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幻觉能这么逼真,还有配音??
男人对着一塌糊涂的现场恍了会神,最后一脸疲倦的将脸埋在手心里,难得无措又烦闷。
扮演这样一个马甲对于精力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特别是随着扮演时间拉长,共鸣度越来越高以后。
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好像因为这普通的一次摔倒有些决堤,男人死死咬住牙关,拼命想将他们重新堵回胸腔里。
被虚假的buff搞成这样,实在有点丢人了。
地上那滩水烫不烫来着?
他伸出手指,指尖点在水上,皮肤被热水刺的有些麻,但是还到不了烫伤的地步。
男人一时不知道是水已经凉了一点还是的确没事,对着地面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从系统面板商城里拖出了一个‘专业人士’
一次性问诊机器人扫描了一下他的双腿,最终给出[泡热水澡是不算烫伤的]这种结论,男人和它那双机械豆豆眼对视了一会儿,莫名从三无机械脸中看出了嘲讽,忍不住磨了磨牙,把它按回系统里。
谁写的程序,说话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算了,反正腿部没痛觉,也没什么事,先缓一会儿再起来收拾好了。
末光苍介将上半身靠在橱柜上,从胸腔里吐出一口闷闷的气来。
等003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又要唠唠叨叨了。
。
冲矢昴把人送到门口后却并没有急着离开。
刚才末光苍介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太对劲,眼底深处好像在和那位中年男人交谈完之后就是恍的,但仍然努力在自己和江户川柯南面前绷着。
他清楚看见,对方因为穿着西装而无处遁形的手在不住颤抖着,最后只能靠死死抓住扶手在阻挡这种最诚实的身体反应。
老宅的院门在他面前合上,目送对方进了屋内,反手关上门后他又站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咬牙推开那扇并没有关紧的院门,走进了内院。
实在有些担心对方的情况,但又知道末光苍介并不喜欢,甚至是厌恶在病发时和人纠缠,戴着眼镜的研究生在门外纠结了许久,轻握成拳的手搭在门面上,半天都没有敲下去。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巨响,接连着一串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冲矢昴瞬间冷下神色,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翻出一根铁丝直接撬开大门,几步冲了进去。
声音方向€€€€
已经脱下西装外套的男人跌坐在地上,在听见脚步声后才从手心里抬起脸,露出那双夹杂着震惊和恍惚的暗红眼睛,而他被西装裤包裹着的腿就这样无力的浸在水里。
那滩水正往上翻着热气,显然温度不低。
想起对方离开时那句信誓旦旦的话,这位FBI的王牌探员感觉自己简直要被气笑,那双一直眯起的眼睛彻底睁开,冰冷的墨绿色眸子让他的整个面容都冷峻下来。
“可以照顾好自己?”他冷声重复出那句话,手上动作却绝不含糊,迅速将人从地板上捞起来,快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腿部失去知觉也不意味着可以肆无忌惮的再次受伤,感觉到被水润湿的西装裤布料都在发烫,男人一时想象不到那双腿的惨状,只皱着眉头迅速解开对方的皮带,要将裤子褪下。
一直沉默着任由他动作的人却在此时忽然挣扎起来,那只被烧伤覆盖的手死死拉住他的手腕,想阻止冲矢昴进一步动作。
“没烫伤,你放手。”末光苍介努力想用一种能让人信服的严厉口吻说话,吐出的句子却连尾音都在发抖,“松手!”
冲矢昴这下是真的被气笑了,属于赤井秀一的一部分和现在使用着的身份杂糅在一起,变成了另一种凌厉的气质,反光的眼镜挡去了眼中的暗沉,“没看过就随便说没事?”
“我......”对方瞬间被这句话噎住,嘴长了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冲矢昴就趁着他尚在找借口的时候发力。
“松手!”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瞬间睁大,男人死死咬住下唇,因为拽着他手腕阻挡动作的那只手过于用力,甚至在微微发抖。
男人力气很大,但是因为之前长久的病发早已耗费掉很多精力,现在这个姿势又不好发力,冲矢昴按住他就像按住一条案板上的鱼。
还是尾巴根本不能动的鱼。
被水浸湿后变的比之前更重的西装裤被扔在地毯上,墨绿色的眼睛看过来,又很快顿住。
像他之前猜的那样,从瘫痪起就没有找人照拂护理过的腿部肌肉萎缩的很厉害,变成了现在纤细的模样,皮肤因为长时间不见光亮而苍白,膝盖和脚踝处的骨头都很明显,甚至有些锋利。
更重要的是......男人其中一边的腿上,从脚踝到膝盖上面满是黑褐色的旧伤,大片大片狰狞又凹凸不平的烧伤残疤,还有好几处裂纹状的伤口,被利器碎片刺穿后留下的狭长疤痕。
有着这双腿的男人死死咬住下唇,将头扭到一边,侧额并着小半张脸颊都蹭在沙发靠背上,手死死揪住沙发上铺着的布垫,连眼睛都闭上了,和发丝一般黑的睫羽微颤动着,像是终于认命般任由对方打量自己丑陋的皮肤。
“还好,没有很严重,只是有些发红。”冲矢昴将自己的视线从那片引人注目的伤痕上移开,简短的评估了一下腿部被热水浸过的地方的情况,起身向卫生间方向走去,“我去拿毛巾,你别动。”
......现在谁还能动?!
