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本就东奔西走大半天、热出一身汗的快递员,汗如雨下。
更别提这个屋主人还穿着一身冬装,一看就非常保暖的长风衣,纽扣被扣到了最上面,脖子围着围巾,耳朵上戴着一副棉耳罩,就连脚上都穿着一双加绒的雪地靴。
€€€€要命,这是什么怪人。
快递员觉得光是看着对方这个装扮,他就已经先要被热晕了。
好在他还有职业素养,露出礼节性的笑容:“请问您是这里的屋主,兰堂先生么?这里有您的快递。”
“……快递?”说话人的声音沙哑,面色看起来很不健康的黑色长发男人,疑惑的道,“是什么快递?”
快递员从包里取出了一封信,没有发觉自己低头取东西的时候,对方眼里闪过的一丝冷厉。
见到拿出来的是个信封,而不是什么大件的诸如可以装得下炸弹一类危险物品的东西,名为兰堂的男人这才不动声色的收敛了厉色。
他没有接过信封,而是先身体瑟缩了一下,就像是很冷一般的呼出一口气体。
但他呼出来的是热气,似乎比起他精神上所觉得的冷,对方的身体更为诚实,早就已经热得汗水浸透了围巾。
“你念出来吧……好冷,请快一点。”
快递员听了,就看着信封上念出了上面的字体:“来自保罗的问候,寄予我的灵魂挚友兰波先€€€€”
快递员的声音终止了,应该说,他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只听到咔嚓一声,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亡。
而就像是无事人一样,兰堂随手将尸体推到一边,将他手里的信取走,颤抖的手指笨拙的花费了近三分钟,才将信封拆开。
他对信封的动作温柔极了,甚至不愿意直接撕开上面的拆口,而是用指甲抠掉合口处的凝胶。
在拆开之后,他用牙齿咬下了右手的手套,汗湿的手随意的在风衣上擦干,才取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照片。
只有照片,没有信纸。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的侧身照,一个金色长发的俊美男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西装,一手压着帽子,另一只手怀里抱着一个纸袋,纸袋装得很满,一个个饱满多汁的洋梨显露出来。
他看起来就像是刚购物完毕准备回家,嘴角勾起的笑弧深邃迷人。身后的背景则是一家橱窗亮着灯光的服装店。
照片的像素不高,明显是从街边摄像头的录像中截下来的,右下角还标着时间。
时间在离现在半年前的三月份,甚至精确到了分秒。
兰堂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就像是一尊雕像,他目光炽热的盯着照片上的男人,足足盯了有十多分钟,一滴水渍落在照片上,他才动了起来。
说是动,不如说是在哭。他缓缓的蹲下身,将照片移到了脸前,用嘴唇去轻吻上面的男人,他尝到了咸味,是他眼泪的味道。
“……你还活着。”
破碎的,犹如心碎过度后,抓住了希望而反应不及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他将照片贴在胸口上,泪水不停地沿着脸颊滑落。
又过了十来分钟,他的目光移动到了那具还温热的,快递员的尸体上。他的目光并没有对着快递员的脸,而是他背在前面的斜挎包。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霞光被黑暗慢慢的取缔,门口的路灯自动亮起。在夜晚,更能看清那个斜挎包,发出的微弱的红光。
是微型监听器。
兰堂:“你不是保罗。”
他说道:“明天凌晨四点,红砖仓库。”
第17章
在兰堂,说出这番话后,那个监听器被突然出现的金色块状物包裹,就像是被打碎的瓷器一般变得支离破碎。
南森眼前的电脑屏幕变成了一片黑色。他沉默着,许久没有出声,直到放在一边的手机响起了他给降谷特设的手机来电铃声,他才像是恍惚从梦中清醒过来。
他盯着发出声音的翻盖手机,没有第一时间的拿起来接听,而是盯着它,直到铃声停止。
他这才动了起来,抬起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将打开的手提电脑合上。
这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网吧单人包间,狭窄的空间里散发着长久沉淀后的异味,斑驳的墙壁、角落里难以清除的黑色污垢、天花板上的蜘蛛网,还有墙壁裂缝里探出脑袋的蜈蚣。
