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不动声色地装睡,过不多时就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过了一会之后那只手收回去,又帮他盖了盖薄被。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对方就又蹑手蹑脚的回去躺到了临时打的地铺上,过不多时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
程敬微睁开眼睛借着月光转头看向睡在地上的小少年,或许因为有些凉的缘故,对方身体蜷缩了起来,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就连前一秒还惦记着要人性命的程敬微都忍不住心中一软,就当是为了报答这孩子救了他的腿,他也不能留着那个祸害。
魏思温觉得过几年对方可能就不记得了,但骆时行这张脸却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哪怕等他长开了只要依稀还有小时候的样子,对方说不定就能认出来。
程敬微从来不会寄希望于运气,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安稳。
想到这里,他闭上了眼睛,他现在需要休息,需要养好身上的伤,然后再说其他。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魏思温就背着程敬微带着骆时行往山里走。
骆时行从来没起这么早过,一路上拽着魏思温的衣角跌跌撞撞的跟着走,看得程敬微都有些于心不忍,低声说道:“魏翁,我能自己走,您不如背着猞猁狲吧。”
他声音虽小,但因为提到了骆时行的小字,骆时行还是立刻说了句:“我腿又没受伤,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有点困,等到了那里让我补觉就行了。”
好在那里也不算特别远,三个人不一会就到了,只是等到了那里之后骆时行就发现这里的条件的确是更差一点。
好歹在县里还是竹屋,到了这里干脆就是竹子搭了一个框架,周围全都是草苫覆盖遮拦。
当然对比程敬微之前的住所要好上不少。
只不过,骆时行看着这间屋子,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算是知道什么叫结庐而居了。
进去之后他就发现这里东西倒是比较全,比他之前住的竹屋还多一些,起码床比较大,桌椅也有。
只不过许久无人居住,已经是灰尘满屋,甚至还有许多蜘蛛网,随便动动哪儿都能惊动一群各种虫子。
骆时行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从小在北方长大,就连蟑螂都是从网上看网友发的图片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
这一群虫蚁四散奔逃,他也跟着连窜带跳的蹦上了竹床。
背着程敬微的魏思温跟他背上的程敬微两个人一脸呆滞地看着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骆时行感觉脚下似乎软软的,感觉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已知,这里没狗,屋子关的严,有狗也进不来,所以他应该不是踩到了狗屎,那么……
骆时行动作极其缓慢的挪开了自己的脚,用余光看去只看到一片血色模糊之中夹杂着一截尾巴和灰色毛发。
虽然已经看不出这玩意生前的样子,但骆时行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影像:一只灰色老鼠。
骆时行差点当场昏过去,站在那里要哭不哭的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魏思温跟程敬微此时倒是反应了过来,程敬微略一用力从魏思温背上滑下来,忍笑说道:“猞猁狲不怕,我看过了,都是些小虫子,不咬人的。”
骆时行看了他一眼,自尊心作祟,不想在另外一个男孩子面前露出害怕的样子,一边从床上跳下来一边嘟嘟囔囔说道:“肯定有咬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样子,程敬微就特别想把他抱怀里摸摸头安慰一下。
只是骆时行看着再可爱也是九岁的小少年,而且他们还不熟悉,还没到这么亲近的份上。
魏思温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先找地方休息一下,我来帮你们打扫打扫。”
他身边这俩都是孩子,一个腿受伤,一个年纪还小,他自然就担起了身为长辈的责任。
骆时行想到了昨天他弄了自己一身水的情景,立刻说道:“魏翁莫忙,你今天不是还要回去吗?这一来一回时间可不短,不如休息一下就回去吧,这里我来就好。”
他怕魏思温真的动手,到时候他们这屋子就彻底住不了了。
魏思温笑着说道:“无妨,时间还早,你们老老实实在一边休息就好。”
说这句话的人,在半个时辰之后就踩碎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竹椅。
骆时行双手捂脸。
他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骆时行:因为语言不通结果没受到优待还要去做苦役神马的,太惨了。
程敬微:没事儿,后来他们都被我砍了。
骆时行:=口=!
第13章
魏思温本来是想要踩着竹椅将房顶上的蛛网先清理一下的,结果没想到他一只脚踩上去刚一用力,紧接着就听到竹椅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那一瞬间其实他是察觉出了情况不太好,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竹椅直接四分五裂,好在他只上去了一条腿,所以人只是后退了几步倒是稳住了,只是脸上有点挂不住而已。
程敬微看着蹲在一旁猫猫祟祟忍笑的骆时行,轻咳一声说道:“这竹椅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此地潮湿,怕是早就已经腐朽,天色大亮,魏翁还是先回去吧,若是县令有事寻你却找不到人怕是要误事。”
魏思温皱眉:“可是把你们两个扔在这么个地方也……”
这样的环境连他都忍受不了,更不要说这俩孩子了,不说程敬微,骆时行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连虫子都能吓到他,这地方怎么住?
骆时行抹了把脸努力把笑意按回去说道:“您就别担心我们啦,只要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了,再差还能比路上的时候更差吗?”
