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任务结束后,他和诸伏景光都可以恢复之前的身份,只有春日川€€吾,大概连退休之后都不能留下照片。
“这有什么。”栗发的警官笑着看他,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熊脑袋,“天天都能见到我,要照片干什么,你不会是那种喜欢在卧室或者客厅里装点照片的类型吧?”
“又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等我和hiro的任务结束之后,恐怕就只有你是那个十天半个月都没有踪影的人了。”安室透瞥了那家伙一眼,伸手拉了拉他头上的毛绒耳朵,“行了,我先走了。”
他作为服务员,现在也差不多要和其他真正的服务人员一样去场上招待客人装装样子了。
“好€€€€”
春日川€€吾应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外部人员”,他转向伊达航,用毛茸茸的手指了指自己,“班长,我的职务是什么啊?”
不会只是在大厅里当吉祥物吧?
“当然不会。”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伊达航笑着将桌子里面,妥善放置着的一个盒子拿给了他,“你负责这个。”
“不会吧......”春日川€€吾套在毛绒头套里咽了咽口水,他伸手接过那个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点,立刻透过其实很薄的小熊豆豆眼看见了里面闪着光的钻石,“真的把这么重要的职务交给我吗?”
伊达航点了点头。
其实在之前的规划当中,这件事是交给飞鸟雾来做的,他当时和娜塔莉聊起这件事,后者的第一反应就是让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年来充当送来戒指的人。
‘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孩子吗,而且...他白色的头发和天使很像对吧,从这样一个孩子手上接过戒指的话不是会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吗?’
他闭了下眼睛,抬头时便看见面前毛绒的大熊对他敬了个礼,明明腰背挺直,偏偏因为毛绒服让这个动作显得很不伦不类。
“保证完全任务,长官!”
原本听见这句话肯定会笑骂一句什么的伊达航却只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惹得旁边的月山朝里凑近过去,摸着下巴上上下下大量了他好几眼,才调侃道,“伊达大哥不会是在紧张吧?”
没想到说完这句话,后者脸上的表情真的微微一变,没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毕竟是很重要的时候嘛。”€€原研二也笑着凑过来,“不过伊达班长紧张的样子还真少见,放心,要是你待会在台上摔倒,作为伴郎的我一定会拉住你的。”
“我可不会。”松田阵平在旁边补充道。
“哎?小阵平也太过分了吧€€€€”
听着几人的闲聊,伊达航脸上刚浮现出的笑意又被来通知时间差不多了的司仪打断,男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从椅子上看起来的时候差点被绊倒,看的春日川€€吾想笑又不敢,生怕让对方更紧张,在旁边憋得浑身发抖,连带着毛绒熊身上的绒毛都一颤一颤的。
幸好婚礼仪式上并没有发生这种需要其他人救场的事件。
无论是上场还是致辞时伊达航表面上都游刃有余,除了当娜塔莉挽着自己的父亲一步步朝着台上走去时,站在台上,马上就要正式成为自己爱人的丈夫的男人看着妻子洁白的纱裙,一时怔怔的做不出任何反应。
“居然会在班长这个肉食男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原研二很小声的冲自己旁边的幼驯染说道。
幸好,在娜塔莉走到面前时,松田阵平飞快掐了一把伊达航的手臂,终于让后者回过神来,将自己的妻子小心翼翼牵起来,走到了台上。
所有的仪式按照安排的那样进行,很难得的是这次江户川柯南安安分分在台下参与了全过程,期间没有哪里传来任何意味不明的尖叫或是充满flag的争吵。
伊达航请的人不多,大多都是朝夕相处的同事和好友,娜塔莉邀请的朋友更少一点,反而让场面因为这种亲近更加热闹,等前面庄重的仪式结束后,大家聚在一起闲聊着,看上去反而像是一场大型的聚会。
“小兰,园子。”月山朝里和松田阵平打完招呼后,朝着两个女孩那边走去,笑着问道,“要扔捧花喽,你们不过去看看吗?”