这份气味被无限的扩大,他闻着这股难闻的异味,那鼓噪的心脏反而奇异的被慢慢抚平。
事实上,南森对兰堂的身份不过是一种猜测罢了。他顶多就只有一半的把握。
一半,也就是说,一半是对的,一半是错的。就像是考试答对错题一样,只有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当知道对方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那个人之后,当听到对方说出约定的地点之后,他有一种死神贴着自己后背的战栗感。
这是理所当然的。对面那个人是兰波,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全名。他仅能知道的是,兰波就是欧洲凶名赫赫的‘暗杀王’保罗€€魏尔伦的搭档,两人都是超越者。
如果说异能者是普通人里的超人,那么超越者就是异能者中的超人。全世界仅有几十名超越者,这些人的强大已经算不上是人类能理解意义上的强大,一人的实力堪比数十发同时定点发射的核导弹,能够轻而易举的摧毁一座城市,甚至是一个小国家。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范畴了。
而横滨竟然就存在着一名这样的超越者,对方甚至还是港口黑手党里的人,而拥有这种强大力量的他,却抛弃自己强者的骄傲,甘心的混在底层里,与琐事为伍。
横滨的镭钵街,前身是一座军事基地,传言里面在研究着一种未知的高能量生命体,八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特大爆炸,将包括基地在内直径两千米范围内的一切生物和科技产物都炸得粉碎,原地留下一个倒扣碗形状,也就是镭钵形状的坑地。
后来这个地方成为了一个容纳灰色居民的特殊贫民窟。无家可归之人、被通缉的罪犯、老人孤儿共同生活在这里,那里居住着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还未开化的野兽,普通人毫无防备的踏入只会被最原始的恶意吞噬。
但同时,那里也是诸多非法组织招人的地方。因为特殊的环境,那里的亡命之徒尤其之多,港口黑手党每年新招的员工中,大部分就是从里面走出来的。
兰堂就是其中的一个。
但兰堂的情况稍微比较特殊,他不是在镭钵街成型的时候进入港口黑手党,而是在爆炸过了没多久,他就加入了。
南森在获得先代的信任之后,出于对镭钵街的好奇和在意,也确实调查了一番。港口的情报部关于这类的情报并不多,而擅长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的南森,将注意力的范围扩大到了在爆炸前后一年时期加入港口的成员当中。
兰堂就是那个时间段加入,而且他是一名纯种的西方人,听他说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在镭钵街附近,应该是受到冲击波的影响,因此失忆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从他一些行为习惯,加上对法语犹如母语一般娴熟的口音,显然是个法国人。
兰堂有异能,似乎是操纵空间的一种异能,但他的异能并不强大,加上先代并不怎么喜欢外国人,在那个时期他一直都是一名底层人员,做着最脏最累的活,拿着最微薄的工资。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南森在看到他的资料后,也有意无意的去观察当时的兰堂,如此得出了一个结论。
对方应该是受过某种精神伤害,大脑神经对外界的温度反应异常,他总是喊着冷,即便是大夏天也包得密密实实。除去这种古怪的衣着外,他表现得也不合群,不仅谈吐优雅得体、气质高贵,就连性格都显得有些孤僻和傲慢。
他站在底层人员中间,就像是绿地里唯一开出的一朵红艳的花朵那么显眼、那么格格不入。
如果这些判断顶多是让南森的心里对这个男人留下深刻印象,关于先代首领复活中,流传出来的‘荒霸吐’的流言,就让他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荒霸吐’是日本神话中的一位神明,而这个流言是伴随着疑似先代复活的流言一起,从镭钵街中扩散出来的。
已知镭钵街前身的军事基地里,在研究一种高能量的生命体,那么这个生命体很有可能就是被命名为‘荒霸吐’。以神明做代号,预示着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就不言而喻了。