末光苍介忍不住把脸埋在沙发靠背上,很不合人设的撞了两下,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太社死了吧,而且丢人。
他隐藏在黑色发丝下的耳朵红到马上要滴出血来,手几乎要把沙发软垫拽烂,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绷住一些的情绪瞬间被这种连环窒息的场面搞得摇摇欲坠,又快收不住了。
冲矢昴在卫生间里找到了几条未开封的毛巾,又用盆子接了一盆凉水。
之后,怀着试试的心态,他居然真的在冰箱里找到了冻着冰块,倒了适量的在水盆里,他端着这盆从凉慢慢向冰过度的水回到客厅。
男人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但是走进了看却能发现对方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又病发了吗,还是......
冲矢昴想到了之前在直升机上,松尾和志一点点拽下那人手套时说的话。
就像不希望别人看见自己手上的伤疤一样,这位向来自尊心很强的前辈是不是更不希望别人看见他现在羸弱的双腿,特别是一个见过他曾经模样的人。
戴眼镜的男人将浸满冰水的毛巾扭到半干,敷在对方腿部泛红的皮肤上,心里想的却是那人一直盖在腿上的毛毯。
这几层薄布料对他来说是不是已经异化成为了保护壳又或者遮羞布,想由此将自己所有不堪的、残破的一面遮挡在下面,将自己无时无刻不饱受着的痛苦连同伤疤一起全数淹没。
冲矢昴叹出一口气来。
他想起今天那人被眼泪润湿的睫毛,和仍然保持着冷硬的脸,忍到泛白的指节和几乎要被咬破的下唇,再次开口时已经换上了冲矢昴的语气。
“建议你还是不要一直强忍着比较好。”他将剩下的毛巾用同样的方式敷在对方剩下的地方,没有刻意避开疤痕位置,也没有做过多停留。
“情绪压抑久了反而越积越重,不如干脆直接发泄出来。”
那人抓着沙发表面的手更用力的一些。
“差不多了。”冲矢昴没再多说什么,垂着眼睛将敷在那人腿上的毛巾挨个取下来,刚才被热水烫过的地方褪下了红色,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
“差不多了就出去。”
并没有理会对方几近冷硬的驱逐声,男人带着枪茧的手按上那节小腿,评估什么一般用力捏了一下。
明明腿部没有知觉,本来一直将头埋在沙发靠背上的末光苍介还是像被烫到一般畏缩了一下,下意识向后躲。
“腿部肌肉萎缩的很厉害。”感觉到因为长久没有过任何行动,手下的那节腿部肌肉是完全僵直的,冲矢昴皱着眉头建议道,“你应该找个护工,每周至少按......”
“我不需要。”像是生怕他听不明白一样,男人微侧过头,露出小半脸颊和一只在晚上甚至闪着光的暗红色眼睛,又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完全不需要。”
黑暗中,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阵子,末光苍介努力把目光放的冰凉又冷厉,想把面前这个莫名其妙进来打扰他休息的家伙赶走。
那人墨绿色的瞳孔在对视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渐渐暗下来,先行错开了视线。
黑发男人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对方拉住那条满是伤痕的腿,手指碾上小腿紧绷的肌肉,直接身体力行的让他当场雇佣了一个护工。
先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随后男人咬牙骂了句许久未说过的脏话,“你他妈给老子放开€€€€”
他想拽住对方的手,却因为位置使动作变得软绵,最后只能蓄力用手向冲矢昴的肩颈处攻去,算得上狠厉的攻击打在那人身上,却只是让他皱起眉头,手上动作没停下片刻。
“......肌肉太久不按会僵化,和你的情绪是一样的。一直压着只会让心脏和你的腿一样萎缩。”冲矢昴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应该适当发泄一下。”
我现在最大的情绪来源就是明明准备休息了还要被你这个家伙打扰!