“当然要!”精力充沛的大小姐立刻应和起来,她拽着自己正在吃蛋糕的好友挤进了台下正对着新娘的人群里,冲着其实根本没怎么见过面的娜塔莉喊道,“漂亮的新娘子€€€€往这边扔哦!”
娜塔莉看着两个精力充沛的小姑娘不由失笑,也乐于去传递这份两人明显期盼的祝福,真的将花束朝着两人的方向扔去。
由桔梗花、铃兰和栀子花组成的在阳光下闪出漂亮的光点,下一秒就落到了尚未反应过来长发女孩手里,毛利兰愣愣的往怀里看去,不远处的江户川柯南在铃木园子大声的起哄下涨红了脸。
他刚转开头,就看见月山朝里站在旁边,笑着对着自己连拍了好几张,男孩连忙站起来追过去,“朝里哥!快点删掉啊€€€€”
让春日川€€吾没想到的大概是自己的毛绒熊套装这么受欢迎,等扔完捧花之后,他不知道被多少人要求拍合影,连目暮十三都在自己妻子的推搡下过来,很不好意思的抱了抱这个毛茸茸圆滚滚的熊。
平日里本就因为月山朝里的缘故很喜欢这个胖乎乎的警官,他干脆仗着自己力气大直接将本来就不太好意思的目暮警官抱起来转了一圈,让旁边的目暮绿急忙掏出手机录像,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婚礼的日子选的很好,一整天都晴朗明媚,等到下午趋近于结束后,本来就相熟的嘉宾又三三两两约着去喝酒聊天,江户川柯南在仪式后就离开去往医院,等毛利兰告别了铃木园子回到家时,天早早黑了,毛利小五郎被目暮十三他们邀去聚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一定是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喝个烂醉了。
长发的女孩在心里埋怨道,脸上却仍然带着今天开心的影子,她将那束捧花小心翼翼的修了枝,一直等将其放进盛满水的透明花瓶里时,中午匆忙离开的男孩才回来。
毛利兰看过去,只看见一片色泽灿烂的向日葵,却没想到等江户川柯南将那捧向日葵妥善放好后,又捧着一小捧香水百合,把它递到了女孩手里。
“谢谢柯南。”后者小心翼翼的结果,眼睛都弯了起来,她看向不远处在灯光下异常灿烂的向日葵,小声问道,“柯南明天要去看末光先生吗?”
“嗯,明天早上去,怕早上再买来不及了。”江户川柯南点点头。
“那我再从这里那几只和向日葵放在一起好了。”毛利兰站起身来,从刚才的花瓶里抽出了好几支刚刚修好枝叶的花,娜塔莉他们选的花束很好,每一个都是含苞待放的模样,“这些话拿水泡着,要不了两天就要开花了。”
“要两天才能开花吗......”男孩的目光暗了暗,还是对着好心的女孩扬起一个笑来,“可是这是婚礼的捧花哎。”
“虽然是婚礼的捧花,但是寓意不也是传递幸福嘛。”女孩笑道,将几只花朵小心翼翼的擦进了向日葵的花束里,灿烂和纯净的色彩衬在一起,比刚才还要漂亮不少,“只要是传递幸福的花,送人就最不错了。”
江户川柯南愣愣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许久后才开口,“小兰......”
