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彻底冷下脸来,连嘴角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嘴唇彻底绷成一条直线。
她今天涂了偏紫调的口红,在这种光线下简直要异化为没有任何血色的黑灰,连带着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女人用力攥紧了手里的枪,看上去恨不得现在就将子弹贯穿面前这个金发男人的太阳穴,却因为被人攥着把柄迟迟没有动手。
“真稀奇。”
对她的反应很意外,安室透转过头来与贝尔摩德对上视线,脸上的笑容并没有丝毫改变,“我以为这对你来说,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秘密,换取两个人今后的安全,不是很划算吗?要是之后有不起眼的老鼠盯上了你在意的那两个家伙,我也会帮你把老鼠一起解决哦。”
贝尔摩德沉默不言。
这算什么......
她想。
接受了君度那个家伙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善意,在他彻底跌入深渊之前没有伸手拉过他哪怕一下,在之后的几年仿若两个最陌生的人一样相互试探,当面吐出刻薄尖锐的话...现在还要用他的秘密,来交换自己的angel的性命。
“看来在你眼中,他们两个也没那么重要嘛。”安室透在此时低声刺讽道,“还是说,君度的那个秘密太贵,两条命都支付不起?那我只能......”
男人缓慢地按下按钮,鲜红的按键一点点落在,在将近一半位置时,贝尔摩德伸出手,抓住了那人深色的手腕。
交易达成。
安室透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中得到了这样的信息,也不再催促,只是松开拇指,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前方,专心致志驾驶着这辆深色的车。
“你调查过这个人吗?”
知道对方指的是后座上的月山朝里,安室透点头笑道,“啊,调查的差不多了。”
他只说这些,关于调查的内容一概不加以说明。
车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轮胎滚过积水的路面,发出阵阵声响,盖过了微小的雨声。女人在车中点燃了一根香烟,火光映亮了她的小半张脸,那双眸子被火光照亮,让这位不老魔女终于染上了几丝人间的气息。
“他在成为君度前的最后一个任务,是杀害一对夫妻。”
没有照片,没有名字,只提供了地址。
女人的声音很哑,因为吸了烟或是其他的什么,这种声音合着雨声在黑夜中响起,就像是在讲述着什么光怪陆离的,属于鬼怪妖魅的故事。
“从此之后,君度杀人就必须要看着目标的脸才会下手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却足以表达清楚女人的意思,也足以让调查过月山朝里的人明白是什么意思。
贝尔摩德将烟一点点吐出来,“也许君度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弟弟,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和他联系。
......波本,君度根本没脸、也不敢来见他。”
安室透沉默着将控制器递给她,在刚举起来那刻就被对方一把抢了过去。
直到将引爆器拿在手里,贝尔摩德才发现自己在微微发颤。
已经用秘密换来了自己的天使的安全,现在还在后悔什么呢?矫情到有些不像自己了。明明之前这样的交易多的是,任何人的秘密或伤痛在她看来不过是商品,可供自己换来任何想要的物品。
好几年之前,自己还能当面用极具讽刺意义的的称呼,那位神话中弑母的守护神Horus,来毫不留情地刺激对方,现在居然连那人隐藏的秘密都说不出口。
君度那个家伙,倒是让她都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
感受着频率明显不对劲的心跳声,贝尔摩德接过控制器后,忍不住想到,她感觉自己的指尖快被冰凉的金属表面烫掉一层皮,好像连带着这层漂亮的皮囊都要被烫穿,露出下面腐朽不堪的内里。
心脏处甚至传来了细微的绞痛。
什么,原来魔鬼也会愧疚吗?
女人努力扯动嘴角,只换来一抹僵硬至极的浅笑,她卸开控制器,打开车窗将里面装着的内核全数扔进雨里。
安室透从刚才就开始沉默。
现在他完全知道君度到底为什么不来见月山朝里了,也知道了......为什么君度对确认完目标的脸再动手有近乎病态的追求。
君度每一次执行任务时是不是也在害怕,有朝一日自己唯一幸存的亲人也会被组织带着恶意,看好戏般混进任务目标中,一直到自己已经夺走了对方的性命,扒开阻挡面容的黑发,看见那张惨白的脸时才发现,自己杀的是谁。
就像不知道多少年前,刚刚成年,终于从组织阴暗的地下基地走出去的青年,在最后确认任务完成时,轻轻拨开因为被做过手脚的故障车辆死在路途中的夫妻凌乱的黑发,看见那两张带血的面容时一样。
那个救下景光的神秘男人,终于被他收集到的虽有碎片拼接出零零碎碎的过去。
男人感到内心深处翻腾着的压抑和自嘲,大概是对自己已经习惯了用筹码去换取别人最苦痛的灵魂碎片,再将其向脸颊的商品一样摊开,来证明自己的‘恶’,来为公安获取更多的情报这件事情。安室透以为自己会和之前一样。
看见实验基地中的惨状,对抗组织失去生命的人,因为组织陷入绝境的人民,正义的公安先生会愤怒、会恨,会更加义无反顾的成为连姓名都不会有的子弹,坚定杀死这头庞然巨物一般的组织的决心。
但是现在,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连恨意和愤怒都忘却了,只感觉......可悲。
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又冰冷的可悲。
“......再有下次。我真的会杀了你。”不知道又开出多远,贝尔摩德开口道,她的语气中难得失去了所有调笑意味。
“当然不会再有下次,交易已经完成了。”安室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放的轻了一些,甚至露出了一个饱含恶意的冷漠形容作为对于君度秘密的回馈,手却只有拼命捏紧方向盘才能勉强止住颤抖。
“哈,也是,我们的交易算是完成了,你当然不可能再做这种事......下一场交易,你可以现在就和他好好谈谈了。”
安室透一愣,这才猛地将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的注意力拉回来,转头看向前方。
