和头发一样炸毛了。
诸伏景光脑袋里忽然冒出这句话来,随后又被对方挡住眼睛的手腕上露出的骇人针眼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在抓住那只手臂时,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连背都微微弓起来,似乎完全确定自己抓住他的手腕,是想要动手一般,已经准备好如何防御马上就要到来的攻击。
......羽谷缈到底在想什么啊。
连善意的关心和恶意的拉扯都发不出来。
诸伏景光在这一刻忽然沉默下去,等待着对方先开口,却没想到对方也在等待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诸伏景光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还不动手?我都准备好了。
羽谷缈有些泄气的看了对方一眼。
其实在知道诸伏景光也出现在了春日川€€吾的病房里之后,他就估计自己会被对方找上门,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刚好赶上自己从基地实验室里出来。
只能说从春日川€€吾的角度看,他对诸伏景光发现这件事后会帮自己报仇这一点深信不疑。羽谷缈都做好了两个人见面会狠狠打一架的准备了。
前面就隐约听见布料摩擦声,下一秒对方温热的手就抓住了自己挡住眼睛的那只手臂,羽谷缈瞬间绷紧身子,匕首就被特制的绷带绑在手腕上,但是和诸伏景光打架的话自己应该不会用这个。
对方下一步动作是什么,直接拽开他手臂动手还是先从姿势上控制住自己,比如直接拽道在地上然后举起正义的大猩猩铁拳。
他早就在心里演练过怎么样在不伤到对方的情况下把他打的落花流水...不,以今天的身体情况来看,应该是诸伏景光把自己打到落花流水才对。
快点动手,打完架我还要继续睡觉......怎么还没动静啊?
羽谷缈终于忍不住一般,默默从手臂后面探出眼睛,观察起对方的动作,却只能看见那人神色复杂的蓝色猫眼。
这个眼神还挺眼熟的。
春日川€€吾直接在直升机上拉住松田阵平的时候,后者是不是就是这个眼神来着。
......别吧,那家伙被松田阵平用这种眼神盯过之后,第二天就被按头答应看心理医生了。
见对方真的半天都没有动静,黑发男人抽出自己被对方握着的手臂,从喉咙里轻轻哽出一口气来,这才感觉因为噩梦一直颤动的心脏总算恢复了平静。
诸伏景光原本想要问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对方被噩梦怔住后的表情让他迅速回想起几年前的审讯室,之后又感觉不吉利似的迅速将那个画面赶出了脑袋。
眼看那双冷灰色眼眸中的恍惚一点点退却,他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再不问些什么之后都没有机会了的慌乱感。
无数想说的话在脑子里挤成一团,最后诸伏景光抬头向那人看去时,有些混乱的脑袋里只有一张安室透发给他的寻人启事照片。
“熠...永?”蓝色猫眼的男人开口前先将双手微微举起,手心朝着对方,像是在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也没有威胁一样,声音迟疑着,一个从前两天收到那张照片后就看了无数遍的名字从嘴里蹦出来。
“月山...熠永?”
大亮着的惨白灯光让羽谷缈脸上的任何情绪都无处遁形。
他眼中还残留着噩梦的余韵,就好像又被这短短的几个字拽入下一个深渊,神情恍然了几下居然露出片刻空白和迷茫。
下一秒,诸伏景光只感觉天昏地暗,后脑狠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直接被那人从沙发上拽倒按在地板上,泛着寒光的匕首尖就正对着自己的眼睛。
瞳孔下意识紧缩,男人反应了一会儿才抿起嘴,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的温和,“......那是你的名字吗?”