心里这样恶狠狠想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却感觉脸颊忽然一片冰凉,这次不再是因为雨水。
他打向对方肩颈的手僵在上面,最后只能恶狠狠拽着对方的衣服,像是要把手下的布料都抓破一样。
无论是之前种种即使没真正经历过,也历历在目的过去,还是栗发警官高强度连轴转的任务,毒/贩丑恶的样子和受害者的惨状,冷灰色瞳孔的杀手手下的一桩桩血案,白发少年眼中黑灰色的世界,都在此刻决堤了。
平时自己的其他马甲偶尔也有情绪不对过,但是稍微掩盖一下就过去了,周围的朋友也大多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人,见不愿意开口都不会再追问。
谁知道赤井秀一这个甚至还算不上朋友的家伙态度强硬成这样,直接冲上来提着斧头把自己筑牢的大坝砍塌了!
眼泪一旦开头就再也止不住,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他把下唇咬烂了都止不住,最后只能低下头,不想被面前的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真的忍不住。也许就像对方说的一样,他太需要宣泄口了。
小腿终于按摩完,冲矢昴像是为了按其他地方,无意间往前了一些。
末光苍介就在此时凑过去,将脸埋在对方的侧肩上,似乎觉得这种姿势都比被那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好,泪水在瞬间就打湿了一大片衣服,在脸被挡住那刻,喉咙中的哽咽再也藏不住。
冲矢昴只是沉默着将对方腿部紧绷了几个月的肌肉一点点按摩开来,感觉到手下的皮肤终于渐渐柔软下来,也许这双一直被藏在毛毯下的腿和那人的灵魂在某一处牵连着,按开了腿上的肌肉,好像是按开了心脏处深压着的郁结。
他听见对方的哽咽声越来越大,中间渐渐开始夹杂着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那个一直隐忍又强大的前辈将脸埋在自己肩膀上,抽噎着说“好累”、“好疼”之类的话,还不忘在句尾骂他一句“混蛋”。
“我只是想......休息...”
明明是来退休的,为什么比之前的每个任务还累啊。
“......想好好...睡一觉......”
好不容易让另一个马甲睡个觉还被‘诬陷’有心理问题,等嗓子好了还要去应付心理医生。
“好疼......好痛苦...别缠着我了......”
琴酒西内啊,天天怀疑来怀疑去就不能安生几天吗。
“杀了......我....”
赤井秀一你等着,等我明天缓过来就杀你灭口。
并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预示着自己要遭殃,这句带着浓烈痛苦情绪的泣声让冲矢昴抿起嘴,因为这句话下意识想转头去看末光苍介,又强行忍住动作。
那个逻辑缜密的男人此刻说话却断断续续,像是孩子般只会吐出“我想...”、“好...”之类幼稚的搭配词,肩膀不断颤动着,像是摇摇欲坠的山脊。
从这些含糊的哭音中窥见了一段被烈火灼烧着的旧日残卷,冲矢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揪着,他停下按摩的动作,手安抚般放在那人小腿处层层的伤痕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破碎沙哑的哭声一点点小下去,连带着一直用力抓着他衣服的手都渐渐松开,戴眼镜的男人这才侧头扶住对方,小声询问道,“前辈.....?”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冲矢昴扫开对方凌乱的黑色发丝,才发现那人闭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水珠,脸颊一片湿漉,被泪水糟蹋的不成样子,但是表情很放松,连紧皱着的眉头都松开了,显然已经在发泄过后沉沉睡了过去。
将末光苍介安置在沙发里,又拿毛毯盖在那人身上,他站在黑暗的房间中沉默许久,转身去厨房将碎裂的热水壶收拾好,又将那一堆药罐一个个拿出来辨认再放好。
他查看每一瓶药时都会打开看一下数量,曾经以为那人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一直未曾吃药,现在才发现该吃的药片都一颗不落,那个已经熟睡的家伙其实顶着常人无法体会的痛苦,挣扎着想要活的更久一点。
哪怕一点点都是好的。
等终于将地板上的水渍擦干净,冲矢昴从那间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的厨房中出来时,发现沙发上的那人已经把自己团成了另一个姿势。
黑色发丝挡住了眉眼,毛毯挂在身上要落不落,但是睡得很熟,戴眼镜的男人走过去,听见一句从梦境里嘟囔出来的自语。
“活着......怎么这么痛苦啊......”
粘连在一起的、轻微的声音,带给人的冲击却比寺庙中敲响的钟还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