突然的急刹车让后座上昏睡着的月山朝里整个往前栽了一下,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金发男人却没时间再没管这些。
前方的马路中央横着一辆车,看版型并不像是那位代号成员会青睐的款式,倒像是道路上随手抢来的。
刚才话题的主角正靠着车门,在细微的雨滴中没有撑伞,任由细雨落在自己的黑发和长风衣上。
他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嘴唇比平日里还要殷红几分,手上仍然套着终年不变的白色手套,等安室透彻底让车停下来后才随手将烟扔在一边低洼处的雨水当中。
火星很快被浑浊的雨水吞没。
“真是稀客。”
安室透放下车窗,率先开口道。他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手却早已摸在腰间的枪上,警惕着对方的动作。
君度几步走上前来。
冷灰色的视线先落在后座上,在短短几秒确认完月山朝里的情况后,男人眼中似乎闪过了一道柔光。
那种眼神放在君度这个杀人如麻的代号成员身上实在太过奇异,安室透简直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黑夜和朦胧雨幕制造出的幻觉。
下一秒,前车门被猛地拉开,尚未反应过来,安室透直接被人拽住衣领从车上扯了下去,背部狠狠砸在车身上。
“嘶€€€€”
金发男人从牙缝中挤出吸气声。在被按在车身上的同时他手中的枪就对准了对方的心脏位置,君度却没拿出任何武器。
他冷灰色的眼睛冰冷的像金属一样。里面压着马上就要腾起的风暴,阴郁而诡秘,看着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看着闯入自己领地的入侵者。
眼底是浓郁几乎要异化为实质的狠厉暴虐。
没有被枪口或者匕首威胁着,君度甚至只是拽着衣领把他按在了车身上,安室透却无端肯定......
君度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起床气很重€€睡到一半被揪起来加班€€君度:让我看看是谁打扰我睡觉。
熬夜努力加了一更,扛不住了(猛打哈欠)明天继续早八当大学牲
存稿一直定的早上九点,但是最近好像老有延迟,每次都晚五六分钟才放出来,怎么回事啊jj(指指点点)
第117章 异国往事
“波本。”
君度细细扫过面前这人的表情, 开口道,声音压的很低,带着森森冷意, 空出的另一只手往下,按住了男人抵在自己胸口的手/枪。
“你胆子不小。”
说话间, 男人原本拽着对方衣领的手上移,冰凉的指尖按在了脖颈致命的位置, 刀刃从袖口滑出, 贴在脉搏上。
安室透无故想起了自己那位被划破喉咙,至今还被堵在医院不让出来的好友。他的思绪忍不住往外飘了一下。
按照他们的说法,当时...月山朝里是在场的, 他被春日川€€吾催促着离开时有没有认出来, 面前这位杀手就是自己寻找多年的亲人。
很快, 这个注定目前得不到答案的疑问就被贝尔摩德的声音挤了出去。
“好久不见,君度。”女人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故意说的缠绵的最后两个字传入那人耳朵,换来一记警告的目光。
“别这样瞪我。”贝尔摩德摊开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可不打算参与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说罢, 她干脆拉开车门,从这辆黑色的车中下来, 走向了男人之前横停在路边的那辆, 指尖抚过汽车线条流畅的后视镜, “真是漂亮的小家伙。”
羽谷缈挑起一边眉毛,不置可否。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边, 视线始终刮在安室透脸上。
安室透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披上属于波本的假面,他早早从诸伏景光那里得知君度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现在贝尔摩德已经远离了这里,再装下去倒有些奇怪了。
不过男人并没有让他纠结太久。
“这是你们公安作为我救下诸伏景光的回礼吗?”羽谷缈靠近了些,呼吸都撒在对方的脸侧和耳边,声音很轻,像是能被细微的雨声全数盖住。“我该说你们是恩将仇报,还是...太贪心了。”
金发男人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自己该说本来是为了在贝尔摩德面前护住月山朝里,才做出这种事情的吗?用这种理由来为自己洗白,实在是......自己本来做的就是沾血的事情。
“我们该谈一谈。”最后,安室透消失道,不再是波本的眼神,而是作为一位卧底,代表着整个公安向面前这人发出邀请。
两人对视了许久,不知道从金发男人的眼底看见了什么,君度先错开视线,“......不是现在。”
知道对方这是有商量余地的意思,安室透尚未放下心来说些什么,就又被下一句话打断。
“衣服脱了。”
“......啊?”
金发男人愣在原地,反复确认了几遍对方的表情。
“衣服脱了,去开车。”
因为已经晚秋,他在波本最典型的装束外套了一件合适的厚外套,这件衣服刚脱下来就被对方拽走了。
没有得到任何一个眼神,再待下去反而不识趣,丢掉一件外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金发男人干脆转身离开,给君度留下的空间。
后车门被打开,那件厚实在外套轻巧地盖在了只穿着一件薄毛衣的月山朝里身上。
安室透走到男人开来的那辆车前,自觉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将手臂搭在汽车窗沿上,不动声色地望向后视镜,那片玻璃早早被雨水洗净了,上面残存的水印并不影响男人透过它,看清身后的模样。
因为角度,大开的车门并没有挡住那边的情况,金发男人完全可以在后视镜中看见月山朝里搭在最靠近车门的座椅上的头和上半身,不过随后,这些都被走上前去的君度挡住了。
他准备将绑在对方眼睛上的领带解开,但是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躺着,动作实在有些不方便,君度在原地思索着什么,最后慢慢蹲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