他平日里叫对方,后面一定会加上姐姐两个人,只有在很紧急或是严肃的时候才会脱口而出之前叫惯了的‘小兰’这个名字,毛利兰愣了一会儿,蹲下身来,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很快就要结束了。”男孩看着她,伸手牵住了对方比自己大不少的手,“我不会让你再等了。”
其实小雾离开后的那天晚上,从末光苍介那里回来后江户川柯南就已经算得上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却没有直接说开,两个人只是心照不宣,还按照平日里的样子相处着。
听到江户川柯南,或者说听到工藤新一忽然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毛利兰瞬间明白过来,他大概马上就要经历最后一段,最艰难也是最重要的时期,女孩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或者说些什么来帮助对方,她只是蹲下身,冲自己变小的恋人弯起眼睛。
“傻瓜。”
毛利兰伸手,取下了对方的眼镜,久违的和那双蓝色的眼眸彻底对上了视线,“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陪着你的。”
。
第二天仍然是好天气。
江户川柯南出门时,毛利兰已经将花束重新包好了。女孩用白色的、相较于正常的纸更加柔软透明的纸张将花朵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又在下方绑上了一条浅红色的绸带,固定住了那些被修剪整齐的枝干。
灿烂的向日葵,典雅纯净的栀子花、铃兰和桔梗簇拥在一起,终于给这个惨白的病房点缀上了一点亮色。
“早上好,老师。”江户川柯南边和病床上黑色头发的男人打招呼,边将手里的花束认真拆开,放进了很早之前就拿来的花瓶里,“等明天应该就会全部开花了。”
“明天吗?”末光苍介微微和垂下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他大概是看不见了。
以自己的身体情况,其实撑到冬天都已经是极限,但是因为论坛里很多很多人的希望,他的寿命又奇迹般的延长下去,但是无论怎么延长,总有离开的那一天的。
后来发生了飞鸟雾的事情,他不能让男孩在短时间内接受两次这样的打击,便咬牙继续撑着,就这样一点点拖着早早残破不堪的身体,慢慢撑过了春天,又撑过了伊达航的婚礼。
虽然自己和他们不算熟识,只是在之前有过几面之缘,但在婚礼前,关于人们最畏惧的‘死亡’这个词的消息传递过去,还是不好的。
等盘算了很多很多事情的男人认真想了想,再没有什么事情之后,终于可以平静的迎接生命最后的时刻。
像是也有预感一样,今天冲矢昴和江户川柯南到的比往日还要早,前者把窗帘拉开,让阳光洒进室内。
在阳关下,身上没有再次插满这种导管的末光苍介安静的侧头看着外面,像是纸张一样透明了。
其实如果再次用之前那样抢救的方式,也许他本就短短三十几年的生命又可以勉强延长几天,但是当医生问起几人的医院时,无论是一直在医院的冲矢昴和江户川柯南,还是作为当时人的病号,都坚定的选择了拒绝。
与其再经历那样的疼痛和折磨,苟延以性命,不如就让他这样像睡着一样离开吧。
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人来过,之前的上司同事、长泽警视正、濑户仁世......连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原研二他们都来过,作为最后的告别,他们在病房里总是很安静,平静的聊一会儿天,有几个说到哽咽处会自己匆忙站起来出去,等再回来时脸上仍然带着笑,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冲矢昴大概是里面少有的那几个表现的最为平静的人,也许是因为他亲眼看着末光苍介的身体怎么一点点变差,刚相遇时就想过有这么一天,也可能是因为这个FBI的探员实在太会伪装,他每天都来,但是却像是不知道最后的期限一样,总是口吻平静的和病床上那人随意闲聊,等对方撑不住快要睡去时又适时离开。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这样相处的方式让末光苍介很是放松。
等男孩将花朵理好,跑到床边安静的趴在床铺上时,有着暗红眼眸的老师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眼里的情绪。
“难过什么。”他笑起来,将手往男孩那边伸了一点,在动作后,那只手立刻就被对方轻轻握住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高兴吗......?”
江户川柯南神色有些暗淡,他握紧了对方瘦骨嶙峋的手,喃喃道。
“你一直都知道的。死亡对我来说只是......”