“这不是我的名字。”
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那把并没有毒的雪白匕首向下移动了一下,刀尖甚至近到差一点就能碰到诸伏景光的嘴唇。
没有了遮挡,这次有着蓝色猫眼的男人总算直接对上了一双压抑着汹涌情绪的冷灰色眼睛。
那人终于褪下手套的手正掐在脖颈上,皮肤冰冷,诸伏景光先是感觉自己脖子像是压了一块冰,之后才体验到轻微的窒息感。
大概因为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人盯着看,他看见对方停顿了一下后缓缓俯身避开视线,从牙缝中挤出的话随着呼吸一起喷洒在耳侧。
“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其实说到这里,那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很明显了。
那羽谷缈现在应该已经有多少岁了?诸伏景光隐晦地打量视线落在对方的脸上,细细拂过对方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的,停留在二十岁上下的面容,终于对组织所谓的梦幻药物有了实感。
青春永驻。
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和欲念,男人只是因为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明穿着厚卫衣却好像冷到在寒冬腊月里穿着短袖一样,好像视线中对方的脸都带上了一层鬼魅般的色泽。
君度在组织里停留了多长时间,二十年亦或者三十年?坠入深渊前的事情他大概仍然记得,所以才会在完全断线的情况下喃喃出那一句‘妈妈’。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一刻不停的找了自己十年,在被车祸夺去生命前仍然念念不忘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知道自己从未谋面的弟弟现在依旧在寻找自己吗?
诸伏景光一时说不出话来,刚巧羽谷缈也没想让他说话,他们就以这种仇敌般的姿势在地面上僵持了一会儿,有着永远年轻面容的那人才直起身,松开了对对方的禁锢,脸色很不好看,连声音都是冷硬的。
“钥匙留下。”他的匕首并没有收起来,站起身后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还躺在地面上那人,眼中的情绪全数被冰冷覆盖了,“你,滚出去。”
好吧...看来这次是完全把他惹毛了。诸伏景光沉默着坐起来,目视对方说完这句话后就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抱胸一副要看着自己‘滚出去’的架势,男人有些无奈的直起身来,慢慢站起来。
警惕的视线一直落在身上,诸伏景光却任由他看着,朝与门相反的厨房方向走去。
“你听不懂吗?滚、出、去。”冷灰色眼眸的男人咬牙切齿道,刻意将那句很不客气的话咬得又重又狠,好像对方再不动作自己就会亲自动手一样。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显然那个家伙有谨记那句“再多说一句话就割掉你的舌头”,不多时,厨房里面传来破壁机开始工作的嗡嗡声响。
不,与其说是谨记,不如说是钻了空子。我就这么没有威慑力吗?还敢留在这......
刚刚将人威胁了一通的羽谷缈难得有些泄气,他将自己落在厨房的视线扯下来,等待破壁机的声音渐渐减缓、消失,之后又是碗筷碰撞的细微声音和水声,擦拭东西的声音。
诸伏景光重新从厨房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碗热乎乎的奇怪糊状物体,从浓郁的核桃味中沙发上那人推测出他大概是把自己放在储物柜里的坚果加进去一起打了,就是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放了什么东西。
不会乘机下毒吧。
警惕的视线从那人身上落到了端着的碗里,蓝色猫眼的男人一直抿着嘴,半个字都不往外面蹦,只将碗轻轻放在桌上,连同用纸巾垫着的勺子一起,之后再是从口袋里掏出的钥匙。
将东西都摆好后,他才整理了一下衣服,什么都没说,走到玄关处穿好鞋子,推门离开了。
房间内再次归于一片死寂。
羽谷缈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久到那碗热气腾腾的坚果糊已经变得温凉才一点点蹭过去,试探性的用勺子往嘴里送了一点。
牛奶、核桃仁、花生、黑芝麻......为什么还有红枣?
他盯了一会儿面前这个怎么看怎么不像下过毒的夜宵,又闷闷地送了一勺进嘴里,之后才想起什么一般,把目光落在了旁边冰凉的金属钥匙上。
......当时应该只说滚出去,不提钥匙的。
唯一能给自己送饭的马甲春日川€€吾这几个月应该都没什么机会了,现在剩下的短期饭票也被自己赶出门外。
失去了所有食欲,羽谷缈和这碗疑似‘散伙饭’的东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将勺子重新放回碗里,不准备再动一口。
算了,钥匙都还了,诸伏景光应该不会再来了。
(日常更+2.5加更)
阿缈:已经做好动手准备
景光:......不,其实我完全不想动手
阿缈:我不相信!
€€吾:敲,这都不动手,景光你心里没我(流泪猫猫头)
景光/阿缈:?你好像很希望我们打起来
€€吾(举手机备忘录):......嗓子没好,刚才那句话不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