他们在路上的时候还真的幕天席地过,要不是天气暖和,只怕能走到流放地的都没几个。
魏思温一再犹豫,骆时行跟程敬微两个人轮换着劝说,最终还是让他改了主意。
魏思温将之前带着的褡裢拿下来说道:“这里有一点糜子和盐,还有一些干菜,只要用水把糜子煮一煮就能吃,你们两个先凑活着对付一下,等半月之后我再给你们送些别的来。”
骆时行看了一下,半袋糜子半袋干菜,至于盐……只有小小的一包,还不是精盐,带着一点黑褐色,放到后世这点盐估计也就是一家三口一天的食用量。
然而放到当下却要让他们两个吃半个月。
骆时行控制了一下表情,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好,您放心回去吧。”
魏思温是真的不放心,但却不得不走,他不走连帮骆时行他们在县令那里周旋的人都没有。
苦主若是找上门他还能挡着,所以最后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骆时行等他走了之后将袋子塞给了程敬微说道:“你先坐回去休息一下,我去清理屋子。”
程敬微拽住他,一瘸一拐地往里走:“还是我来吧。”
一点虫子都能把这孩子给吓的四处乱窜,程敬微可不放心让他收拾屋子。
骆时行连忙扶着他说道:“哎哎哎,你别乱走啊,你的腿还要养两天,万一用力多了错位怎么办?”
这年头没有X光检查,他们只能初步判断是骨裂没有断,但具体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更何况就算是骨裂万一加重了也会落下残疾的,在这年头落下残疾基本上就相当于只能苟延残喘了。
程敬微略微皱了皱眉,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他对尚未受到重伤的右腿自然十分珍惜,但现在的情况也的确是不容他坐在那里看着。
骆时行多少知道他在想什么,把他按在另外一个完好的竹凳上说道:“你先坐会,等着我。”
骆时行说完就拿着他们的镰刀跑了出去。
他们俩这栋屋子后面有不少的竹子,如果不看这脏乱的环境,倒也算是雅致。
骆时行挑了一根小一点的竹子用镰刀斜着砍了下去。
要说之前他是真的不会砍竹子,都是拿着镰刀直接平砍,可想而知砍了半天白费功夫不说也没啥成果。
后来还是看当地人砍竹子都是用手里的镰刀斜着砍两下,然后再到另外一边斜着砍两下,很容易就将竹子砍了下来。
这根竹子应该是当年生的,还不太粗,骆时行掂了掂觉得感觉还不错,然后就拖着回到了屋前的空地。
程敬微看着他拎着一根细竹过来不由得有些诧异:“你这是做什么?”
骆时行将竹子和镰刀递给他说道:“你帮我把竹子上的细枝全砍下来,等等我做个扫帚临时用一下。”
骆时行说完还在思考程敬微知不知道扫帚是什么东西。
毕竟比起他来说,这位才是真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程务挺之前掌管的可是宫中禁军,算是朝廷的核心人物。
只是程敬微毕竟不是真的十二岁孩子,他吃过苦,经历过比现在更黑暗的日子,那些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撑过来的,对于这些生活设施自然不陌生。
他见骆时行坚决不让他行动便接过来说道:“好,你去吧。”
骆时行点点头挽起袖子拿着木盆就去接水。
屋子里的尘土很多,按照正常打扫过程肯定是要将那些尘土擦净的。
然而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他们连块抹布都没有。
仅有的布就是他跟程敬微的几身衣服。
他还好,有袁客师帮忙,收拾了不少衣服,因为这边不需要厚实的冬装,所以倒是装了不少,还有好几套比较大的,据说是留着他长高了穿。
比起他,程敬微就惨了一点,衣服都只有两套,但凡有一套没来得及洗连个换洗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布很珍贵,不可能拿来擦灰尘用。
骆时行不知道穷人家到底是怎么打扫的,他没有这样的生活经验,有心用竹叶吧,沾了水一抹发现泥水混合全是一道道的泥印。
最后他干脆用了一个最笨的办法,直接用水将所有的家具都冲洗一遍,然后等着自然晾干得了。
床上、桌子上或者柜子比较顽固的灰尘就用竹片清理,至于地上的,就等着用扫帚扫一扫就好了。
等骆时行来回好几趟终于将所有的家具都冲洗干净之后,转头一看发现程敬微居然已经将扫帚扎了起来。
骆时行走过去看着他手特别巧的用比较细韧的竹枝将粗一点的竹枝给圈起来然后卡在竹子上。
此时竹子的底部已经被他用镰刀砍出了好几道口子,将被团在一起的细竹枝往上面一卡,一个简易的扫帚就成型了。
骆时行蹲在他身边托腮看着他一点点弄,程敬微一边弄一边问道:“怎么了?”
骆时行感慨道:“你好厉害啊,这个都会,刚刚我还发愁要怎么扎在一起呢。”
程敬微唇角微勾,说起来他那些年听到的恭维数不胜数,那些人舌灿如莲,每个人都能引经据典将十分平常的一件事情说出花来。
任何恭维对他而言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他反而会从对方的语气神态之中看看是不是真心,然后斟酌要不要给对方一点好处。
可不知道怎么的,骆时行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反而让他十分高兴。
哪怕他手上做着的事情也很普通。
扫帚扎好之后,骆时行伸手说道:“给我来试试。”
程敬微递给他,骆时行掂了掂笑道:“还行,不重,我去把房顶清理一下。”
程敬微手上用力撑着椅子站起来说道:“我来吧。”
骆时行大气地一挥手:“你先休息吧,等会再让你做别的。”
他一边拖着扫帚往里走一边说道:“你也别不好意思,咱俩现在轮班,等你腿好了就轮到我休息啦。”