而八年前又恰好是全球紧张的异能战争时期,在这个时候收到日本在研究高能量生命体的消息,派情报员来做调查的可能性很高。甚至……既然是如此危险的存在,派出两名超越者的可能性也不小。
欧洲就成立了一个异能谍报局,里面的成员无一不是超越者。
假设被派出来的保罗€€魏尔伦和兰波这对搭档,在那场事件中兰波因为爆炸而与搭档失散,甚至是失忆而没能想起祖国并回国。而魏尔伦误以为对方已死,受打击过度而背叛祖国成为一名在欧洲搅风搅雨的‘暗杀王’……
这是可以串联起来的。
但也说了,以上原本只是南森的推测而已。他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认为兰堂就是那位被认为已经死去的,暗杀王的搭档。
所以他才会做出试探。寄出了一张照片,还有信封上写着的两个名字。
兰堂的一系列行为,都证实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次事件竟然涉及了超越者。
事态的性质已经改变了。涉及到超越者,已经不是南森的能力可以介入的局面。
兰波散播先代复活的谣言,甚至散播‘荒霸吐’的流言,显而易见他真正的目标并不是港口黑手党,也不是森鸥外,而是……想要利用港口黑手党借着对先代复活的事情做出调查,并寻找出他真正要找的某个存在。
€€€€‘荒霸吐’。
军事基地的研究成功了,名为‘荒霸吐’的高能量生命体是存在的。
而对方想要得到的,就是这个生命体。
或许就如他偷走了先代尸体,并操纵这具尸体一样。想要杀死‘荒霸吐’的宿主,将这份一听就非常强大的力量掌握在手中。
然后,在得到这份力量之后,他又会展开什么行动呢?
是否会威胁到这个国家的安全?会否将横滨这座城市带入毁灭?
对方是一名专业的异能谍报员,尽管南森对自己的黑客实力很自信,也自认为没有留下可以寻踪的马脚,但对方是超越者,说不准仅靠着那个监听器就能够找到他。
这场约他不得不前往赴约。
“呼……”
他从肺部吐出一口积蓄的浊气,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深邃的眼眸就像是能卷入万物一般,让人读不懂他此时的思维。
他在颤抖,轻轻的颤抖着,就像是痉挛发作一样,脖子、四肢都不受控制。
看起来是在害怕,但是诡异的是,他的嘴角勾起,像在笑。
他确实在笑,身体陷入对未知的危险、对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当中而做出了本能的身体反应。
但他的大脑,却空前的兴奋起来。
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对着未知的恐惧,竟然产生了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南森才真正的平复下来。他翻开手机盖,看到屏幕显示的时间:晚上九点二十六分。
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他,竟没有发现时间过去得这么快。离那场约会仅剩不到八个小时。
他觉得自己应该准备起来,但在赴约之前,得做一件事。
他是怀着明日就是死期的心情,拨通了降谷的电话。
在响了几秒之后,那边就接听了。传来了对方的声音:【太一,你刚才是在忙吗?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接听你的电话,我估计是走神了没有听到。”
【哈哈~是因为工作太入神了才没有听到吧。】
南森笑了笑:“也可能是打游戏太专心了。刚才那一局真的很惊险,对手很强大,差点就输了。”
【啧……算了,我没在你旁边,可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
“和零不一样,我不是那种会害怕恋人担心就‘谎报军情’的人。如果遇到麻烦的事、不顺心的事,会第一时间找你诉苦的。”南森这么说着。
估计是真的无语,也是无法判断出对方刚才到底是工作还是在打游戏。过了几秒,传出了降谷放弃思考的无奈声音。【我是下班了想找你吃饭,你的同事说你出差去了。你竟然没有告诉我出差的事情。】
“生气了?”
【有一点。】
“我是准备到了之后才打给你的,但是……”
【所以其实不是打游戏,是在工作吧。】像是抓到了小辫子一样,降谷发出了奸计得逞的声音。【行了,不纠结这个,工作是要保密的。只要让我知道你那边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