“和他们见面而已,对吗?”男孩小声接上了这句话,但是说出口时,心脏却像是被一排针扎过一样疼。
身后的冲矢昴安静的听着,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男孩的肩膀上。
“见面......”末光苍介下意识重复出这个词语。
见面,或者说是重逢。
过于美好的字眼,之前很多次都只会出现在因为没有及时服用药物,或是看见应激源后产生幻觉的时候,但是在现在,当这件事真正要到来了。
“我之前一直说,我比任何人都期盼死亡。”
长久的沉默后,末光苍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用一种有些开玩笑的语气开口道,但是里面的笑意却被虚弱的口吻冲刷的,淡的不成样子。
他抬起自己再次布满了针孔的手,用惨白到甚至有着淡淡青色的指尖一点点蹭去了男孩眼角的泪水,一向要求严格,很少对自己学生做出亲密举动的男人做这个动作时却温柔到不可思议,“没想到......等到了真正要离开的时候,反而却有点不舍得了。”
江户川柯南抬头看他,努力眨掉了眼中阻挡视线的泪水,想要再多看自己的老师几眼。
“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末光苍介修长的手指在对方脸上轻轻点了一下,带着亲昵的意味,“小侦探......连我都想象不出来你长大之后的模样了。”
很难形容,即使没有所谓从论坛上看的主角光环,面前的男孩也过于闪亮和耀眼,像一颗马上就要升起的恒星,明明从一个人的行为性格预估后续的情况是他这个队长和老师做的最多的事情,但是面对这最后一个学生,他却想象不出他之后的样子。
没有看见,没有回应。这大概是男人为数不多的遗憾。
末光苍介微微仰起脸,与站在男孩身后的冲矢昴对上视线,“你们的行动是在十天之后吗?”
“十天之后。”冲矢昴睁着眼睛,用那双锋利的墨绿色的眸子回望对方,“......艰难的任务。”
“但是我们一定会完成的。”江户川柯南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老师,像是说出了什么誓言,“我们一定会成功。”
“那是当然。”末光苍介笑着看他,第一次在自己学生面前笑的这么肆意又张扬,“你可是我的学生。”
他将男孩眼角未擦净的最后一点泪水抹掉了。
江户川柯南看着那双忽然亮起的红色眼眸,只看见燃烧着的熊熊烈火,在那样强大滚烫的信念之下,人类渺小的身躯仿佛不值一提。
明明这里只是普通的病房,视线根本透不过只有风能吹拂到的、远在千里之外、他们不久前刚刚去看过的那片樱花林那里,江户川柯南却恍惚间感觉自己看见了老师那天在树下时的模样。
他说着什么‘人生如寄,岁月如驰’般的话语,理直气壮的不顾自己残破的胃,像从前将尼古丁强硬的塞进自己体内一样灌下了手里端着的、刚刚酿好的梅酒,连被呛到低头咳嗽时都带着笑意。
男人那时候的眼眸,和现在是一样的。
病床之上,末光苍介看着他,暗红的眼睛被眸子里那团火光映染的熠熠生辉,然后,碎裂在了最夺目的那刻。
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是看着那团沸腾的火吞噬了他的血肉之躯,但是不知道是因为末光苍介对于死亡这件事太过释然,太过决绝,还是病房里太过安静了,又或是其他什么,江户川柯南怔怔的看着他,看着这其实不过一息之间发生的事情,却无端觉得......这是一场沉默又绵长的离去。
安静的分别。
等他和冲矢昴陪着作为长辈的长泽办完所有手续,重新回到已经空荡的病房时,江户川柯南有些惊讶的发现,那束放在花瓶里的花已经微微张开了花瓣,大概等每天早上就会完全绽放开了。
男孩抱着那捧花,走出了医院,夜幕之下亮起的、这个城市里无处不在的昏黄路灯将路边早已生机勃勃萌发着的枝叶照出了秋天般的色泽,过于嫩小的树叶被尚带着冷冽的风卷起又落下,正停泊在小男孩的发旋上。
他伸手将其摘下,嫩绿的新芽像是透着跳动般的生命力。
江户川柯南慢慢在路灯下走着,回想起那场安静的离去,后知后觉的想着,他的老师不像是湮灭在最后眸子闪烁出的烈火中,反而像是消失在水里,或者是......融化于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